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听出来的?”他语气带着半分嘲讽,仿佛觉得除了自己这样全梦想中学最有种的男人,其他人就没有胆量做出连他都做不出的事。
伴随着前几声枪的爆鸣,尖叫声似回音一样袭来,玄荼罗仿佛能感受到血红淋沥的狰狞面孔正朝他涌来;恐惧使他无法控制的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身体的轻微晃动,下意识的僵直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下哈肯不得不信了,现在这个学校还真没有什么是这些疯子干不出来的。他重重的朝玄荼罗的后背猛的一捶。
“你虎比啊还不跑。”
玄荼罗这才回过神来,刚想抓紧跑路,便听一阵巨大的、清脆的玻璃破裂声,像是受重物击打——他们面前的窗户顿然粉碎。
玻璃碎片窸窸窣窣的脱落,缝隙中渗出丝丝的红,就好像人的血管,只不过爆出了而已。伴随着红色一起透出的还有黑色,一根一根的,零零碎碎的,直到它完全显现——是颗不知名头颅。
它随着破裂飞出,滚落到哈肯的脚边:这人的半边脸都失去了表皮,骨骼和牙龈裸露着,清晰的血肉让五官之间的连接从未如此直观,腥红侵染着剩下的半边脸,使整颗头变得潮湿;上面沾染着杂乱的黑发,却并未遮盖它的双眼,其中的一只眼球已经脱离了眼眶,仅剩下些许的筋肉相连,延伸到地面,视线僵硬的聚焦在哈肯的脸上。
哈肯还在瞳孔地震,他的声带正酝酿着一个震破世界的高音,映入眼中的惊悚情景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胃中的食糜就要伴随胃酸倾泻而出。
这次换他僵直了,虽然他一直以来都乐于看到他人血流满面、狼狈不堪的样子,但当祸及自己时,对死亡的恐惧顷刻击碎了他的傲慢。
正当他马上要和这个“见面礼”的创作者来个四目相对。
玄荼罗一把薅住哈肯的脚踝,他躲在了窗户下,屋内视野的死角。正失神的哈肯被这么一拽,整个人失去重心,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脸部重重的摔在地上,大牙被磕的松动,脸霎时间肿了起来,血从牙缝流到嘴角,随着拖动留下一条血印。
他连滚带爬的匍匐在窗沿,混着血丝的口水配合着反胃的呕哕声,涕泪横流。
哈肯的噪音让玄荼罗警钟大作,为了不被发现,也只好忍着恶心伸手死死捂住哈肯的口鼻,直到他的声音渐渐消失。
随着地面一点点变得更亮,在光线的投影下,明亮的出现了一个剪影:
这人的身影被拉长,如同一抹不祥的预兆,但还是能看见她连帽衫下的轮廓,模糊而神秘,手中的刀刃反射着寒光,齐肩短发随着运动摇曳。
在窗台下的玄荼罗一只手紧握成拳,一只手用力捂着哈肯的嘴,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小臂上的肌肉紧绷;且不只是小臂,他浑身都在发力,试图让自己贴身后的墙壁紧一点、再紧一点。恐惧使他浑身不断的冒汗,眼前场景逐渐变得昏花,神经衰弱让玄荼罗逐渐脱力。他祈求这个人一定要离开,要不然两个人都有可能交代在这里,于是平复后玄荼罗浑身颤抖的向上瞄去:
还没走!这人站在窗口,一双绿色的眸子好像在扫视什么,她的瞳孔反射着绿光,就像是夜晚捕食的猫科动物一般。
将出现幻觉的玄荼罗索性闭上眼,他能够做到的只有保持现状直到力竭。
……
基本不到半晌,玄荼罗便虚脱的倒在地上,他的心跳如同急促的鼓点,在胸膛里猛烈地敲击着,生或死,只在这一刻间。
“咚咚咚”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几乎盖过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成为唯一能感受到的存在。
“我去你的玄荼罗,我要被捂死了!!!!”哈肯挣扎着发出声音,他脸都快憋紫了,双眼布满红血丝。
还活着?……还活着!!!他试着活动手臂,顺便将哈肯的口鼻解放。
正当玄荼罗还为存活而庆幸时,哈肯心中正燃着仇恨的火:
他一个飞腿把玄荼罗鞭倒,趁他还没恢复力气,顺势骑到他身上,肘部拚死地压着玄荼罗的肩膀,双手紧紧地掐着玄荼罗的脖子。
哈肯青筋暴起,松动的后牙咬牙切齿到发出咯咯的声音,他恨不得把玄荼罗掐死,让他也体会体会窒息的感觉。
他的语气用力又刻意,每个字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个畜牲,想让我死吗?”
“…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窒塞使得玄荼罗只能用嗓子眼把肺部里仅剩的空气压出来。
他声音支离破碎:“现在想杀了我吗?…如果你还想多活哪怕一秒,或者说你但凡聪明一点……都不会杀我。”
“你还想用什么样的方式求生?我,哈肯,一点委屈都不会受。”
玄荼罗的嘴唇开始泛青,每一次发声都伴随着微弱的、窒息的喘息声。汗水从额头滑落,沿着脸颊滴落,他的皮肤变得冰凉,指尖因紧张而变得麻木,肌肉因缺氧而逐渐失去力量。
“如果你不听的话…我不介意用最后的力气把杀手引来。”
挺直的脚尖轻触着窗户旁的铁质梯子,只需轻轻一顶便将倾倒,在梯子的顶端还挂着一个铁桶,杀手大抵没走太远,如果发出响声的话哈肯就算杀死玄荼罗也必定会被发现。
“还真是一换一啊。”
当哈肯在用生命威胁玄荼罗时,殊不知自己也在被玄荼罗用生命威胁着。
哈肯犹豫再三,逐渐放松了紧捏的手。
刚刚重获氧气的玄荼罗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脸色从苍白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虽然仍旧带着缺氧后的疲惫。手指不再麻木,开始有了知觉,虽然仍旧微微颤抖,但已经能够感受到触摸的质感。
他缓了好一会才重新站起,用手扑打身上沾染的灰,脖子上紫红的勒痕清晰可见,嘴角还带着瘀血。神色也罕见的冷了下来。
“你是白眼狼吗?救你还要被反咬。”玄荼罗眼神中满是仇恨,与以往哈肯所见到的模样大相径庭。
“什……玄荼罗!!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哈肯愤怒了,他真的愤怒了。以往无人敢管的大哥公子爷如今竟被这样唾弃与厌仇,还是被自己最忠实的小跟班和利用者这样嘲讽,巨大的反差使哈肯抓狂到极点。
玄荼罗动了动手腕:“一个蠢到极致的土大款超雄,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狗屎!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
“要不是我你也活不到现在。”
玄荼罗轻轻一笑,一把拽住哈肯,他被拉了个踉跄,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距离从未这样近过,深呼吸间仿佛能探到对方温热的鼻息。
“想听真话吗?你已经毫无价值了……为了生存我在你身旁像条狗,逗的很开心嘛?”
他的瞳孔死死对着哈肯的视线,漆黑又空洞。哈肯被吓得连退后两步,自诩不可一世的高三老大也在此刻狼狈不堪。
“你之前保护我的人情已经还完了,现在我们是平等的,而狗也只对有价值的人忠诚。”
汗水从哈肯的额头悄然滑落,沿着鬓角滴落,汇聚在下巴,然后沉重地坠落,打湿了衣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玄荼罗,瞳孔地震,完全被震惊到语塞,只能说真的太能装了。
玄荼罗靠的更近,用着几乎是耳语的气声轻轻的讲着:
“所以这条狗会永远唾弃你、厌恶你,直到你尽善尽美的暴毙。”
结尾二字生硬无比,好似是从嗓子眼中硬生生抠出来的一样。仿佛雕版印刷般的凌冽声音如魔音贯耳:“尽善尽美的暴毙”在哈肯脑中不断循环。
他仍在震惊中僵直,一切自尊与人身安全在今夜不到半个小时内彻底沦落,巨大的身份转变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玄荼罗恶毒的话语一遍遍的冲击着。
玄荼罗望着哈肯呆愣的双眸,轻轻的拍了拍他六神无主的脸,便渐渐后退,快速的离开哈肯的身边,独自向墙后走去。
很显然,接下来的活路,将失去哈肯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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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震惊吧?忠狗温良的假面被彻底撕开,内心的驱使让他变得刻薄与偏执,仿佛某个阴郁厌世的灵魂充满戾气的控制着他。
事实上,玄荼罗本性如此,一切在他选择成为哈肯的小跟班时便显而易见。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急功近利主义者”。
他会为了暂时的不受欺辱甘愿成为被取笑者、会为了自己处于安乐甘愿成为冷眼者。永远不会为未来而长远考虑、也永远只被眼前的既得利益吸引。不榨干最后的油水决不暴露,就算在这期间会吃不少的苦头。
只要为玄荼罗提供利益的人都将成为他最信任、最尊从的人。当无法再获得惠处时,他也能迅速并毫无压力的抛弃,去迎接更有效、更近在咫尺的利益。
他的心只为一眼望的见的利益而动容,而有利益所系、才会有信任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