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的目光从几个男生之间穿过，落在郁施宁身上，然后拨开挡在门口的障碍物，走进去牵住了他的胳膊就要转身离开。
好像完全没察觉到里面的气氛有什么不对。
郁施宁的脑袋在看见薄叶的瞬间就停止了运行，下意识跟着往外迈腿，而男生们也被这毫无眼力见地的家伙搞得愣住。一时间，竟谁都没有上去阻止。
除了那个为首的高大男生。
“眼睛瞎了?老子站在前面都看不到？”
他握着剪刀的那只胳膊倏然横挡在两人面前，隔断了近在咫尺的出口。
啧，麻烦了。
郁施宁冷汗落下，立刻把薄叶往后拉了拉。
怎么让他卷进来了？
他懊恼地想。
这人连自己都接不住，跟经过专业体育训练、胳膊比大腿粗的对面碰不是死路一条？
隐秘的动作被高大男生尽收眼底。
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片刻，突然嗤笑一声，“哟，关系不简单啊。”
“他妈的想玩英雄救美是吧？”
“喂。”
高大男生对薄叶唤了声，嘴角不怀好意地勾出一个扭曲的弧度，“你知不知道他爸是个□□犯啊？”
“看看那张脸，说不定早就在家里被……”
“闭嘴！！”
郁施宁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仅仅两个字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垂着脑袋剧烈喘息着。
可高大男生半点不怵，眼神像在看只徒劳蹬腿的兔子，“欧呦，好可怕，为了护着人都敢跟我叫板了。”
随后语气骤然一变，“信不信老子两个一起揍？昂？！”
就在此时，旁边的瘦削男却忽然拉住了自家老大，“等等，赵哥。”
他眉头深深皱起，“我记得他好像……”
然而没等话说完，“赵哥”就一把甩开了瘦削男，“怎么，这竹竿背后难道还有什么老子惹不起的大背景？”
“那倒没有，他哪能跟您比……”
“那不就行了？！”
“赵哥”直接打断他的话，硕大的拳头猛地往仍旧无动于衷的薄叶脸上挥去——到底还是不敢真拿剪刀。
“小心！”郁施宁失声，用力把薄叶往边上推，想让他躲开。
却没想到手中一空。
“刹——”
破风声响起。
下一秒，一具身体伴随着巨响重重砸在了滑腻的地板上。
不是薄叶。
“赵哥”双手空空地仰躺着，眼皮绷开到最大，里面收缩的瞳孔不住地颤抖。
薄叶面无表情地单膝压在他腹部，一手紧紧掐住脖子，一手握着不知怎么夺来的剪刀，尖端对准那双惊恐的眼睛，距离只有不足两厘米。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
围在边上的所有都男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瘦削男抖着嗓子，把那没说完的后半句话缓慢地补上了。
“……这家伙是个捅死过人的疯子，你真的惹不起。”
学生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他也是去教室办公室抱作业的时候偶然听见几个老师闲聊才知道的。
据说因为是未成年，而且还被医院确诊了精神分裂，因此没有负任何责任，休了整整两年学，直到去年才重新开始读高一。
厕所内鸦雀无声。
“赵哥”一动不敢动，就连胸口的起伏也变得微弱至极，生怕刺激到薄叶一个手抖。
不知过了多久，郁施宁才打破这片沉寂。
“薄、薄叶，你不是有事要找我吗？我们快走吧。”他有些磕巴地第一次喊出对方的名字。
“……”
薄叶回头。
“英雄救美？”
他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赵哥”之前说的话，“你是英雄？”
“呃。”
这问题实在太莫名其妙，郁施宁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等他说些什么，薄叶又低下头，看向被压着的浑身肌肉的“赵哥”，真情实感地疑惑起来，“美？”
“……”
在场无一男生敢吭声，强忍表情。“赵哥”脸憋得紫红，敢怒不敢言。
最后还是郁施宁中气不足地对他喊：“总、总之！你先把手放开带我去办事吧，要是耽误了，就不好了。”
一句话越说气势越低，直到变得细如蚊蝇。
“……”
薄叶听话地放下了手。
“走吧。”
他把剪刀随意扔在“赵哥”身上，吓得对方立刻往上一窜，天灵盖狠狠撞到了隔间的台阶，发出清脆的响声。
其余男生不约而同默默让开道路，让两人畅通无阻地离开。
就像那个夜晚一样，薄叶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郁施宁紧紧跟在身后。
只是从“赵哥”身上跨过去的时候，他忍不住趁机偷偷踢了一脚。
脱离了危险，郁施宁很快放松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后背，郁施宁甚至有种想要直接抱上去的冲动，但此举太过怪异，所以只能在心里雀跃地蹦跶。
好开心。
被护住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有人出头的感觉是在太爽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踩在软绵绵云端。
金色的阳光撒进走廊，笼罩了薄叶的大半个身子，那裸露的皮肤被照得发光，简直像引渡他进入天堂的使者。
尽管郁施宁清楚，对方并没有特意“拯救”的意图。
但根本无所谓。
他冒着满头粉红小花回到教室。
里面的学生已经走光，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薄叶转过身，郁施宁对上他的视线，挠了挠有些莫名发烫的脸，主动问：“所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声音软乎的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少年伸手指了个方向，郁施宁顺着望去，发现是放在抽屉里的书包。
只需一眼，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书包被人翻动过。
啊，原来是有人趁我不在往里面偷偷放刀片了。
郁施宁恍然大悟。
爱欺负他的自然不会只有一波人，除了像赵哥那样明着来的，当然也有暗着来的，比如放刀片，比如扔东西。
这是他相当熟悉的伎俩，偶尔会给带来麻烦，偶尔会带来便利。
麻烦之处不必多说，便利之处嘛……
每当郁施宁升起某种的念头，都只需要把手放进书包里到处摸两下就行，甚至不需要亲自去花钱买，还能顺便拿来削削铅笔。
所以有的时候明知道里面有东西，郁施宁也懒得把挑出来。
习惯了。
不过既然这次薄叶提出来，那肯定还是要好好处理的。
他弯腰把书包提出抽屉放在桌上，正打算翻找，薄叶却突然说：“我把东西拿出来了。”
少年指尖捏着几枚银色刀片，尖锐的边缘闪闪发光，“情况特殊，未经允许翻了你的书包，抱歉。”
“我去厕所找你也是因为这个。”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郁施宁愣住。
半晌，他抿抿唇，笑了起来，“谢谢你啊。”
这是第二次。
薄叶看着面前矮了大半个头的少年。
挡在额前的凌乱发丝被扫开，露出整张柔软白皙的脸，因表情而微微眯起的眸子晶莹透亮，隐约映照出他的模样。
“春天。”他忽然说。
“什么？”
“我说你现在看起来很像春天。”薄叶重复。
他表情平淡，语气冷静，如果不是郁施宁清清楚楚听见了那句容易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否则八成会以为说了句什么学术用语。
偏偏是这种态度，反而让内容冲击力变得更强。
郁施宁相当不禁夸地红了脸，迅速偏过脑袋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厕所？”
“？”
薄叶歪头，似有不解，“我不知道。”
“本来准备到处找找看的，结果路过厕所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
“……”
“呃，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郁施宁干咳一声，朝他挥挥手，“拜拜。”
“去食堂吗，我和你一起。”薄叶跟着动身。
“不是不是，我要去办公室找老师拿请假条。”郁施宁解释，“那个时候你在睡觉吧，她说我发型不规范，要我中午出校剪头发。”
“哦。”
少年应了一声，“那我也要一起。”
话都说到这份上，郁施宁也不好拒绝，只能让他陪在身边。
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听见薄叶想要跟着一起出校的消息时，无声迟疑了许久。
正当郁施宁以为她要拒绝，女人竟又撕下一张请假条，同意了。
“郁施宁，帮老师个忙。”
她把郁施宁拉到身边，小声说：“薄叶同学生病了，你记得多照顾一下他的心情，千万不要闹矛盾，快去快回啊。”
班主任细致的叮嘱让他不由自主联想到先前瘦削男说的话。
薄叶是个杀过人的疯子。
先前郁施宁只当那人在放屁，毕竟这群家伙鬼话连篇最会抹黑造谣。在他看来，薄叶分明只能算情绪稳定，顶多再加个武艺高超。
可班主任这样一说，郁施宁反倒不确定了。
……不过就算传言是真的，那也不要紧。
他想，薄叶都整整救了我两次，我在生活上多照顾他是应该的。
“知道了老师。”
郁施宁乖巧地对班主任点点头，带着两张请假条走出办公室，然后把其中一张递给了身边的少年，“给。”
“嗯。”
薄叶接过，依旧表情淡淡，周身的气息却隐隐流露出了些许愉悦。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郁施宁也不禁轻笑起来，抬手轻轻搭住了他的肩。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