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躺在床上，看着白的刺眼的劣质灯泡所映照出来的土色墙面。
刘月依旧在拿指甲刮桌子，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刺耳。
“刘月？”
“刘月！”
苏闻叫了几声，刘月终于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苏闻，她的眼下乌黑明显，感觉已经几天没有睡觉了，眼眶凹陷，看起来疲惫不堪。
苏闻想到隔壁众人向她投来的同情目光，她们说刘月是个疯子，曾经的五个室友哪怕和其他人挤在一起，也不愿意和她一起住，所以这间房之前一直只有她自己一个。
“怎么了。”她的声音干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话了。
“不要再刮了，你吵到我睡觉了。”
“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刘月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她的声音带着疯癫的刺耳又含有啜泣。
苏闻起身走向她，她抬手稳住刘月的肩膀，俯身和她对视，用像是哄小孩的语气跟她说话。
“怎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突然刘月愣住了，她呆呆的看向苏闻，苏闻长得很是漂亮，粉雕玉琢的，虽眼尾上挑给她带了点凌厉，可此刻她眼睛半垂，敛去了锋芒，她眉间还有一小颗红痣，更是平添了几丝神性。
“神！你是神的女儿！你是神的女儿对吧。”她说着死死的抓住苏闻的手臂。
“怎么这么说？”苏闻有些不解，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神爱世人，你对我很好，他们都对我不好，可是你却对我好，所以你是神，但神是没有实体的，所以你是神的女儿。”
苏闻觉得这个刘月应该不是疯子，至少说话还很有逻辑。
她轻笑出声：“只是和你说话就对你好吗？你的标准也太低了。”
“你为什么要刮桌子？”
“这是仪式！”
“仪式？”
“对！神会感动于坚持不懈的人，只要把一件事坚持每天都做，很快我就可以见到神！我就可以解放了！”
“那我不是神的女儿吗？”
刘月还是一副呆愣的样子，随后她用力的点点头：“对，你是，苏闻你是！”
“所以你已经见到了。”
刘月眨巴着她的眼睛看着苏闻，眼神里含有狂热和期待。
“所以不用再举办仪式了。”她牵起刘月的手，拇指剐蹭她的指尖，上面全是细小的伤口。
“你会拯救我吗？”刘月的眼泪掉了下来，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苏闻并没有想到她只是想睡个好觉，现在也要承担起如此沉重的包袱了吗？但好像没有退路了，于是她硬着头皮说：
“会，我会拯救你的。”
刘月却没有察觉到苏闻的任何情绪，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狂喜之中，她的神来了，以后她不必再忍受着压抑、无聊、令人痛苦的人生，因为神会拯救她！
她整个脸上都泛起病态的潮红，原本蜡黄的脸现如今竟然有几分苍白，她的眼睛如墨，她看着苏闻说：
“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啊？”苏闻有些不知所措，但看着她这么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还是点了点头。
晚上刘月就躺在苏闻旁边，絮絮叨叨的说话，这个刘月也是个命苦的，从小无父无母，还因为腼腆内向的性格被孤立排挤，因为党派斗争被误伤，整个背部都被烧伤了，信神好像也是正常的。
“刘月，你们这里的宗教信仰都有什么？”
刘月现在平静了许多，她眼珠子转了转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除了我信的这个，还有个。”
“他们觉得改造人都是畸形儿，所以他们致力于炸毁实验室。”
“改造人？”苏闻来了兴趣。
“对，是XPR科学研究会造的，可厉害了，身体抗辐射，还会喷火！”
“XPR…喷火？”
“对！”
“你懂得还挺多的呀，你受过教育？”
“没有，听广播听的，鸽派每隔1000米就设立了广播站，可以听听这些事。”
“在哪？我也想听。”苏闻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
“明天我带你去！”
“好。”苏闻轻轻的叹口气，拍了拍她，就睡着了过去，太累了今天。
第二天，趁着午休的时候，两人快马加鞭的赶到基站听了一会儿广播，只可惜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苏闻并不气馁，这种事还是任重而道远。
第三天刘月的状态就好了很多，眼底的乌青变淡，嘴唇也有了些血色。
只不过今天她回来的时候很慌张。
“神女！”
“不要叫我——”苏闻还没强调完，刘月就扑了过来，她紧紧拽住苏闻的手。
“神女！你一定不要参加他们的罢工活动！”
“你知道了？”
“嗯，他们邀请了我。”
“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我们这里面有叛徒！”
“谁？”苏闻蹙眉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以前不小心见过，他和鹰派做交易的场面，长得很壮实的男的，看起来却斯斯文文的。”
“壮实？却斯文。”苏闻嘴里嘟哝着，脑子里有一个人的身影浮现。
“刘月，我出去一下。”苏闻拿起床上的外套就出了门。
“你去哪？”刘月的声音被木门阻隔，闷闷的。
“程泽呢？”苏闻穿过连廊又连爬6层终于到了程泽的宿舍门口。
“老程他最近一直都没在宿舍。”
“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他没说。”
苏闻心里很焦急，因为跑的很快，所以脸色苍白，程泽室友见她如此憔悴，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要不你去城西一棵枯树旁边看看，那里有个暗门，地下有个地下室。”
“城西就一棵树。”
“好，谢谢。”苏闻又一溜烟的跑了，翻了18座墙，终于抄近道到城西了。
好在苏闻这两天有好好观察过自己所在的地方，要不然黑灯瞎火的，准得迷路不成。
找到那棵枯树，苏闻摸索着找到了那处暗门。
打开门里面黑的感觉要闹鬼，看样子不会有人，但苏闻还是下去了，黑暗中慢慢的摸索着墙壁，过了几分钟终于到底了。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倒是可以看清楚很多东西大概的形状，这里没有程泽，但却有很多废品与零件。
地下室的正中央还有一台机器，看着像个蒸馏用的器皿。
苏闻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任何人影，于是乎回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苏闻有些难以入睡，她总觉得很不安，虽然今天的事只是她的猜测，但直觉这个事情谁也说不明白。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不过她想她还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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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闻向工具室走去，她觉得今天的水厂很奇怪，环顾四周，大家都在低头忙自己手头的事。
可能是自己多想了，手搭在门把手上正要推门。
“不对！”
苏闻转身向过滤的操作间跑去。
今天太安静了，往常大家虽然在做工，但时不时就会说小话，还会唉声叹气，人就是这样的，日子苦但还差不多能活的时候，就有说不完的话。
心里的不安感升到顶峰，她推开门，目光在车间里搜寻，终于找到了刘月的身影。
她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带着她往出走。
“诶？神女？你干嘛？”刘月虽然嘴上问着为什么，但身体却不停，跟着苏闻就往外走。
“要出事了！”
两个人就这样往外跑，周围人有用异样眼光看他们的，也有神色慌张的，终于到了门口，苏闻想了想还是转身说：
“着火了！快跑！”
这一声很大，让周围人都慌了起来，开始四处寻找火源，也有惜命的已经开始往门口走。
苏闻也考虑过这只是一个预感，自己这样做如果事情没发生，那她就会陷入很危险的境地，治安局不会放过她的。
但万一发生了呢？她还是做不到冷眼旁观这么多人去死。
能做的她都做了。
转身欲走，刚打开门，两人就被震飞了。
刘月用身体护住了苏闻，被炸开的玻璃碎片刮伤了她的脊背。
“你没事吧！”苏闻满脸震惊，她赶忙去看刘月，刘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反正背上全是烫伤，再受点伤没事的，神女你没事就好。”刘月的表情真挚，看起来就像一只邀功的小狗。
苏闻神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然而也没时间思考了，她拽起刘月就躲，第一轮轰炸没有结束。
水厂里的人全都乱了，开始往出涌，巡逻队的人开始还想维持秩序，可看着接二连三的轰炸，以及厂子里部分工人的打砸，也退缩了。
转而自己先跑了起来，没人维持秩序，整个场面混乱不堪，踩踏的人数甚至比因爆炸受伤的人还多。
俨然一副人间炼狱。
罢工果然提前开始了。
她的话被程泽听进去了，她早就发现这个程泽可能是个核心人物。
但他知不知道呢？知不知道他所说的头头王一，有很大概率和鹰派勾结！
如果知道——算了，苏闻不愿意去想，她向来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踹度别人，尤其是帮助过她的人，就像她也是无条件相信了刘月的话而已。
带着刘月往宿舍里跑，头顶上空突然传入广播的声音。
「请注意，401厂发生暴动，方舟以派遣003部队前往镇压，请其余工作者正常工作，401厂工作者不要惊慌。」
鸽派派人镇压吗？虽然是对立的，但总归是穿一条裤子的统治者。
“你呆在这里。”
“神女你呢？”刘月拉住苏闻的手，她的指节泛白，抓的苏闻有些疼。
“我去看看情况，放心。”苏闻说着掰开她的手指，转身跑走了。
“神女！不要，不要管他们，他们不信神！”刘月有些疯狂，她起身就追赶苏闻，却在半路上被赶来的巡逻官控制。
“禁止往401厂方向前进。”
苏闻害怕阻拦，从居民住房里穿梭，好在这里一栋楼与下一栋之间距离很近，苏闻从窗子很轻松就可以跳过去。
她抓住对面的窗框，在翻上去，循环往复。
一路也算畅通无阻就到了。
还没靠近水厂，就可以看见一群人将水厂围起来了，人实在是不算多，只是他们都穿着深灰色的挺括军装，腰间漆黑的皮带收束腰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有威压。
苏闻慢慢向前摸去。
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愣住了，他们这群人的领队转头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侧脸，可苏闻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她老公谢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