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盛一十七年,春末。
六皇子周炟携大理寺左丞窦以臻面见圣人,言承恩侯柳国舅贪赃枉法,私权谋私。
是夜,圣人摆驾明光殿。
隔日一早,御史中丞伏济桓与大理寺左丞窦以臻秘密潜行于黔州。
因受圣命,二人不得只各自带着一个仆役,便匆匆一路向南而行。
行至茫县郊外,四人正在林间歇息,忽闻风声乍起,一群蒙面粗野之人挥舞砍刀而行,不过几瞬,便把四人团团围住。
那窦以臻的仆役窦兴抽出腰间佩刀挡在人前,对着一行贼人好声道:“诸位兄弟,我家公子是读书人,家中贫困,无有余财,请诸位行个方便,放过我们。”
那带头贼人冷笑一声,“想骗我们,没那么简单,把你们的钱财都交出来。”说着带着同伙缓缓逼近。窦兴眼观六路,皆是刀锋亮眼,他头顶隐隐冒汗,看向身后的窦以臻,窦以臻还未开口,便听得身侧的伏济桓对着伏却道,“把钱拿出来给他们吧。”
“公子,我们出门也没带多少……”伏却还欲争辩,却见窦以臻拿起地上包裹丢了出去。
“这是我们全部的钱财,你们拿了就快快离去吧。”窦以臻高声呵斥道。
那贼人头目脚下动作一滑,便把包裹勾到他的一侧,身后的同伙立时拿起扒开来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都摸清,“大哥,只有几十两银子,那两个男子衣着华贵,又有环刀侍从,绝对不是什么穷苦读书人,怕不是什么富商之子。”同伙凑到贼人头目身侧说道,那头目目光一转,便对着四人怒道,“你们今日若不把全部钱财拿出,就休想活着从这山头走出。”
“已经都给你们了,你们不要贪得无厌。”伏却高声抱怨。
那贼人头目却不应声,只是直直看着中间的伏济桓和窦以臻二人,“若是身上没有,也可以写信给你们家人来赎。”
“你这是……”伏却还要再骂,伏济桓却猛然拉着他和窦以臻退后几步,身前的窦兴立刻提刀反身砍去,便和后侧上前的贼人们打成一团。
贼人众多,一个窦兴难以招架,伏济桓只得一拖二朝着林间跑去,只是贼人势重且熟悉地形,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追上他们。
白刃骇目,朝着最后的伏却脑后而去,正是一瞬,亮光交错,只听‘咣当’一声,便被打了下了。
贼人步履缓缓,手中颤颤,看着插在地上的利刃,立时抬头高呵一声,“谁?”
却见远处两匹大马,携着一黄一黑,直直朝着他们冲去,不过一瞬,便把头前几人踩下马蹄,一女子手持利剑,直逼那贼人头目。
“取你狗命的人。”
声音缓缓落下,伏济桓定在原处,看着挡在身前高头大马的桥络,不觉有些怔怔。
待看清来人,那贼人头目嗤笑一声,“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如此狂妄。”说着退距身后,身后的团伙拉出背后弓箭,便对着几人飞射起来。
桥络和经南七一勒缰绳,便冲向人群,不过几息,便打乱队形,手起刀落之间便解决了许多麻烦,待回过神来,却见那头目跑得极快。
刃影与残血交织之间,桥络和经南七一个目光交错,后者便一拍马背朝着贼人头目的方向而去。
地上的贼人们已然都躺成一片,桥络勒马踩过一个贼人脑袋,朝着伏济桓三人的方向而去。
“桥三小姐?”远处,窦以臻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桥络微微侧头,却闻风中一声厉响,一只利箭划破林间直直朝着窦以臻而去,桥络圆眼一睁,扬起长剑狠狠向前扔去。
一声清脆碰撞之后,箭身一分为二,跟着长剑插入草中。
她暗自皱眉,勒马朝后看去,却见又一长箭划空而来,越过她的身侧朝着近处的伏济桓面门而去,桥络顾不得其他,只得勒马侧身,一只手朝着长箭而去,将将握住底端,暗要松气,却被长箭的力道带着向前猛冲,马儿一声嘶鸣,连着她自己都要往前倒去,而那正前方的伏济桓却似呆傻了一般动也不动,桥络只得一个卸力,压着长箭侧身滚下马来,待右臂滑过林间粗石,才终于停了下来。
“桥三小姐!”窦以臻这才惊呼着朝她奔去。
桥络一个跳跃,俯身向前冲去,待握住利剑,便回身跃上马儿,朝着来箭方向奔去。
日头从正中跃下,几人才等回了桥络。
她面色怏怏,有些不快。
“三小姐,没有抓到那贼人?”窦以臻上前问道。
桥络暗自扫过众人,又看向地上被捆绑着的贼人头目,摇了摇头,缓缓问道:“这贼人有招出什么吗?”
“只招出他与那些同伙在此地山头落草为寇,旁的倒是没有。”窦以臻缓缓回道。
“那射箭之人,他也没招?”桥络追问。
窦以臻摇了摇头,“没有,他说那人不是他的同伙。”
桥络打量着那贼人头目,又观伏济桓神色有些游移,暗自猜测两下,便挑了个别的话头来问,“你们二人怎么会到此处?”
窦以臻对着身侧的仆役窦兴使了一个眼色,看到对方拖着那贼人头目走远,才缓缓准备开口,却被一侧沉默许久的伏济桓打断,“你又为何在此处?”
窦以臻一怔,却见桥络缓缓回道:“我本来是陪阿炤送嫁郑五小姐,只是临到途中,他又反悔,便把我赶了回来。”
“郑潘结亲,何须由他卫家来送亲?”伏济桓立时追问。
“大概是,长公主殿下仁慈,照拂老臣。”桥络挑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即便是长公主殿下仁慈,培州在西,你又是如何到了这茫县?”伏济桓仍旧咄咄逼人。
听这语气,窦以臻暗道一声不好,刚向跟着劝慰两句,却见一侧的经南七上前半步,对着伏济桓冷冷回道:“伏二公子,我们桥家如何,无需跟你交待。”
“我家公子与三小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伏却跟着嚷了起来。
如此一连追问下来,桥络面色倒是未改,只是临了一听伏却的‘胡搅蛮缠’,忽而冷下脸来,对着伏却不客气道:“你又算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伏却一愣,顶着桥络沉沉目光,倒是有些心虚,只是那伏济桓忽而接道:“伏却是我的仆役,自是我伏家的人,你那仆役,可是连个家奴都算不上。”
追那贼人半晌无功而返,桥络本就内中郁郁,如今好声好气待人,反倒是引得对方得寸进尺,心中怒气难压,倒是跟着斗了起来,眼眸一瞥,带着两分讥讽,“南七乃是我的家人,跟你那家奴可是千差万别。”
此话一出,场面更是有些难堪。
窦以臻心中哀嚎,不知所措之中,远处的仆役窦兴跑了过来。
“你不看着那贼人,跑过来做何?”窦以臻连连质问道。
“公子,公子。”窦兴来不及解释,只得喘着粗气回着,“树林外似有大批人跑动的声音,小的怕是那贼人的同伙。”
此言一出,倒是有些‘不死不休’的几人忽而卸了气力,立刻收拾好各自东西,拉着那贼人绕着树林朝外处赶去。
等终于入了茫县,把那贼人往衙署一交,便要琢磨启程。
窦以臻几人出发匆忙,再加上事繁且密,倒是没想到多带几个仆役之事,如今路行此处遇到打劫,才发现若是一行之路都不平安,又如何到那黔州,再者还有那身份不明的射箭之人,那才是真的险中又险。窦以臻思量一番,便打起那经南七的主意,只是双方刚吵了一架,如何开口借人,倒是成了难题。
伏济桓听闻他有此中想法,立时便否决了。
只是那窦以臻不死心,还是开口问了,没成想那桥络倒是不气不恼,一口答应,且言自己也无事,可随他们一同前去办差。
窦以臻本有些为难,只是过了一夜,与那伏济桓再提此事的时候,他倒是脸色大变,当即应下,很是一副怕他还口的模样。
如此朝令夕改,倒是让窦以臻有些摸不到头脑,愣愣半晌也没能问出个结果。
临了出发的时候,还是耐不住心思,便托那窦兴暗暗探查探查,窦兴倒是不负他望,不过几时,便给他带回了结果。
原是夜间的时候,桥三小姐又去找了伏二公子,两人在屋内密谈许久,那伏却倒是门外趴了许久,只听得什么保护,什么纸什么砚的,断断续续也是听不到什么,且看那桥三小姐出门的时候神情不太明朗,似是谈得不顺心的样子,伏却怕自己又给公子添了麻烦,忧心忡忡一夜,天一亮便赶到公子的屋子,小心伺候,却见公子满面春风,哪有一点昨日的坐立难安。如此这般,他倒是不知如何开口询问,倒是公子先开了口,让他去找桥三小姐,说他应下此事,可是到底是应下何事,伏却也不敢问,只得稀里糊涂完了差事。
窦以臻听罢,神情倒如那大河之水,面上繁杂,内里一空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