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追焰已经结束，赤轮的工作也接近尾声，食堂终于有了很多笑声。
余恒飞看到来电是妈妈，本以为是父母想念自己而连忙激动接听，没成想竟然是催相亲的电话！
“好好好……哎？妈？能听到我说话吗？哎？我还上班呢信号不好啊！喂？听不到吗？挂了挂了啊。”余恒飞不带犹豫地挂了电话，转脸面对同事的嘲笑。
“几个月下来演技精湛了啊！”林羽瑶笑得直不起腰。
余恒飞抱头叫苦连天，“周工！你帮过许航，也帮我演一次吧！求你了！快过年了！”
“可是你妈妈当时见到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看到我是许航的女朋友了啊。”周倾也因为他刚刚的表演笑得停不下来。
因为“他的女朋友”五个字，许航吃饭的动作慢了些。
就算是假的。
同时因此停下的还有陈敬宪。
座位离得近，所以他得以听到他们的谈话。
许航的女朋友……
心底又涌起酸涩。原来当年，她动态里的那个人是许航。
“那怎么办！”余恒飞实在无语，“我不想去相亲，不想那么早结婚，我还想玩几年呢！”
“明年都要三十二了，还玩呢？”许航揶揄。
“那怎么了？我至死是少年！”余恒飞拍拍胸脯一脸正气。
许航笑笑摇头没再理他，他低头问身边的周倾，“那你过年的时候再帮我一下吧？”
周倾笑着摆摆手，“我们不是当年就分手了吗？还怎么去你家？
“也可以和好啊。”
“不行不行，我今年得回去陪我爸。”
趁着放松，大家都在计划回家后做什么，林羽瑶说要带男友回家，余恒飞要去滑雪，许航说家里人让他去相亲，周倾说要回家陪爸爸，还要去酒吧弹吉他。
她以前确实经常去那里，曾经不忙或者想要发泄的时候会去那里。
最轻松的时候凌晨两点多出来抽根烟才会回家。
酒吧……
陈敬宪又只捕捉了一个词。
周倾去酒吧当然没什么问题。
只是他会想起大学时的周倾，喝醉了在他怀里索吻的样子。
那时候真好……
平静的午后，A-814收到赤轮最终试验的通知,空武院的全体人员在会议室激动地欢呼。
走的前一天下午，周倾等在陈敬宪的办公室门口，陆双成出来看到周倾更是直言：“陈队在和领导通电话，等下就出来了。”
这样直白的联想关系让周倾有些不好意思，可她确实在等他。
于是微微低头，“哦好的，谢谢你。”
等到太阳落山，去吃饭的同事们又回到办公室，等到一层楼变得寂静，办公室的门才打开。
看到站在门口的人，陈敬宪宕机一瞬，“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陆双成出来开始，我就一直在等你。”周倾上前，“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吧？”
“我没有换。”
周倾皱了皱眉，“是吗？我之前想联系你，是空号。”
陈敬宪疑惑，“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硕士刚毕业……反正已经是六年多前了。”确实很久之前了。
他想起来，“那次是手机丢了，但是队里有任务很急，队友只顾得上帮我把手机号注销，然后快有一个月没用手机。”
“平常没有什么人给我打电话的。”
感受到这句话下隐藏的难过，周倾点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她就准备离开。
“周倾！”陈敬宪急忙叫住她，却在她转身面对他时有了些胆怯，“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周倾蹙眉，想不起他为什么而道歉。
“之前，我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对你说话，我只是……”他低下头眼睛眨了几下，“我只是想,这么多年，我不可以有小脾气吗？”
周倾确定自己因为这句话而眼睛放大。
她想起很久前戳着他的脸皮，说他生闷气怎么这么可爱，这么好玩。
但此刻她只是失笑点了点头，带着些傲然，“你确实该道歉。没有人愿意听那样的语气。”
看了眼手表，周倾抬头问陈敬宪：“等我回来能找你聊聊吗？”
“嗯，可以。”
周倾点点头，“还有要说的吗？明天我们要去试验场了。”
一句话让陈敬宪收起窘迫，他摇头，“没有了……你注意安全。”
虽然他很想冲上去扳过周倾的肩膀，质问她：你等我那么久就只问我这么几句话吗？！
但他没有这样的勇气，也觉得如此做不合时宜，会让她厌烦。
毕竟她迈开的步子干脆利落，一点都没有想回头的意思。
熟悉的荒漠，这次来的人是上次的六倍。
周倾很喜欢这里。
以前,这里是她的乌托邦。
现在，对她而言一旦带着所有设备到了这里，那就意味着成功的大门已经开了一半，剩下只需要最后一脚踹开。
此次实验周期是五天，周倾还是会每晚都出来看星星。
她总会想起上次在这里质问自己的人。
最后实验前对赤轮的总体调试和以前一样按部就班展开，至少周倾是不觉得枯燥的。
但瞧着许航独自一个人向外走去的背影，她还是想去和他聊聊。
手头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周倾找到出来的机会。
远远地就看到许航坐在一颗大石头上。
他低头用手指在地上摩擦几回，继续专注于眼前的东西。
周倾快步走到他身边想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神秘的事。
听到脚步声，许航稍稍抬眼，“你的任务完成了？”
“嗯……”周倾心思还在他膝盖放着的本子上，她见过。
何止见过她是真熟悉！
这个空白内页的笔记本从许航进入空武院和她成为同事开始就跟在他身边了。
封面的褶皱沾满了土黄的灰，看起来像奔波了很久那么破旧。
每次去试验场，不管在哪里，他都会抹一把地上的泥土用手指擦在某一页，然后用他能看懂的文字记录干了什么。
曾经有一次在酒泉发射中心，他在纸上的土痕旁写下的是：大饼，小米粥。
是那天吃的早饭。
但两个词就可以让他完整叙述出这一天都干了什么任务。再多的话不能写，因为他想，假如以后有个什么万一，那这无疑成了一本绝密档案册。
“又在记录了？”周倾似调侃的语气慢慢在许航身边坐下。
他哼笑两声，“当然了！我等着看干到退休能写多少页。”许航举起本子，对准悬空的灰色太阳。
空中的紫外线还是刺眼，周倾眯眼欣赏眼前这副人与理想的画面。
默声的微风中她看不清余恒飞此刻的表情，他发顶的几缕发丝随风而起，让她想到第一次与他见面——一个见到她说话结巴的男人。
以前周倾参与的项目虽称得上国之重器，却不如赤轮这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这让她想到了曾经的原子弹。
上级将此次任务的代号定为1016。
半个多世纪前的10月16日，在这里，新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
上一次的1016让这片土地的人民在地球国际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这一次的1016若成功，这份首当的权力将被带入太空。
周倾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因为羞愧。
她自知自己的能力远不及那群前辈，长久以来只以此在心中激励自己。
只要她一直在前进，一直参与其中，一直在同样理想的人群中，她就心满意足，就认为此趟人生值得。
“喂！你们两个！”身后，林羽瑶向两人招手，“回来吧，快开始了！”
周倾迅速起身向许航伸出手，“我拉你起来，一起走吧。”
许航会心一笑，搭上手。
如同每一次任务，他们站在同一台电脑前默默同行。
无人荒漠，一颗白色火箭屹立在试验场中央。
赤轮保护着它将会分解的每一层，从最外面看似乎是火箭带了一个灰色的呼啦圈。
早有人说这个颜色和火箭不搭了，也有人开玩笑说，“这都是小事情，等做好了，再刷些彩色油漆。”惹来同事的哄笑。
还有半个小时，一切准时开始。
和组员检查完所有的设备，周倾随便吃了块饼干，等待指令下达。
如何抑制体内的躁动呢？
她闭上眼，仰头靠在椅子上，此时的监控室没有人说话，即使几声窃窃私语也是在互相提醒。
窗外的风沙声让周倾熟悉，明明来了很多次，却如第一次那样激动，焦躁。
周倾幻想赤轮的杀伤力，如同置身太空，向这浩瀚展开降维打击的野心。
她想，这辈子都无法平静了。
广播传来倒计时一分钟的声音。
哦！
血液流速加快，体内无名的激动让她想要跳起来。
倒计时十秒钟。
周倾第一次紧张得想要干呕。
“五，四，三，二，一，点火！”
代号为1016的火箭如常升空，一切都与数千次发射火箭一样正常，各地检测陆续汇报。
冲出大气层后的任务才是1016的重头戏。
火箭按照预期解体，由空间站模拟追踪打击，赤轮迅速展开保护每一层。
赤轮配合定位系统旋转，释放光闪的能量。所有人都看到了光闪的能力，不受干扰的飞速带着高温在真空中精准打击目标。
这是周倾第一次看到太空中的激光武器，也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见到。
不是科幻电影，不是幻想，是亲眼所见，是属于自己人的。
此刻，她在心里佩服俯首为光闪付出岁月的研究员们。
空间站释放的导弹与干扰全部被赤轮消灭并屏蔽，且未对其系统造成任何损伤。
在监控屏里硝烟安静的那一刻，在空间站的三位宇航员举起手欢呼的那一刻，监控室的同事们大喊着跳了起来。
各种报告被扔了起来，拥抱的同事们脸上是互相擦去的泪水。
人群从附近每一个实验室涌出，他们扬起手里任何东西，帽子、笔、纸、外套，谁还管它们会落在哪里呢。
他们躺在沙坡上，双臂指向苍天，指向太空，可一切喊叫欢呼似乎都无法宣泄这兴奋的激情，于是他们不断地蹦跳，又掀起一捧又一捧沙土。
周倾的理智彻底被情绪冲垮，眼泪流进她的嘴里，林羽瑶大声哭着抱紧了她，她也转身抱紧了这些一同奋斗六个多月的战友们。
欢呼声响彻天际，这个地方如同半个世纪前的10月16日，荒漠之上见证成功的眼泪。
这一切当然被太空中属于别国的侦察卫星全部看到了，可那又如何呢？
看吧！就是给你们、给全世界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