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不久,王尚书便向圣上提请了户部右侍郎的名单,圣人一观,便点了这钦州的桥宗成,言钦州太守曾上书,说此人朝乾夕惕,很是勤勉,如今又有王尚书背书,无多讨论便定了这空缺。
如此,桥宗成这一房便跟着移居到了圣京,桥宗德又提了正都尉,二房这一脉便留在了钦州,只是钦州产业原本多由桥宗成和其子桥惟打理,如今到了圣京,便是有些鞭长莫及,桥宗德脾气耿直,不善经营,慢慢地,便落到了长女桥绮的手里。
如今开春,百花盛开,那些世家公子小姐们便是耐不住了,找着各种由头举办宴会。
恰巧,昨日工部尚书家的窦夫人便广发请帖,请各位去那郊外赏花打马球。
说来这窦大人倒是有些意思,善钻营,却又从不站队,只装作一个对着圣人的忠直臣子,若是有人逼迫于他,只要好处到位,倒也给办,只是一旦扯到立场,便是装傻充愣。
如今窦夫人举办宴会,帖子倒是发得不偏不倚,对着姜家和镇西侯府都发了请帖,只是如今镇西侯府事多繁杂,本已打算推拒,恰逢越氏上门,又是初到圣京,便求了王氏一同前去。
这盛宴举办的甚是不错,落花流水,马场嘶鸣,倒是各有各的玩法。
夫人们携着小姐们在宴边赏花,一路前行,便缓缓走到了马场。马场的公子们各显身手,倒是别有一番赏心悦目。
十一公主携着几个世家小姐缓缓走来,看着立在一侧观望马场的桥绾和桥恒,嗤笑一声,“一个武将世家,如今到了马场却只有观望的份儿,说来也是惹人发笑。”
桥恒对着那十一公主一瞥,顿时觉得此人花枝堆砌,甚是扎眼,便嘴上也不客气道:“这位小姐倒是镶金带玉的,怕不是一上马便把马儿压垮。”
“你,大胆!”十一公主怒斥。
桥绾立时拉着桥恒告罪,“十一公主息怒,我表弟初来圣京有些莽撞,请公主勿怪。”
“果然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十一公主身侧的周云姗跟着嘲讽道。
桥绾也不生气,只是拉着桥恒道歉,桥恒虽是脾气有些不好,但到底记着出门前父亲和母亲的告诫,便不情不愿地告罪一声。
也不知因为何事,今日的十一公主心情还算不错,便不轻不重地略开了他们。
只是刚走两步,便定在一处,只见那台上座位处围着一群世家公子,而中间为首的便是礼部侍郎家的林小公子,他怀中抱着一女子,花枝招展,甚是妖艳,与那周围公子攀谈之间,皆是笑声不断。
“公主,我们去别处吧。”周云姗劝着,“那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最是浪荡,怀里女子怕不是……”忽而又停了下来,似是怕脏了自己的嘴。
十一公主却恍若未闻,继续朝着前方而去,只是行到中途,便停住了,听得那一群世家公子调笑。
“林公子这怀里的姑娘莫不是春华阁的水苓姑娘?”一公子调笑问道。
“吆,你倒是眼神不错。”林公子对着女子一搂,那女子便调笑两句,对着周围的公子问安。
佳人在侧又如此知情识趣,众位公子不免多观摩两下,又一公子笑道:“水苓姑娘真是肤如凝脂,貌若西施,不愧是春华阁的头牌。”
水苓姑娘掩唇一笑,柔声回道:“奴不过多用了些脂粉,怎敢敌什么西施?”
“何种脂粉能令玉脂生肌,姑娘还是莫要自谦了。”那公子看着水苓又在自谦,余光一扫,便生了调戏之意,对着一侧静坐的闻理问道:“不若让我们探花郎来评判一番?”
闻理本就不善交际,若不是为了讨好侍郎大人,断不会困在此处,如今又被点名,本想装聋作哑,却见那林小公子幽幽问道:“闻大人,说说看吧?”
闻理只得匆匆扫了一眼,赞道:“妆容很是好看。”
此言刚罢,后侧不远处的十一公主一甩袖子,愤愤离去。
宴会过了大半,闻理借着更衣的名头匆匆离去,只是行至一半,便被一婢女拦住,言说十一公主有请,他心中一喜,应了一声,便言更衣后再去相会。
只是还未到更衣处,便被一熟悉之人拦住,他脚步定住,看着对方不肯再进。
桥络倒是幽幽走来,待站定在闻理面前,忽而开口道:“闻大人的脚可是好利索了?”
闻理忽而觉得脚下一痛,低头看去,对方和自己明明离着有四五尺远,只得暗道一声此女非常人,已然令自己生出望人生痛的毛病,他行了一礼,低声应道:“三小姐派人送来的药很好用,在下的脚已然好全了。”
“那便好,堂堂探花郎若是成了瘸子岂不可惜。”桥络目光幽幽探来,闻理却是一震,立时回道:“在下便不打扰三小姐了。”说完便要绕道而行,桥络倒也没拦,只是擦身而过之时,忽而开口道:“听闻皇后娘娘看中了柳家的四公子,想来个亲上加亲。”
闻理一怔,定定立在原处。
桥络倒是缓缓走了起来,一步一言,“这柳家公子潇洒俊逸,确实是做驸马的好料子。”
闻理刚要回身追问,却听得远处传来几声娇俏笑声,一女子对着此处喊着,“阿络姐姐。”桥络远远应着,便快步走了过去,待到闻理回头,身后已然只剩清风掠过。
话又说到这马球场上,少年少女们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又由各家的仆役侍候着回到了台上,欣赏下一场的马球表演。
这卫炤把汗巾扔回给卫群,便两三步一跨地坐到了伏济桓的身侧,“你这今日来了大半天,就在此处坐着,何不上去玩两把?”
伏济桓轻轻摇头,看着远处重新开始的比赛,“我不善骑射,也不喜欢这汗涔涔的感觉。”
“跟个大姑娘似的。”卫炤讽了一句,拿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两口,忽而将目光放到了他身上的衣裳,“这料子倒是新奇,哪个铺子的?”
伏济桓缓缓收回目光,落回身上,语气淡淡,“你觉得这衣服如何?”
“做工不错,颜色也不错。”卫炤抬眼看向伏济桓,又补了一句,“很是衬你。”
伏济桓没再搭话,只是端起茶盏一起饮了起来。
远处的一群公子交谈而来,侧首的一男子低声回了一句,便脱开众人,朝着台上的卫炤和伏济桓而来,刚一站定,还未开口,倒是被卫炤先开了口,“你这衣服虽则和济桓的做工不同,这料子颜色倒是一模一样啊。”
伏济桓眉头一挑,看向了站在前处的沈朝。
同是一身鸦青衣衫,与那伏济桓端的一番温润谦和,沈朝却是一副不卑不亢之色,如此撞衫之举,又是自己的上级,他却轻轻一拜,有礼有节道着,“卫小侯爷眼光独到,这衣服料子正是桥三小姐所送。”
卫炤一怔,重新打量他的衣服,又回看着伏济桓的衣服,如此反复两次,又将目光放在沈朝身上,不忿道:“怎么你们都有,就我没有?”
沈朝后退半步,侧了身子,站在了伏济桓的一侧,问道:“怎么,小侯爷没有收到?”
听出其中取笑之意,卫炤愤愤,又幽幽看向伏济桓,再一抬头,便看到远处挽着卫煊走来的桥络,立刻起身朝着她们奔去。
身后的伏济桓也缓缓起身,对着沈朝一点头,便缓缓朝着卫炤的方向而去。
桥络看着卫炤跑来,唇角刚刚扬起,便听得卫炤兜头怨道:“你给别人都送了料子,为何独独少了我?”
桥络一怔,身侧的卫煊也跟着愣住,半晌才替着桥络回道:“桥府送了料子的,只是没有你喜欢的颜色,母亲便都留给了我。”
“对对,没有你喜欢的红色。”桥络赶忙跟着一起解释。
卫炤却不顺坡下驴,执拗说道:“那为何独独挑了济桓喜欢的青色,还送了沈朝,如此看来,倒是对别人用心,对我连个敷衍都没了。”
如此境况,若是一个说不好,这祖宗就要当众闹了起来,桥络松开卫煊,拉着卫炤走了两步,低声劝道:“此去确实有些匆忙,没有来得及给你带东西是我的不对。”看着卫炤依旧一副看你如何编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道,“其实这丝绸也不是我挑的,送人也只是让仆役帮着随便挑了几匹,你若是喜欢,我马上派人去江南采买,必定买到小侯爷最称心的料子。”
“谁稀罕你那料子。”卫炤忽而变了态度,故作矜持起来。
“小侯爷是不稀罕,是我,是我想送还不成吗?”桥络又讨饶两句,才令得卫炤重新笑了起来,恰逢此时远处马场的一公子朝着卫炤喊着,他便略作满意地应了一声,而后朝着马场而去。
桥络叹气一声,愈发觉得这圣京城内人际关系太过复杂,顾得了这个,就失了那里,真是不如漠西待得畅快。她收回目光,朝着一旁的卫煊打过,却先看到了一人。
身着鸦青衣衫的伏济桓,对着桥络轻轻一笑。
“真是麻烦三小姐家的仆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