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音......”
恍恍惚惚中他听见有人在叫他名字。
冷风窜进他的衣服,冻得他一激灵,倏地睁开眼。
陈子焉已经在站车下,手扶着车顶,俯视着他。
“我们到了,把大衣穿上。”
他低头想去拿自己放到一边的衣服,结果发现羽绒服已经盖在自己身上。
他直起身,把身上的衣服拿起来,穿在身上,有点笨拙,穿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拉链还是卡住了,他低着头,自己研究了好一会儿,和不顺滑的链条较劲。
陈子焉只好俯下身帮他,叛逆的拉链到他手里就变得听话。他一会儿就搞定,把拉链拉到最上,高大的领口遮住他半张脸。显得脸十分小巧,衬托出两个眼睛又大又圆。
陈子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说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他一手拎着箱子,穿着灰色冲锋衣,踏进机场大厅。
“里面人多,你跟紧我。”
陈阮音两手空空,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
轻轻拽拽表示自己跟好了。
就像小时候一样。
因为他不喜欢身体接触,哥哥的衣角被他从小攥到大。
他的背影也许不够宽大,但足够安心。
这是他们从小的默契。
小时候过年,父母都在厨房东跑西颠地做年夜饭,招呼陈子焉去缺少的食材。
就在他打算去超市的时候,弟弟非粘着他不让他走,他没办法,只能给他套上黄色羽绒服,带着个小不点出了门。
小陈阮音非常执拗,怎么也不肯给牵手,只是默默地跟着哥哥。
最开始小跟班还算称职,一言不发地踩着哥哥的影子走,直到路过一个区域。
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一下子把他的目光吸引了,奶糖,薯片,果冻,饼干.......他咽了咽口水,小手指着货架,开口道:“哥,我想买那个。”
陈子焉当时也没多大,看着零食也嘴馋,但是小大人似的摆出大哥范儿,面不改色地扫过零食货架,镇定地说:“我们先把该买的东西买了,用剩下的钱再买零食。”
陈阮音努努嘴,嘟囔道:“好吧。”
陈子焉从小做事就细心靠谱,小任务办得一丝不苟,购物车里食材堆成山,他手里拿着长长的清单,一个一个对。
他在脑子里很快算出余额,“走,我们去买零食......”边说边回头,身后却空荡荡,跟着他的小人不见了,他的心倏地沉下去。
那时的他还没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城府。即使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心却很不配合,又急又快地重重砸下。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弟弟估计是跑去找零食了。
这时候两个人路过:“刚刚外面出了车祸,把一个小孩撞了,黄色羽绒服上全是血.......”
陈子焉愣住了,胸膛立刻变得千斤重,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来气。
他飞奔着跑到门口,世界剧烈摇晃,天旋地转,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救护车的鸣笛声尖叫着把车辆撕开一个裂口,躁动的人群围在一起。
“哎,你这干嘛.......你这小孩懂不懂事?”
陈子焉用力拉开前面挡路的成年人,硬生生地挤到最前面。
一个小孩倒在血泊里,长发散在地上,头枕着碎玻璃。
是个女孩。
陈子焉提到嗓子的心脏重重落下,吐出的雾气像急促的浪花。
这才发现自己的贴身秋衣已经湿透了,寒风在他身上狠狠一刮,他心有余悸地微微发抖。
陈阮音的计划是,趁着哥哥低头检查的功夫,把果冻悄悄放进推车。
哥哥总是说:“只能拿一样零食。”,但他又想吃奶糖,又想吃果冻。
他准备用那一次机会拿奶糖,然后趁哥哥不注意把果冻塞进购物车。
现在哥哥在低头对着购物清单检查,正是个好机会!
他一个人走到零食货架,挑了他平时最喜欢的果冻,再凭着记忆里返回,发现哥哥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身边熟悉的人都不在,像是个撒完欢后发现自己跑迷路的狗崽子,被陌生的气味吓得瑟瑟发抖。高大的陌生人从他身边一一走过。甚至有一个路过的长腿不小心撞了一下他,他踉跄了一下,眼睛里很快噙满了泪水。
他没忍住,打回了熊孩子的原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很快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
工作人员经验丰富,蹲在地上问他的名字。
陈阮音更害怕了,也不回答,哭得更大声。
这熊样很快招来别人的围观,惹得全超市的人都知道有个走失的小男孩哭得惊天动地,而且听不懂人话。
导致陈子焉从外面回来后,随便一打听就得知了弟弟的下落。
陈阮音哭得眼前一片模糊,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熟悉地身影。
陈子焉脸色苍白,表情阴沉得不行,额角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
陈阮音哭泣档位从嚎啕大哭转为哽咽,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朝对方伸出两个小手,哑着嗓子叫:“哥......”
陈子焉一把把他抱起,扬起巴掌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掴了两下,语气裹挟着怒火,“你干什么去了!嗯?”
陈阮音脑袋搭在他的肩窝上,疼得眼泪又掉了下来,抽抽嗒嗒道:“哥,我能不能买两样零食.......”
陈子焉颈间被蹭得湿漉漉,他一只手托着小孩,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他的情绪,嘴上还是冷冰冰地说:“今天什么零食都没有。”
陈阮音立刻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又开始哭起来,撒娇耍赖。
陈子焉却很有原则,说一不二,尽管怀里的小孩哭成泪人,领口被打湿一大片,他也不松口。
他走向刚刚帮忙照看弟弟的店员,很有礼貌地向她道谢,像个小绅士。
过了一会儿,小孩也哭累了,陈子焉把他放下来。
他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两个眼睛被泪水洗过一遍,水光潋滟的,像是水濛濛的黑葡萄,鼻尖红彤彤,随着哭嗝一擤一擤。
他掏出纸巾把他脸色胡乱的泪痕擦干净,“走,我们回家。”
陈阮音故意赌气不理他,默默跟着他。
陈子焉走了两步,不放心地回头,“要不你拽着我的衣服。”
他还是不说话,但还是听话地用手握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
这一拽,就拽到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