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栗,我们回家吧”
并肩的位置只要稍稍侧身,就能看见此刻张诀放松且自适的脸庞。理应如此,这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
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早已浓烈到此刻的夜色都遮挡不住。
“以后别再见面了。”微信宣布的死刑,像一个红色的惊叹号一样环绕在房间里,越来越响的警鸣声彰显着此刻的怪异。
周栗醒了,关了闹钟。是周一的清晨,是24岁不是18。
此前她从未梦到过那个人,这还是第一次。不过这并代表不了什么,也不应该有多余的情绪留给虚无飘渺的梦。梦只是梦而已,或许只是最近太忙了。
周栗不紧不慢地拿起昨天随意放在床边的衣服,一件大衣,足够应对早秋。随手拿了一个面包,捞起桌上的车钥匙,一脚油门,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学校。
车是工作后两年买的一辆漂亮电车,周栗很喜欢;周栗一路顺风顺水,中考高考的分流都不曾给她压力,就像无数的其他人一样,在省内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苟延残喘地日复一日。
可能唯一不同的是,回到母校当高中老师,这个占据她生命五分之一的地方,不是随波逐流。而是真的喜爱。
而周栗,一个年轻漂亮会冷脸的语文老师,有想法不循规蹈矩的先锋新人,兴趣爱好是拍胶片的博主,着实是高中生们最喜欢的模样。
只是工作久了,再多的新鲜感都褪成了普通。星期一实在是最乏味的一天,周栗上着昨晚才备好的课,巡逻着早自习,就这么结束了某一周的第一天。
在晚高峰的车水马龙里,红色的车尾灯与早上的警鸣声慢慢重合。
周栗想到了早上那个梦,有些烦闷,心下一转,换了一个方向,把车停在了巷子边,穿进了这条小巷子。
巷子里面别有洞天,两三家清吧的小黑板矗立在门口,社区化的氛围在这座新一线城市展现的淋漓尽致。
摆在门口的露营椅,是周栗的专属座位。
忘记是谁在朋友圈安利的这家店了,探过一次店后觉得还不错,后来周栗也懒得找别的地方,就多来了几次。
和“今日晴”吧台的调酒师打了声招呼后,周栗坐在了往常最爱的那把椅子上。
她低下头,猩红的火光跃然指尖,烟雾缭绕模糊了视线,浅尝辄止两三口后,即被无情地踩在脚下。
这是她为了避免烟瘾又能助兴的浪费法子,常被好友宋斯然诟病的一点。
想到如果此刻宋斯然在,定然会恨铁不成钢地望向地面的烟灰,说,这烟跟了你真是它的晦气。
想到这,周栗不禁莞尔一笑。如果宋斯然在的话,此刻她也不至于一个人在这里喝了。
这么想着想着,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巷口出现。
休闲的连帽卫衣,漫不经心的桃花眼向内一瞥,看到她后,原本笑脸盈盈的脸更加灿烂。吵吵闹闹的声音跟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
是祁漾。
她与祁漾是工作后才有了来往的,在朋友的介绍下。虽然她与祁漾是同一届的高中同学,但确实此前只闻人名。
如果说非要扯出什么,那可能唯一的交集就是高三走班时都在物理a班。他是课代表,她是常年物理四五十的偏科选手。
祁漾周围总是有许多的人围绕,高挑的身姿、善于交际的性格、一笑像星星的眼睛,微分的发型,在还不懂得审美的男高中生中轻松胜出,怪不得大家都很喜欢他。
周栗当时不以为意,谁还没有几个追求者了,比魅力,谁大还不一定。
回到自己的城市工作只有这点不好,交际圈太小了。今天认识的可能是高中同学的小学同学,明天可能就发现原来这位新认识的朋友还是初中同学的前男友。
s市不大也不小,有所联结的人兜兜转转都会认识,不想见的人也可以永远不重逢。
周栗向祁漾举杯示意,祁漾点了点头,他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他们一行三人走进了店里,周栗微眯着其余二人的背影,感觉到一些些的熟悉,却又实在没有关于这一男一女的记忆。
随即放弃为难自己,再度回神到眼前的这杯酒里。猛地一口下肚。
她思索起今早的梦,有些微微地晃神。张诀并非与她一个高中的,s市有两大顶级中学,省中与市一中,垄断着大市最好的生源。
省中学风自由,一中纪律严明,一个像大学一个像监狱。
当周栗在课间楼道里远眺欣赏人工湖时,张诀不出意外的话正在死气沉沉的教室中写着永不消逝的作业。
他们本不该有交集的。
故事的开始是在市里最著名的一位语文老师的家里认识的。······
还没等回忆到那段酸酸涩涩的校园情节,周栗的思绪便被旁边一道身影的落下而打断。
是祁漾。
他似是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地上只抽几口就被遗弃的烟,根根分明的睫毛眨了几下。
顶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开口就是,“周老师这是职场失意啊还是情场失意啊。”
户外只剩昏暗的路灯,斜照在他的睫毛上,光好像在其间跳跃。
周栗突然有些嫉妒,这男人的睫毛怎么能这么长,想起自己在各种不同型号的假睫毛间流连的常态,语言系统未经大脑的指令,一些不合适的话就脱口而出了,“睫毛挺长啊。”
是有些不太合适,好像有些轻浮,周栗私以为。以她的性格,本不该主动开口,更不该说这些。
祁漾明显也有些错愕,但很快就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怎么,没见过吗。”
她暗暗唾弃自己,第一局就落了下风,让他得意的。正冥思,怎么接他的话,杀他一个猝不及防。
只是她更没想到,祁漾接下来的举动更快一步。
他低下脑袋,将脸埋在了她的手心。
一下、两下,睫毛的颤动通过掌心的轻蹭传递到周栗心脏。和心跳的声音同频,咚、咚。
他的睫毛原来这么软。
她慌忙地起了身,把祁漾的脸拍到一边,乱乱地拢桌上自己的东西到挎包里,恶狠狠地瞪向祁漾,“别和我玩这种。”
还剩一口的酒杯孤零零地留在桌上,凝视着周栗离开的身影。
此刻的车道开始显得空旷,周栗握着方向盘,心下有了底。她未曾向共友们打听过祁漾的为人,此前从未在意过他是什么样的人。
听说他本科学的机械设计,从s大毕业后,就进入了一家公司。
只是此刻,好像也无需再去探寻。这驾轻就熟的举动,不知道用这招骗了多少小女孩,她才不会吃这套。
更令她不服气的是,她,周栗,居然在这场挑衅中落入下风。被睫毛所诱惑,这简直是耻辱。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淡定地回击,“也不过如此。”
周栗忿忿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暗下决心,如果下次再见面,看谁玩得过谁。
“今日晴”里,李维好奇地看向从外走回来的祁漾,搂着他的肩膀,低声说,“刚去干嘛了?外面那是谁啊?”
杨梓晴赶走了吧台里的调酒师,一边面对着李维和祁漾调酒,一边竖起了耳朵,准备听瓜。
祁漾露出虎牙,凹陷在沙发里,带着笑意地说,“周栗啊。”
沉默了一会,cpu都要烧起来了,李维终于想起周栗是谁了。“你和周栗认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喝你的酒吧。”祁漾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敷衍着说了几句。
只是刚才周栗匆忙而逃的样子,像一只小猫,实在取悦了他。
周栗,周栗,周栗。
在心底默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祁漾握紧口袋里她落下的u盘,脸上的笑意让他的眼睛弯成了一条月牙。
第一次回来的重逢,是他的牵桥搭线;上次在这里的偶遇,是他的有意为之。
“今日晴”,是他之前找了几个共友在此相聚,又让他们在朋友圈随手安利。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兜兜转转,想见一个人是需要抓住机会的。
祁漾等不了了。
为什么对周栗这么上心?或者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多年前,她的优秀作文成为范文被复印到每个人的桌上时,这个名字开始有了意义;
后来物理课,无聊的时候,他的目光总会不自主地就停滞在斜前方那个单薄的身影上,上半节课挺立,下半节课匍匐的身影。周栗的名字开始有了色彩。
每天只有一节课的时间,他才有机会注视着她。可她却连一节的物理课都听不下去。
四五十的卷子从他的手中发下去时,毫无疑问会看见她皱成苦瓜的脸。
只是他还未曾献殷勤,就听说她有了男朋友。隔壁一中的张诀。
周栗会有男朋友,他其实有些意外。早恋这种事,和她不太相符。但转而又想,周栗为什么不能有男朋友呢。每次别出心裁的作文,都彰显着她独特的风格。
一个有想法的人,不会循规蹈矩的;一个漂亮的人,是不会缺男朋友的。
是他理所当然,是他慢了一步。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