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沉重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压在梦想小镇上市，风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穿梭，发出如幽灵低语般的声音。街边的路灯忽明忽暗，像是在挣扎着呼吸最后一口气。
梦想中学正坐落于这里：“作为本镇唯一的高级中学，本校致力于培养善良正直和具有社会责任感的高素质人才，并提供多元化的课程，一流的教学设施，以及丰富的校园活动；本校拥有最优秀的师资力量，我们承诺为每一位学生提供一个充满挑战的环境，让他们在这里能够成长为具有自我意识和执行能力的精英。选择我们，就是选择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_^*。”
风吹过破旧到摇摇欲坠的告示牌，校门口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噪音。
“切。”要不是玄荼罗真的在这里上学，就要被这虚张声势的校园简介蒙蔽双眼了。他对真实的情况再熟悉不过：梦想中学，这个小镇唯一的高中，视钱如命，规章制度松散混乱。老师不收礼就不上课，学生没有钱或者没有人罩着就会被欺凌，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人学习。
但是学校为了面子上的升学率，用从其他学生那贪来的钱，高价格“聘请”那些家庭条件极差但是学习成绩基本可以保送的尖子。反正就半学期，不会对这些尖子原有的成绩造成太大的影响，并且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钱财，就算是了解梦想中学有多么混乱，也会有将近三成的学生家长选择同意。
不过作为他们的孩子就惨了，这些尖子原生家庭本就糟糕，所以只能拼命学习来蒙蔽自己，完全没有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家长又仅有杀鸡取卵的眼界，贪图眼前的利益，钱能早得到就早花，就这样不顾一切的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入深渊。
又穷又没保护伞的孩子来到梦想中学就相当于进了“魔窟”，每天被霸凌就是家常便饭，不仅要承受暴力孤立与嘲笑，还无法在课堂上获得任何知识，学习全凭意志。
大多数转校生承受不了如此压力，不是辍学就是跳楼，就算硬撑到毕业心理也会出现极大的问题，简直堪称“优等生绞肉机”。
想要在这里生存，只有被同化一条路：
玄荼罗就是这样。
──────────
初秋时节，夜风里弥漫着一丝凉意，不过更多的是灰尘的余味。学校树木的叶子开始泛黄，变得脆弱而易碎。落叶在地上铺了一层，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它们在脚下发出的轻微的碎裂声，声音就像是心中被压抑已久的情绪，渴望释放却又无处安放。
“呼……”玄荼罗长呼一口气，刚刚翘课出来，一路跑到校门口耗用了他半多体力。
带他出来的哈肯不解到：“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跑累了。”他顺势靠墙，低下头不再大喘气。
“不行啊你，这才多远，要不是我好心——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子上。”哈肯语气自负：“让你出来陪我，这是你的荣幸，知道吗？”他随手一拍玄荼罗的肩膀，吓得玄荼罗一颤。
哈肯，梦想中学头号恶霸，拳打老师、脚踢同学。家里有矿，可以随手掏出一打钱拍在你脸上，人生格言是：“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见见我的拳头。”
很奇怪，他对老师一巴掌，对其他同学更是两巴掌；不过玄荼罗是个意外，从他入学初天，哈肯就自动邀请他做自己的同桌，不仅当他的保护伞，并且有什么好处也第一时间想着他。
是因为家势吗？玄荼罗家虽然不穷但是也不算有钱，那是因为外貌吗？这么说两人长的的确很像：一样的乌黑微卷发，一样的杏眼，一样的身高，就连五官排布都这么像。唯二不像的点可能是哈肯更强壮并且脸型条件更差些，但只要不看这两点两人基本一模一样。
反正不管因为什么，玄荼罗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哈肯的头号小跟班：哈肯用水淋别人他递桶，哈肯用拳头打别人他给棍；纵使他根本不想这么干。
其实看到被欺凌的那些人，他们瑟瑟发抖的样子，他们青肿发紫的面颊；蜷缩在角落里的涕泪，碎裂的眼镜与身上的伤口。怎么会不心疼，怎么会不自责。
玄荼罗也曾尝试在他们暗自哭泣时递上一片纸巾，结果换来的却是他人的当面一拳。
鼻血顺着流淌下来，整个鼻腔火辣辣的，令他久久无法看清。紧接着又是一脚，他被踹到墙上，前后都撞击让他觉得自己像极了被摇散黄的鸡蛋，五脏六腑仿佛被掀翻。哈肯薅起他的领子，连扇了两巴掌道：“这么有同情心，是好日子过够了吗？”
玄荼罗连连摇头，脑子好似满是浑浆，也仅剩下了摇头的意识。
“要不是看在你有用，就不止这样了。”他松开手，嘴角带笑，略有些嘲讽：“只是给你个教训，会改明天上学还是好哥们。”语毕，便吩咐着：“送他去医务室。”
好像每一个做到在梦想中学好好活着的学生都会被这样侵染。哪里有什么正义者？哪里有什么出淤泥染不染的人？尽管围观同样是一种犯罪，但他又能怎么办，视而不见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尽管望着被欺凌者的狼狈模样自己却在伤口上撒盐会陷入无尽的内耗。但成为受难者只会让自己收获生理心理的双重折磨。
保持现状，总不会有人因此记恨上自己的，总不会因为无视而惹上祸患，谁又会在意茫茫陌路人中的自己呢？
伤痕累累的玄荼罗被一群小弟抬去了医务室。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老式吊灯光线柔和而含蓄，不刺眼，却足以照亮整个房间。墙壁上涂着淡淡的米色，被灯光映照得更加温馨。
“可以忍受吗？会有点痛。”除去学生，幸好学校里还有善良的人。
“嗯，没事，谢谢你沐校医。”沐恩是在学校里玄荼罗唯一信任的人，他温柔善良，对每一位同学都饱含着不可思议的细心。
沐恩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啊…第一次见你这样。”的确，作为从到校第一天就被哈肯“宠幸”的人，从来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与灯光的暖意交织在一起。
“啊……请你不要多问啦沐医，朋友之间玩闹。”
“糊弄不了我的，哈肯干的吧，他跟班送你过来的，我40啦，能看出来。”沐恩挤出苦涩的笑容，手上擦碘伏的动作还没停：“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要和哈肯走的太近……总之我很担心你，我…不希望再看见你这样。”
玄荼罗不知怎么竟感到有些酸涩，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他了，沐恩在他眼中如同冬日暖阳，明亮而温热，让人感到安心。
“我也想呐。。但是没办法真的……”他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滴。
沐恩肉眼可见的慌了：“怎么了同学？！不要伤心，有需要这里永远欢迎你，你可以讲任何事，我也可以保护你的。”他急忙安慰着，生怕玄荼罗触发什么不好的回忆。
“没事沐医，我没伤心……就是你这个碘伏擦的太痛了。”
仔细一看，那块伤口已经上了将近10圈的碘伏了。
“啊！……原来是这样吗？真的不好意思啊，这么久了还是不太熟练啊。。对不起同学。”沐恩慌忙摆手。
玄荼罗却是轻轻一笑：“哈哈…别这么紧张呀，我还以为是中弹那种程度的伤要涂这么多呐，不过这样真的感觉好多了呢。”
“嘿嘿……”
在这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安详。医务室就像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在昏黄的灯光下，为需要它的人提供着安慰和庇护。
──────────
“欸？！喂喂玄荼罗？！玄荼罗！！！”
“啊！！！我…我在呢。”回忆寸止，玄荼罗回过神来，连忙将半个脸脸埋进领口，表现出极度的顺从和不好意思。
“话说你今天早上干的真不错，要不是你给我的桌腿，”他边说边比划着：“我还废不了那瞎子。”
“所以我就勉强原谅你刚刚的愣神行为。”
“好的好的。”玄荼罗温良的低下头，哈肯就顺势伸手，用力摩挲了好几下。
他嗤笑着：“玄荼罗啊，你还真的是够忠诚，像……像人类的好朋友？…”
他就差把那个嗅觉和听觉都很灵敏的哺乳动物讲出来了。
狗。
……
片刻的宁静，或者说是死寂，哈肯也知道这样的话必定会惹得玄荼罗不高兴，他也在测试，但此刻的幽寂正证明着这点。
玄荼罗还真的是忠诚啊。
猛然间，几声巨响打破了寂静。
“砰砰砰！”
“什么声音？学校里咋了？”哈肯还略显疑惑。
玄荼罗的瞳孔骤缩，潜意识里，他仿佛拥有着什么记忆，好像他本就该知道一样。这是十分熟悉，十分明显，直击海马体的一种声音。
“是枪声，这是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