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恪行自认理亏,收拾桌子后给大家泡茶,吴老板看见七零八落的茶叶又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周询雨忙不迭提醒:“留口气看我的论文。”

    “你最近又在捣鼓什么?”吴老板警惕发问。

    周询雨擦着桌子,眉飞色舞回答:“跨时代巨著,文章一发,我们这个办公室,都得被抓起来——”

    她把湿淋淋的毛巾顺手递给一旁经过的谢柏羽,谢柏羽皱着眉头接下,她才反应过来,“不是,都得被供起来。”

    “给你大师兄过目了没?”

    “他是大禹,过了三次,没一次进脑子里。”

    吴老板的视线转一圈,撞见谢柏羽把抹布往沈恪行桌上扔,吴老板笑着首肯。这一笑倒是让谢柏羽有些尴尬,捡起抹布出去找盥洗室。

    许思弦鼓起勇气问岑熙颐:“学姐,垃圾桶在哪?”

    岑熙颐抬头,无框眼镜后是双潋滟的桃花眼,只凭一个眼神也能掀起阵春风,恰到好处中和了面部线条的凌厉感。

    许思弦心跳漏掉一拍,恍惚间没听清她的回答,顾子羡拍他的肩,口里念念有词:“魂兮归来。”

    许思弦装作很忙的样子,四处张望要找谢柏羽,周询雨让他去盥洗室看看,顺便叫上人一起吃饭。许思弦领命出门的时候,天际闪现第一颗星,在色彩丰富的晚霞云彩中显得熠熠生辉。

    走廊尽头,两个人倚在栏杆上,任由落日余晖在脸上呈现出细腻的色彩,琢磨着无可挑剔的五官。晚风飘摇而过,整个大地和大气,沉寂在冰凉的夜里,深秋在这一刻降临。

    “刚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好了。”沈恪行余光里看到越来越靠近的许思弦,提醒谢柏羽,“要是吃完饭让你aa,别怪我没提醒你。”

    谢柏羽上下打量他,语气轻飘飘的,被风吹得好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想什么呢小师弟,我们第一次开组会甚至只有香蕉。”

    “谁是你小师弟?你小师弟在屋里。”

    “刚才不好答应得好好的?哦,还没过门,那算童养媳也不错。”沈恪行回看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听不懂中文?”谢柏羽呛他,“摆正你的身份。”

    “什么?你要给我名分?”沈恪行忽然听不懂中文,“那也不错啊。”

    谢柏羽并没有直接离开或是不再说话,而是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沈恪行,仿佛能一眼望见他的心底,带给他久违的手足无措感。

    “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许思弦停在几米外,叫他们去吃饭,办公室里的灯灭了,整层楼暗下来。

    “来了。”谢柏羽上前,一群人走到楼梯口,沈恪行还愣在原地。

    “大师兄,钥匙在你那里吗?记得锁门哦。”周询雨嘻嘻哈哈跟他打招呼,挤在几个人中间展示她能把“九磅十五便士”的听力原文倒背如流。

    声音渐渐远了,沈恪行锁上门,手机屏幕一亮,同时弹出两条一样的地址。

    吴老板好不容易做一回东,菜单递上来翻几页,忍着心痛点了几道大菜,看沈恪行不在,只好抽出二十块递给顾子羡:“去旁边超市请一位黑种人和一位黄种人。”

    许思弦低声对谢柏羽说:“学哲学就是别具一格,上流的馆子、中流的菜,还有不入流的我。”

    谢柏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本能把凳子往另一边移。

    “他们说的我都听不懂,显得我很不入流。”

    谢柏羽也云里雾里,但坚决不承认自己不入流,正巧服务员送来果盘,他开始专心致志剥橘子。

    吴老板问他学什么,他回答汉语言,听得吴老板肃然起敬,又感动上了:“文化与文明的交流本该如此,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岑熙颐一人发一个橘子,周询雨乘趁机岔开话题,向两个学弟传授糊弄沈恪行的方法。

    她跟谢柏羽对视:“你例外,据我观察,你想蒙混过关不容易。”

    谢柏羽低头吃一瓣橘子,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请进请进。”进来的是沈恪行和顾子羡,后者手里抱着一瓶可乐一瓶橙汁。

    大家乱七八糟聊起来,话密得水都泼不进去,忽然又没了声音,仿佛有人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摆弄手机。

    周询雨掏出一副牌,要给大家表演魔术。

    她来回试了三次,第一次失败怪顾子羡打乱节奏,把他轰到一边再来;第二次嫌弃沈恪行不配合她,也一样发配墙角;第三次揭晓答案之时,谢柏羽看她一眼,很自觉站到沈恪行旁边。三个人排排站,进来送菜的服务员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吴老板打圆场,不然这一桌人都得站着伺候她吃饭。

    几筷子下去,还不如伺候周询雨一个人吃算了。

    宫保鸡丁是甜的,糖醋排骨倒是咸的,只有西湖醋鱼不失其本味,里里外外透露出厨师的思乡之情。清炒蔬菜只有清没有炒,寡淡得仿佛焯了一遍水就端上桌;紫菜蛋花汤像是涮锅水,揭开盖子时上飘着星星点点白色,大家以为是虾米,谁知是没化开油花。

    一顿饭吃得幽默极了,每个人举箸尝菜,要先细嚼慢咽品味一番,对身边人笑得春风和煦:“好吃,请尝。”这珍馐佳肴转了一桌,每个人都含笑点头,意义不明地“嗯”一声:“您请。”“哦不,还是您请。”

    每个人举着筷子在菜品中艰苦跋涉,最后剩了一桌子菜,见底的只有可乐和橙汁。

    勉强在哄过自己的胃,吴老板开车送他们回学校,沈恪行留下来陪谢柏羽等车。

    这是一条热闹了几十年的街道,有个学校就在附近,晚自习结束的学生披着校服回家。不下五波结伴同行的学生经过他们身边,窃窃私语,留下一串笑闹声。

    沈恪行忽然对谢柏羽说:“同学,你读几年级几班?”

    “你读几年级几班?同学?你忘了,我是学校的老师。”

    眼见沈恪行愣住,谢柏羽很满意赢他一回,算上在走廊里那会儿,应该是两回。

    谢柏羽甚至有些得意,他打开车门坐进去,高高兴兴说再见。

    沈恪行仍是恍神。很久之前那个梦,一下子又鲜活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宿舍。房间里的灯准时熄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有光执着得很,非要进来看看。于是房间里也就呈现出黯淡的蓝色,浓墨重彩像是流动的液体,又像随时会被惊扰的琉璃梦。

    站在这虚幻的世界里,脑子里也自然而然漫无边际地想些不着调的东西。

    再回忆起那时的心情,真是非常奇妙。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包裹着他,仿佛是徜徉一股暖流之间,又好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今天谢柏羽说,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他自己也总是在问这个问题,每次快要出现一点眉目,却又很快理不清。

    刚认识谢柏羽的时候,他跃跃欲试想要占口头便宜,毫不犹豫往他头上扔橘子,还会唱歌、讲自己的烦心事。有点像迪士尼公主。

    后来就不会了,后来走的是大秦路线,先下手为强。这点也像迪士尼公主,黑化后的那种。

    唯一不变的是容易脸红,在冬天玩雪会脸红,上课提问答不出来会脸红,被调侃更是随时随地脸红。容易红就多练,没想到越练越红。是不是因为皮肤白的原因?

    想到他穿自己的衣服,露出的小臂像是白玉雕塑,细微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锁骨处的小痣更加显眼。

    打住。

    沈恪行现在急需将自己沉浸到一些枯燥严肃的内容中去,否则今晚都别想睡着。

    他决心挑灯夜读,连夜修改周询雨的大作。这一改不要紧,他没耐心撑到第五页就给周询雨打电话,让她赶紧打开电脑销毁证据,否则论文一旦发给编辑,杂志社就要打上门来,质问他们是不是要革学术界的命。

    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挂了电话后沈恪行只得硬改,好歹敲下几百个字,揉揉干涩的眼,指针已经指向一点。

    他起身走进浴室,本打算洗澡休息,却在从浴室出来后又面无表情翻找书桌上的书。挑挑拣拣捧出一本极其晦涩的学术专著,果然,不出三页就达到了催眠的理想效果。

    他终于露出微笑,满意轻拍书,称赞:“奇书奇书。”正欲躬身行礼去睡个八小时,躺上床那一瞬间,又突然福至心灵:谢柏羽每次走之前,是不是都会给他换床单来着?

    他来过自己宿舍几次?记不清了,换衣服还衣服,偶尔帮忙拿个东西什么的。

    我没乱放什么东西吧?他即刻坐起身,在心里默默清算每一样物品。

    如果有什么不该出现的,我就说是隔壁宿舍的。缓缓躺下,他这样子安慰。

    不对,上次他一定要帮我打扫卫生,是嫌我这里脏?

    沈恪行一下子辗转反侧坐立不安,几次想要下床里里外外收拾一遍,最后又失魂落魄躺在床上,疲惫不堪却难以入睡。

    良久,黑暗中他轻微“啧”了一声,而后像怕吵醒谁似的自言自语:“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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