第二天早上，夏醒棉又问妈妈哥哥和齐阿姨大概哪一天见面。
周静怡知道她关心哥哥的事，也没多想，告诉她应该快了。但不会是今天，因为今天她爸爸公司有事，不能早走。
那就是除了今天，
这两周的其他天，都要让陆掖，晚一点回家。
既然不是今天，放学时夏醒棉没约他，但到巷子里的时候，却看见陆掖已经在了，他靠在墙边，右腿微微曲起，身上穿着一件褐色大衣，里面是蓝白相间的校服，校服拉链拉到了领口的位置。
地面上是积雪，还有为数不多的几排脚印。除了他之外，小猫也已经在了，就在他曲起的那条腿的脚边。可能是因为冷，它的四肢都缩了起来，窝在陆掖的鞋边。
看见她来，高个子的男生和趴在他脚边的小猫都转了头。
小猫的眼睛又黑又亮，带着期盼的眼神，不自觉地晃了晃尾巴。
夏醒棉往前走了一步，小猫嗖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朝她跑了过来。陆掖刚抽完一根烟，看见她时，他把烟头拧灭，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夏醒棉走近，蹲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又走到陆掖旁边。视线往下落了一下，夏醒棉才发现墙边还放着一个猫窝——灰色加绒四方框的形状，上面带着棚顶，还有一个很厚实的门帘。
夏醒棉：“你买的吗？”
陆掖“嗯”了一声。
夏醒棉问：“它往里面趴吗？”
陆掖说：“不趴。”
刚刚小猫来时，陆掖试过几次把小猫放进去，但每次一放进去它就自己跑出来。
或许是以前被人用笼子抓过，有阴影。
但陆掖也说：“再试试。”
他把手里的一个很长的钉子，和带来的锤子递给夏醒棉：“不是说上次被人拿走了吗？这次用这个。”
猫窝的最上面有一个小洞，穿过钉子刚好可以钉到墙上，这样就拿不走了。
其实夏醒棉第二次放猫窝时也试过，但她用的不是钉子，一根绳子，把猫窝和旁边的矮柱子绑起来。
但绳子容易被划断，钉子就很难取下。
夏醒棉把锤子和钉子接过来，又放下书包，蹲下。
陆掖看她说：“不是欺负你，你钉的窝，它可能会感觉更安全。”
夏醒棉明白。
贴着墙边蹲好，夏醒棉摘掉手套，左手拿着钉子穿过小窝棚上面的洞，把锋利的一端按到沾着积雪的墙面，右手握着木头把的锤子。
刚要砸，陆掖提醒：“小心点。”
夏醒棉：“嗯。”
她握好锤子，把钉子一下下砸进墙缝里。
砸的第一下，小猫吓了一跳，退着爪子往后了几步，斜着身子随时要跑。
后面再砸的几下，它略微适应了，发现好像没有危险，警惕的视线才松了松。
小猫站在夏醒棉身后，看着她安了全程。
安好后，陆掖弯腰拽了拽窝棚，除非非常用力地暴力拆卸，用上工具，否则拿不下来。
夏醒棉放下锤子，回头叫小猫：“以后你在这里面睡吧。”
小猫离她有几步远。
夏醒棉朝它招手：“过来。”
小猫看看猫窝又看看她，有点犹豫。
夏醒棉没催，温和的看它。
小猫又想了想，迈着小步子过来了。
夏醒棉手伸到小猫的腹部，把它抱起来送进窝里，把门帘也挡严实。但连两秒钟都不到，小猫就从窝里钻了出来，连趴都不想趴。
它摇着尾巴看着她，脸上脏兮兮的，被冻得发抖。眼神里却带着殷切，她知道它想要罐头。
夏醒棉放下锤子，手伸到口袋里，把罐头拿出来。
陆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却说：“别给它。”
夏醒棉抬下巴看他。
陆掖把她拉起来说：“给我。”
夏醒棉把手里的罐头给他，陆掖把罐头的盖子撕掉，之后直接放到了猫窝里。
小猫看见了，追进了猫窝里去吃罐头，陆掖趁机把帘子盖严实，起身时顺便捡起地上的锤子。他揽着夏醒棉的肩膀，把人往外带，说：“走吧，别管它了。”
夏醒棉看明白他的意思了——小猫在里面吃了饭，对那个窝更熟悉了，说不定会愿意住上一住。她回头看了一眼猫窝，小猫还没出来，她问：“这样会有用吗？”
陆掖松开她，说：“明天再看。”
这两周除了今天，夏醒棉都不想让他早回家，顺势问道：“那明天你还来吗？”
陆掖“嗯”了一声。
她知道他没多想，也就不需要她再找理由。
……
第二天放学后，夏醒棉收拾好书包从教室出来。刚出教学楼她就看见了陆掖。他单肩背着书包，换了一件和昨天不一样的大衣外套，但看着也不厚，他像是不怕冷一样。
他出了教学楼的台阶后，等了她一下。
几步路的路程，夏醒棉走到他旁边，两个人再一起往外走，彼此没说话，好像并不熟。
但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系——他们都和这世界上同一个人有着一半的血缘关系，他们都管那个人叫“哥”。
走到巷子里，夏醒棉看到猫窝还在昨天他们放置的位置。她跑了几步，跑到猫窝前蹲下，掀开帘子。
陆掖：“在吗？”
夏醒棉有些失落的：“不在这儿，它没待。”
“这里比其他地方舒服，他为什么不住呢？”
陆掖：“因为害怕，再好也不是它的家。”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突然让夏醒棉想起了陆掖前天说的那句：“你妈连一只猫都嫌弃，是怎么同意把夏书岐领回家的。”
小猫自己从巷子里跑出来了，浑身脏兮兮的，又是冻得发抖，嘴上还沾着污渍，证明它并没有找到比这个猫窝更好的地方。
夏醒棉把罐头拿出来，同样的，陆掖又拿过去，撕开盖子，把罐头放到了猫窝里面。小猫进去后，他把帘子盖上，跟她说：“走吧。”
和昨天同样的方法，用食物诱惑的方式让它强行适应。
因为他们放下食物就走，并没有花很长时间，陆掖应该就要回家了，但今天爸爸和哥哥可能去见齐阿姨。她刚刚给哥哥发过信息，问他晚饭想吃什么从而根据他的回答判断他今晚在不在家。
但哥哥没回。
夏醒棉担心就是今天，问陆掖：“你要去哪？”
陆掖：“回家。”
从巷子口走回学校门前，夏醒棉说：“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陆掖转头看她。
夏醒棉拉了一下书包带，说：“你能不能陪我去图书馆？再上会儿自习。”
陆掖看她的眼神。有点微妙。
让他跟她去巷子里喂猫，他本来就不理解，强行让自己理解是想她可能是把巷子和他强关联上了。
但她叫他去上自习，他就彻底不理解了。
陆掖问她：“我看着像是乐意和你去自习的人？”
夏醒棉所问非所答：“今天作业多，我还没写完。”
陆掖：“回教学楼去写，那里一堆人。”
住宿生还有晚自习，但夏醒棉说：“我不想和他们一起上自习。”
对陆掖来说，今天晚上，她的每一句话都很迷。
夏醒棉：“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放学后还学习。”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夏醒棉：“我就想让他们，觉得，我没努力，成绩也特别好。”
陆掖：“……你有毛病吧。”
他先走了。
“.…..”
夏醒棉追上去。
校门口正好有辆出租车，陆掖抬手，夏醒棉眼疾手快，一把抓上他的手腕，两只手一起把他胳膊给压下来，再往远离校园的方向拉，她说：“你跟我一起去图书馆，现在天都黑了。”
陆掖：“天黑了就回家。”
夏醒棉：“我作业还没做完，你也没做完吧。”
陆掖脚下有个雪堆，夏醒棉拽的时候也没注意，陆掖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一跤。
夏醒棉：“你慢一点。”
陆掖：“?”
陆掖觉得夏醒棉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我看着像是好说话的样子？”
夏醒棉：“一点儿也没有，你看着特别难沟通。”
“.…..”
已经拽到了这条路的红绿灯口，夏醒棉带陆掖拐了一个方向往图书馆走。图书馆不算远，走路二十分钟。
在路上多耗一些时间，她打算拽着他走着去。
陆掖：“你没别的朋友吗？”
夏醒棉：“一会儿到图书馆先买点吃的吧，要不你该饿了。旁边有卖麦当劳的，我们一人吃一个汉堡。”
陆掖：“松开我。”
夏醒棉：“松开了你不跑吗？”
陆掖：“我是贼么？”
夏醒棉：“我还是拽着吧，我放心。”
她拽着陆掖的袖子拽了一路，冬天雪地上难走，每踩一下都出一个很深的脚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昏黄的路灯照在清秀的女生和高个子的男生身上，拉出两条长长的倒影。
晚上回到家，夏醒棉问妈妈：“爸爸和哥哥今天去齐阿姨家了吗？”
周静怡说：“没呢，你哥还是有点犹豫，你爸说再等两天。”
“.…..”
两天。
是虚词还是实词？
一连三天，他们都是一起放学，先去巷子里喂小猫，把昨天窝里吃空的壳子拿走，再当着小猫的面放一个新的罐头进去。
小猫进到窝里去吃，他们把帘子盖严实就离开。
夏醒棉原本以为以陆掖的性格和风格会是不爱学习、成绩差的学生，但当她把卷子拿出来做之后，陆掖也把书包里的卷子拿出来，从前往后一道题一道题地答，偶尔用中性笔在卷子旁边做简单的计算。
那张卷子夏醒棉白天做过，是偏难的程度，她从而推测陆掖成绩应该挺好的。
卷子刚答完，夏醒棉收到妈妈发来的一条消息：
【我今晚得加班，你爸和你哥去你齐阿姨家也不回来吃了，你晚上自己叫点吃的。】
收到这条消息时，夏醒棉心跳扑通扑通的。
这么多天的准备，就在、今天、了！
陆掖见她卷子做完了，说：“走吧。”
夏醒棉：“我、我还有一张。”
她从书包里又掏出来一张卷。
其实今天的作业就一张，她手里的这张空白的…是不小心把同桌的卷子拿了，本来打算明天给她的。
把卷子展开时，她既心虚又心跳快，哥哥和齐阿姨母子两个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能会聊到很晚。
低头，
这卷子她不能写啊。
夏醒棉开始趴桌子上，假装睡觉。
陆掖注意到了，推了推胳膊，说：“回家去睡。”
夏醒棉故意用睡着时的鼻音说：“没睡，我就趴一会儿。”
陆掖没再催她。
夏醒棉根本没睡着，一个姿势趴久了有些不舒服，挪了下被压着的胳膊稍微调整，但不小心碰掉了桌边的笔，笔掉下去。
另一只手笔脑子快，下意识的抓住笔，握在手心里。
陆掖注意到了，也就知道她根本没睡觉，是在装睡。
还有，那张卷子他也有，一打眼就看出来她半个小时前做过。
做完了，但她不回家，拉着他上自习。
看着她闭着眼睛假装睡觉的姿势，陆掖稍微往前靠了靠。图书馆周围人多，但他用周围人听不见的声音问她：“你为什么故意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