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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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你穿锦衣华裳,如今见你一身灰粗麻衣,倒是个小童模样。”这是王辛在三人到达客栈后说的第一句话。

    柳浅棠今年不过芳龄十六,生的小脸白净,一双杏眼如小鹿般一眨一眨的。刚刚一路奔走,脸上灰扑扑的,她又将头发绑起,看着就是个伴读小童。

    柳浅棠温柔如水,但眼中掩映着跳跃的烛火,“多亏了这身打扮,今夜才能以骗过老鸨。”

    “姜少侠,小女尚有一事不明。”

    刚刚一路跑来,三人皆是累的气喘吁吁。姜维鬓角微湿,看向柳浅棠:“姑娘请讲。”

    “你是如何看出我与父亲间的联系?”柳浅棠一直很疑惑,姜维见她不过一面,就敢在第二次直接拿出师傅给他的腰带。柳浅棠年纪尚小,被他一诈,就交代了实情,现在自己还跟着他们师兄弟打定了主意要去鄱阳寻找父亲。她相信姜维,但她同时也想知道这个沉稳的少年是从哪里看错破绽的。

    姜维笑道:“第一次见姑娘,谈吐举止皆是书香门第般端庄沉静,随口一来就是郑玄的名句。一乱世红楼女子,这可不多见。后来得姑娘慷慨相助,无意间听到你和东吴有国仇家恨,故而使维不禁多想。维贸然试探,还请姑娘切莫介意。”

    “这倒无妨,”柳浅棠摇了摇头,“不过,就这两点吗?”

    姜维意味不明的看着柳浅棠,灿灿拿手摸了下鼻子,“嗯嗯,就是这样……”

    见柳浅棠半信半疑的样子,王辛打着哈欠催促着大伙赶紧休息,明天就要出城去往鄱阳了,说着就拉起姜维走出房间。

    其实让姜维能猜测柳浅棠身份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日他和王辛为躲避吴军不得不穿了柳浅棠的衣服,那腰身之紧使衣服都被崩开了。后来姜维趁机拿腰带和衣服对比,发现尺寸不偏不倚,正好合适。腰带是柳恺妻子所配,定是照着自己的腰身绣的,若柳浅棠是柳恺的女儿,那腰围也不会相差太大。

    但前面全是推测,只有在看到柳浅棠拿到腰带的反应后,姜维才逐渐证实之前的推断。

    只是,这个姜维可不敢跟柳浅棠说,要不然就被那小姑娘打脸骂“登徒子”了。

    深夜,许久没睡过客栈的柳浅棠辗转反侧,便从塌上坐起。这时,她透过纸门,隐约看到姜维的背影。姜维如今正是二十又一,身形没有王辛那么健壮,但他一动不动靠着门,他的身体也被月色勾勒出一圈银白。

    那晚,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扉洒在地上,宛如凝成的白霜。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而姜维,便在门口站了一宿。

    离鄱阳还有两日路程。

    三人在途径一片翠绿竹林时,王辛见空中漫天翻滚的乌云,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眼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有前面一座破庙还可遮风挡雨。便和姜维柳浅棠商量先在庙中躲雨。

    无数的闪电在天边闪现,一阵阵密集的白光出现在浓黑的乌云中,仿佛蓄势待发,又有什么在破茧而出。震耳的轰鸣声响起,和着狂风呼啸竹林沙沙作响,让人一阵战栗。冰冷大颗的雨水砸在地上,不一会,庙门口已被厚重的雨帘遮住。

    破庙年久失修,处处布满蛛网。姜维和王辛稍微整理一下,抱了些干草铺在地上,王辛在地上生了个火堆,姜维取出干粮分给柳浅棠。

    三人奔波了许久,终于可以修整片刻。柳浅棠看着面前肃穆庄严的神像,柔长眼尾入鬓,似慈还悲,即使布满灰尘,也掩盖不住周身斑斓的彩绘。她虔诚地拜下,静静祷告,祈求无上的神明降至凡间,睁眼看看这人间疾苦,荒岁饥年。在她以为自己要老死在怜香苑的时候,上天又给她一线生机,可是这一路走来,天地茫茫,她竟不知何处是容身之地。

    静默片刻,她轻启薄唇,一曲清扬婉兮,哀怨忧伤的曲调从口中倾泻而出: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

    姜维王辛静静聆听,柳浅棠低头腼腆一笑,稍微解释了一下:“这是小时候父亲教我的歌,他只教了我这一首,他自己也常常吟唱。我刚刚内心担忧父亲安危,便忍不住唱了出来。”

    姜维在一旁低声安慰道:“待我们到达鄱阳,便可以解救柳县令了。”

    庙里火光跳动,突然听见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大哥说的果然没错。这次又来几个避雨的路人,咱像上次好好搜刮他们一番,够兄弟们吃香喝辣的了。”说完三个土匪提着刀大咧咧闯进了庙里,为首的刀疤脸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王辛一脚踢上背后的长枪,一个漂亮的回转,枪尾点地,“实不相瞒,我这一路上还真遇到不少你们这些流寇,哪一次不是被大爷我打得落花流水。”

    “大爷我一个能打三个,识相的赶紧滚回去!”王辛一脸张扬。

    刀疤脸捻了捻胡子,“哦,你能打三个啊?”说完朝身后一挥手,苍白的雨幕中又钻出五个人,然后又是五个,还有五个……

    这下轮到王辛和姜维不淡定了,我靠,这么不讲武德啊,一下叫这么多人。再说这庙也不大,乌泱泱挤一块地方也不够打啊……

    刀疤脸一脸遗憾,“啧啧啧,你们是第一次来吧!这里可是鄱阳管辖地界啊,你还当是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三四个流民吗?废话少说,快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

    王辛冷哼了一声,直接一□□向为首的刀疤脸,那头目堪堪躲闪,随即抽刀反击。另一边姜维也拔剑和其他土匪打作一团,两人很有默契的站在柳浅棠一左一右,把她保护在中间。这座古老的破庙,也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

    终究是人多势众,渐渐的,王辛和姜维也开始体力不支,落了下风。眼看两人快支撑不住,刀光剑影间,一柄飞刃突然从出现,快如电,疾如风,一个回旋便有个山贼应声倒下。

    刀疤脸赫然转头,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之人,随意地倚在柱子上,他身上的雨水还顺着蓑衣不停流淌在地上。那人施施然回首,仅一眼,寒芒尽现,杀意凛然。

    又一次寒光闪现,飞刃再次袭来,这次直冲眉心。刀疤脸不敢硬拼,只好挥刀防御。

    之前在王辛和姜维的攻势下已经有很多山贼倒在地上,本来还能战斗的人也没几个了,现在神乎其神又来一个帮他们的高手。刀疤头目看见事态不妙,只好叫上小弟仓皇跑出破庙,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见山贼终于跑了,姜维定了定神,向刚刚施手帮助他们的人表达感谢,声音虽有喘息但依然沉稳,“在下天水姜维,字伯约。今日多谢大侠出手相助!”

    男人摘下斗笠,身形冷峻可靠,回敬一礼,“在下义阳邓范,字士则。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倾盆大雨下了许久,仍没有减弱的迹象。风声呼啸,一阵阵湿漉漉的风雨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泥土的清香。庙中燃起的篝火劈啪作响,迸裂出细小的火星,落在潮湿的地上,瞬间湮没于晦暗中。

    身后的柳浅棠突然身体往旁边一歪,惊讶道:“表哥,你怎么来了?”

    看到柳浅棠无恙,邓范长舒一口气,对着她微微一笑:“听闻叔父鄱阳遇险,事态危急,我便快马加鞭从颍川赶来。不想会在此处遇到表妹。”

    顺着邓范的视线,姜维王辛在惊叹之余,彼此握手哈哈大笑,庆祝这难得的相逢。有时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巧妙离奇,抽丝剥茧中,亦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夕阳的余晖照在远山之上,将山峦的轮廓映照的更加峻峭,同时也给它们披上一层金纱,宛如仙境。树树皆秋色,山山落余晖。

    邓范勒马停歇,回头看向姜维,“诺,伯约你看,此处山高林密,依山傍水,背有险固而前路狭窄,是兵法所说的‘围地’。若是领兵在此驻扎,只可以堵住前方逃生的缺口,登高望险,控制水源,日久则敌方军心生变,趁此便可以少胜多。是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顺着邓范手指的方向遥遥望去,姜维点头表示赞同。只见远处前有两山相依,形成夹角之势,山中溪涧汇入清清湖泊,波光粼粼。若只是游览美景还好,可若是军队经过,在此设伏必定险象环生。

    姜维由衷说到:“同游这几日下来,士则兄每见高山大泽,就规划指点可以设置军营的地方。兄台身在江湖而心系庙堂,令维佩服。”

    邓范摆摆手,笑意温和:“伯约你可折煞我了,我这臭毛病在乡里也总这样,乡亲们可是一直在嘲笑我咧。”

    姜维摇摇头,目光坚定:“若是心中认可,又何必在意他人评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邓范含笑点头,一旁的王辛扯住缰绳,一把拉过邓范,嬉笑到,“士则,你别看伯约小我俩五岁有余,但他一天到晚都是这个正经模样。连师傅他老人家都说,这叫‘少年老成’。”

    见师兄又在调侃自己,姜维一脸无奈。夕阳渐渐下沉,三人又随口聊了几句,过了一会邓范朗声道:“看了一天的山形,我们也快回去吧,表妹还在等我们呢!”

    王辛爽朗大笑,“对啊,咱这桂花酒早就买好了。快快快,回去吃酒去!”

    说完三人策马疾驰而去,一路上欢声笑语,留下一副夕阳剪影的唯美画卷。

    少年身披万丈霞光,驰骋于错落山崖间,策马江湖看遍万水千山,感叹有幸彼此并肩同行。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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