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桥恂的上书也未呈上，倒是姜成鸣和那邱内官的上书随着各自的队伍到了圣京。

    姜成鸣为求自保，书中尽言桥氏之过，连着痛哭的折子，一起递到了圣人的面前。圣人看了他的两封折子，又看着邱内官的折子，此中大大小小，大抵看了明白。

    只是，此前的八万大军尚有镇西侯顶着，如今的十万大军又有谁来顶上，一个桥恂，怕是赔上整个桥氏都不足一二。

    圣人正待思虑，却有一封自通州而来的折子打破了此间僵局，待圣人观完，立时便了下了命令。

    令成南太守姜成鸣带军撤离漠西，由明德侯卫征暂领漠西主帅，桥恂协助新任主帅共抗羌寒。

    此令一出，京中内外，便知此天平，倒向了桥氏。

    却说那头的明德侯卫征带着其子卫炤声势浩大地去了漠西，这头的伏济桓和姜珏才到了岭西。

    未待与老郡王寒暄几句，伏济桓便赶至了岭西城门，骑着高头大马，站到了阵前，对着那城楼上的谭呈，喊开了话，“谭郡守，你若是觉得有冤屈，在下可陪着你赶赴圣京，到圣上面前说个清楚。”

    城楼上的谭呈对着他冷笑一声，“冤屈，在下的冤屈不都是拜胡公子你所致。哦，不对，现下该改口叫伏大人了，想那伏太傅一生清明桃李天下，怎地就生了你这个尖酸狡诈之徒，怕是你祖父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城楼上的怒骂声不止，城下的伏济桓却不怨不恼，沉声说道：“谭郡守，你如今既觉得冤屈，却不肯前去圣人面前说理，又做这屯兵围城之举，到底是用意，是想洗刷冤屈，还是急着将罪名坐实？”

    “我围城不过是自救，京中都是如你一般蝇营狗苟之辈，蒙蔽圣听，又如何给我机会洗刷冤屈，不过是想让我自投罗网罢了。”谭呈怨道。

    “你虽则围城，但到底不是塞目闭听，黔州太守之事想来岭西也都传遍，圣人开恩，并未对你做出过多责罚。反倒是你，贪恋军权，又蛊惑百姓与朝廷作对，其意可察，其心可诛。”伏济桓拔高了声音，厉声斥责，“你欲要你一人之罪，变成岭西整郡之罪乎？”

    声音震天，岭西外侧上下的军士都听了个遍，霎时，都有些面面相觑起来。

    那谭呈立时怒不可遏，对着身侧军士高呵一声，“给我射！”

    那军士听得有些恍惚，却也立时听令抬箭对着城下的伏济桓射去。

    伏济桓身侧的军士立刻提刀挡住，长箭裂于两半坠于地下，马儿嘶鸣，尘土随之扬起，伏济桓冷哼一声，由着军士护送到了后方。

    另一侧的姜珏一乐，替着站在了主位，对着高楼上的谭呈高声道：“谭郡守，我乃是吏部侍郎姜珏，你若是有冤屈可以同我说，我定不会……”他的话未尽，却见头顶飞箭连连射来，连着那谭呈都亲自动手，姜珏暗骂一声，一勒缰绳，跟着军士又躲到了后处。

    是夜，姜珏在信中书完岭西局势，又连连尽书那谭呈蠢货一般的行径，而后便分成两则，送去了暨州和漠西。

    暨州的那封很快就已落入姜老太爷的手中，而远去漠西的那封，却在入了堪顶城后，直直送入了刚入堪顶城的明德侯卫征手中。

    明德侯卫征一览书信，按下心思，便将此信夹在那陈述姜成鸣退居仰城不肯卸任的上书中，送去了圣人面前。

    元盛一十七年，夏末。

    五皇子于圣京反叛，欲困圣人于崇阳殿，却被六皇子当庭拿下。

    同月，暨州姜家军在暨州太守带领下，竟与岭西合谋，攻破黔州与赤南，饶是浦安老郡王和通州太守方文瀚合力拼挡，却奈于西越和东南海盗齐齐作乱，分身乏力之下，江南诸州受圣恩调令，及时援助，才勉强镇住了暨州，而后又分着力气处理东南海盗的作乱。

    而岭西这侧，浦安老郡王刚攻破岭西郡，驻军未稳，又忙于处理西越诸国之事，便由那伏济桓带着岭西归降部队去追那逃往萄山国方向的谭呈。

    行至萄山，又闻其仍旧往北而去，便猜测其欲通官道，直入漠西与那姜成鸣汇合，便愈发加快了进程。

    漠西这侧，姜成鸣本控制仰城、碣城和容城，欲再拼一回，却听闻暨州大败，再由那桥恂和卫征两面夹击，不得已退守到了容城。

    前有环敌，后有羌寒虎视眈眈，姜成鸣前后不得动弹，麾下旧臣已是屈指可数，自有大势已去的兆头。

    正待他焦头烂额之时，那谭呈却带着岭西旧部越过了萄山国，直直入了容城，靠着突变打了不熟地形的卫征一个措手不及，待撕开一个口子，姜成鸣立刻带着残部退了出去，行至将军岭，又与那桥恂的部队碰上，一战一退之际，东侧的卫征跨泺水河而来，南侧的伏济桓也带着岭西归顺部队越过官道入了漠西边境。

    北东南皆是敌军，唯有西侧的羌寒还有一线生机，姜成鸣暗暗派下亲信前往羌寒做说客，一边屯兵于将军岭与三方对峙。

    只是不出一日，前往羌寒的亲信还未赶回，三方的大军却合成一股，直直朝着姜成鸣的方向而去，将其逼至岭顶，才稍稍平缓了节奏。

    只是岭下的大军已环成一势，岭上的败军却仍不肯偃旗息鼓。

    待至天明，岭下的明德侯卫征对着岭上高喊，“姜太守，你我同朝十几载，听我一言，若是肯归降，我定会在圣人面前与你美言。”

    岭上传来一声冷呵，接着姜成鸣的声音而下，“卫征，都到如此境地，你还妄图以口舌之利哄骗于我。我姜氏百年之族，皆毁于你们这等小人手中，如今我是死是活，都不会予你之利。”

    “你勾结五皇子，欲改朝立新，圣人明察，已将五皇子与你等族人皆拿下，你若是知悔改，也不过是你自己砍头一死，若是还妄图苟延残喘，便是拿你姜氏一族之命尽皆去赌。”卫征厉声回道。

    “我若投降，我姜氏一族就不会死吗？”姜成鸣大笑三声，似是毫无顾忌起来，“元盛帝那心胸狭隘之人，对那为他卖命百年的桥氏尚且如此，又怎会不把我姜氏斩草除根？”

    听着上方的声音愈发不堪入耳，卫征已无心与他争辩，“冥顽不灵。”他暗斥一声，手高高抬起，对着前方一扬，底下的军士便朝上齐齐射箭而去。

    但到底是由下而上射箭，箭用了许多，效用却是聊聊。如今姜氏又是困兽之斗，卫征也不想用将士的血命去拼，只待对方弹尽粮绝，自会有人耐不住投降，卫征与桥恂、伏济桓一合计，便在岭下扎起了帐篷。

    卫炤随父出征，如今与伏济桓也许久未见，刚待叙话，却见其身后冒出一个瘦弱小兵，身着长甲甚是不伦不类，还未待呵斥，却见那小兵头盔一摘，冒出了一个伶俐女子的样貌。

    “阿络！”卫炤一惊，忽而又止住声音，待确认四周无人发现，才放下营帐的帘子，拉着她入了深处，“你一个女子，怎随着济桓到了这里？”

    桥络还未回话，却闻伏济桓先开了口，“她怕我在岭西受苦，便陪我一路颠沛至此。”

    卫炤面上一滞，脸色继而沉了下来，桥络却瞥了一眼伏济桓，拉着卫炤远离了他几分，“我听闻岭西有一官道可直入漠西，便跟了过来，想查查此中是否暗含内鬼，也好帮漠西清楚隐患。”

    此言一出，卫炤倒是信了几分，只是偶尔落在伏济桓身上的目光，隐隐带着不满，三人叙话一毕，卫炤便要带她去见桥恂，桥络正待如何拒绝，却听得帐外忽然传来喊声。

    原是那姜成鸣不甘就此落败，派人前去投了羌寒，羌寒引着大军攻了过来。

    军士的禀报刚尽，卫炤正待去取兵器，一侧的伏济桓却忽而转过脑袋，直直朝着桥络的方向看去，只是那原本站着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人。

    战事一起，胜负便是顷刻之间。

    岭上的姜成鸣似是早有准备，与那羌寒上下围合，直直冲了下来。

    军士混杂，灯火漫天，倒是让那姜成鸣寻到了可乘之机，他引着小批人马，疾驰而下，踏过几个军士，朝着西侧而去，身后的军士已难以追击，卫征父子也疲于应对，桥恂只得引着快马朝着西侧而去，只是在那姜成鸣离着羌寒大军部队越来越近的时候，忽而勒住了缰绳，拿起背后的弓箭，搭箭上弦，对准了那姜成鸣的大腿。

    ‘呼’的一声，桥恂的箭还未出，身后却飞出更快一只箭来，以极快的速度越过他的身侧，直直朝着姜成鸣而去。

    一声惨叫之后，姜成鸣倒在马下，脑后的长箭已入半寸。

    桥恂愕然回首，却见身后一人立在土堆之上，重新搭上两箭，对着前方的残余部队齐齐射去。

    “阿，阿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