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扬的温柔不对外出售，有一个人例外。
“什么事？”他拿起电话，开口问。
“顾哥，录音室这边出了点事儿，新人不是很配合，您来看看？”
顾清扬一皱眉，“这点事情，找别人来解决。”他眼睛盯着手里的合同，想起了什么，翻页的手指倏地一顿，“等一下，哪个新人？”
顾清扬出现在录音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工作人员纷纷为这个不配合工作的小新人捏一把汗。
顾老板脾气不好，地球人都知道。
他的话，没人不配合，没人敢不配合。
楚恬恬跟在他后面开始打预防针，“那个，顾哥，其实他也没有不配合，就是难以交流......”
顾清扬点点头，“我知道了。”
楚恬恬小心翼翼地觑着老板的脸色，感觉自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顾清扬恐怕不是帮她解决问题的，而是来表演大灰狼生吞小朋友的。
她走上前，帮大灰狼把门打开，“您别发火哈。”
“知道了。”
录音室的角落里?一个人。脸色苍白。
他蜷在一个角落，小小的，露出乌黑柔软的发旋，有点像个雨中落寞的蘑菇。
顾清扬一皱眉，“咋么回事？”
工作人员纷纷噤声，低头不语。
楚恬恬在旁边耳语说：“赵老师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让他唱好几遍都不给过，然后他就蹲在这不说话了。”
顾清扬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
这么个时候，嘴上没忘冷嘲热讽一句：“所以呢？我来干嘛？给他当妈？”
楚恬恬丝毫不尴尬，反而笑出一口白牙，“顾哥您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嘛。”
“滚蛋。”
他走到蘑菇身边，抬起裤脚蹲下，一如十年前。
只可惜他兜里只有香烟，没有奶糖。
“你好。”他轻轻开口道。
蘑菇一动不动。
楚恬恬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围观变态老板犯难，恨不得脖子再长两寸。平常对属下不是惜字如金就是装聋作哑，可见是遭了报应，老天有眼。
俩人一个听不懂人话，一个不说人话，天作之合。
顾清扬抿了抿嘴，在心里思考对策。
这时候头顶的灯光不安分地闪了闪，眼前的人猛地僵了一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好了，蘑菇变蜗牛。
顾清扬察觉到不对劲，站起身，吩咐道：“把大灯关了，你们都出去。”
工作人员们得令，纷纷低眉顺目地跪安。
狭窄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关掉惨白的大灯以后，录音室的暖黄色的小灯使整个空间都变得温馨起来。
顾清扬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歌吗？”
他觉得自己把这个月的温柔都透支了，可惜眼前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也不着急，任由安静在狭小的空间游荡。
他回忆了一下。
在大学宿舍，陈子焉给家里打电话，他偶然间听到了。
他学着陈子焉的语气，温声道：“阿阮。”
他们是同乡，南方口音。
好像冲散了他整个人冷冰冰的气质，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陈阮音动了动，抬起头。
他们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真是一点杂质都没有，眼尾微微发红。
“你的歌，能给我讲讲这首歌的故事吗？”顾清扬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话端出来，生怕说重了，他又要退回自己厚重的茧里。
陈阮音开口道：“......秋天，秋天欲言又止的悲伤。”
那双没有聚焦的眼睛，仍然属于另外一个世界。
“带着这份情感，我们再把这首歌唱一遍，好不好？”
旁边的人垂着头，不说话。
哥说，到了公司，不能像在家里那样随心所欲。
不能给工作人员添麻烦。
可是灯光太亮了。
感觉那些刺眼的光线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他听见有人大声地对他说话，声音潮水似的远去。他旁若无人地能用手指去临摹吉他的花纹，这是唯一的慰藉。
外面的世界总是太吵。但在这里，至少还有音乐。
之后.......之后这里进来一个男人，会议室里穿着板正的西装，现在穿着灰色毛衣，显得没那么可怕。
他一进来，刺眼的光线不见了，周遭变得柔和，让人安心。
他坐在自己两米处，嗯，很安全的距离。
还用家乡话叫自己的名字，就像哥哥一样。
他一定是个好人。
只是，他说要再唱一遍。
可自己不想唱，只是，不是现在。
不会惹他生气吧。
他不会拒绝，也不能理解情感。
似乎总是能让对方生气，他只好什么也不说。
那个男人就一直坐着，不说话不生气，过了好久，他问：“你不愿意？那我给你唱吧。”
顾清扬拿起吉他，勾动琴弦。
“一闪一闪亮晶晶。”
那男孩动了动，终于不是蜷缩在椅子上，眼睛看向他，像是被吸引。
黑白分明的眼睛温良又无害。
他说：“你唱跑调了。”
顾清扬：“......”
臭小子，给你脸了。
顾清扬非常有城府，垂着眼，不动声色地说：“怎么唱，你能教教我吗？”
“好。”
“哎，顾清扬，你可以啊，怎么做到的？”
录音室内，赵志谦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笑。
这次录音很成功，对新人歌手的表现很是满意。
顾清扬坐他旁边：“没办法，人品太好，不像某人。”
“顾清扬，你一天不找骂会死吗？”
“事实而已。”
“我说不儿，你这一张债主脸怎么把人哄好的？我单纯地好奇，求顾先生赐教。”
“我看我是给你脸了。”
楚恬恬一翻白眼，心说，我操，又他妈来了。
赵志谦是公司创办最初三位合伙人之一，现在是制曲总监。每天一个更新非主流发型，身上的零零碎碎多得恐怕过不了安检。
不知他和顾清扬是关系太好还是太不好，一见面就要吵架，小学生似的。
“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没见过这样的！”
“我都说了，你这长相不把人吓哭就不错了。出门离小孩远点儿。”
赵志谦把八字胡一挑，活像上个世纪穿越来的。“顾清扬，你还好意思说我呢？过年有亲戚小孩搭理你吗？”
常年年夜饭打单机的顾清扬不说话了。
赵志谦在这连环嘴炮中取得圆满胜利，志得意满地一勾嘴角。
得寸进尺道：“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坐着，你们这些商务人士不都忙着奔波于各个名利场的酒池肉林吗？”
顾清扬心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托你的福，马上开会。”
赵志谦摇摇头说：“你们这些人啊，不懂音乐，精神世界如此贫乏。”
他伸出手拍了拍顾清扬的肩，“可悲！”
顾清扬躲开他的咸猪手，“你以为你做音乐的钱大风刮来的？小心我砍你们部门的预算。”
赵志谦可算想起来自己部门的生杀大权掌握在这位爷手中。只好收起一身贱气。
“哎别，顾总，有话好说。”
顾清扬朝他冷笑一声，站起身，“你总算知道谁是爸爸了。”
赵志谦横眉立目，正欲发作。
顾清扬：“你对那麻烦温柔点，我走了。”
赵志谦：“赶紧滚，麻溜儿的。”
顾清扬本以为解决了这麻烦事儿，一切恢复正轨。
没想到的是，自己被一个人形麻烦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