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从来”，带着太多的信息，她有点不敢相信。

    上次言列问她现在怎么看时，她挣扎过，最后只告诉他自己有点伤心，没说喜欢是觉得不合适，想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爱情的开始总是迷失，然后就患得患失。

    最近总在想为什么会和言列走到这一步？

    小时候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唯一记得的好像就是他突然的离开。

    重逢后的第一面不是很愉快，后来也……不是很愉快。再后来的，她也就说不明白了。

    过去也有人说过喜欢她，她都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态度，只有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说听爸妈话不丢脸，不是在嘲讽他，是真这么认为。她知道他是有志向的人，必然比她更会权衡。

    他们之间满打满算不过吃过几顿饭的交情罢了。只要她现在说句“谢谢”，大概就结束了吧。

    想得有点入迷，她想揉一揉眼睛，才发现手被人握得很紧。

    他的手有点凉。

    她转头，轻轻一笑，“先放开我。”

    言列摇了摇头。

    她不说话，他就知道说错话了。

    她已经觉得无所谓了。

    力气没有他大，她也就不挣扎了，用另一只手拨了拨前面的平安小人。

    言列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对不起，我不该说的。”

    宋存侧头：“不要一直和我道歉，你想说就说吧。”

    “那你呢？”他小心地问，“你会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她选择了诚实，“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难过。”

    “如果我说我很难过，你会看我一眼吗？”

    宋存真的看了他一眼，故作轻松道，“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背着你父母和你谈恋爱吗？”

    谈恋爱吗？

    她有过这想法吗？

    他的手完全性地抓住了她，“如果我说这辈子就委屈这么一次，你愿意吗？”

    这辈子....

    想得倒是挺远的。

    “宋存。”

    “嗯？”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在你看来不是很能理解，对你来说，我大概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牵着她的手，“这是我离你最近的一次，我没办法放手。而且我一点也不觉得为难，我很开心，至少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拒绝我。”

    他的一番说辞，成功堵住了她拒绝的口子。

    “你多久没睡觉了。”这会儿盯着他，才发现他眼周的青灰。

    “睡得不多而已。”言列也不隐瞒，需要他去处理的事太多了，加上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根本睡不着。

    他的轮廓在眼睛里渐渐柔和，宋存指了指靠背，“那你闭上眼睛睡会儿。”

    “那你呢？”他手上用力。

    “我能去哪儿。”她挥了挥自己的手，被他死死拽着呢。这么冷的天，都快捂出痱子了，“我就在这儿，快睡吧。”

    言列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看着她脖子上的项链在视野里渐渐消失。

    认识她的时候，她好像就是一个物欲极低的人。十几岁的女孩，穿得最多的是校服。想要送她礼物时，整整翻了好几本拍卖册，一眼相中了这款。

    记得她有过一次采访，主持人让她评价自己的演奏风格，她说希望像蛇，能带给观众出其不意的听感。

    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喜欢，但他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宋存感受到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窗外没有下雪，但她心里在下。

    她艰难地调整了座位，半跪着够着了车后的抱枕，塞进他脸和肩膀之间。言列很配合，几乎顷刻间就靠了上来。

    她靠着另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睫毛很漂亮，没有过分的长，适当的密度。眉骨和鼻骨都生的很好，闭着眼睛时，眼皮的褶皱并不明显。

    她知道很多人夸他帅，但又绝不仅仅是因为这张脸。言列身上有一种很让人着迷的气质，一种干净的力量感。

    少年的真诚和成熟男人的安全感。

    他好像真的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他好像很需要她站在他身边。

    可他这么执着，她好像没办法装傻了。

    ——

    连续的雨季终于在近两日放晴，她练完琴决定去看看白放。最近都没见到那小子，不知道情商疗得咋样。

    这条街白天的景象和晚上是迥然的，她走到酒吧门口时，正看见岑宁正从里面搬桌子出来，她赶忙上去搭把手。

    岑宁告诉她，想趁着天气好，在门口卖卖店里的新品果茶，顺带招揽生意。最近新开了两家酒吧，抢走了不少客人。

    宋存见她一个人，决定帮帮忙。

    “宋存姐，听说你字写得特别好看，你帮我写一下这个KT版好吗？”岑宁打开一盒水性笔，“我再去里面煮一点果茶。”

    “好。”她脱了自己的外套，捋了袖子就开始。

    刚画上一片绿柠檬，背后就传来一句流里流气的调侃，“哟，美女，卖什么呢？”

    她蹲着转身，虚了虚眼，看见三位不速之客。

    “宋....宋存？”夏昭微诧，主要她穿了一件米色毛衣和牛仔裤，他还以为是店里新来的服务员。

    他说话都有点结巴了，“你...你在这里干嘛呢？”

    宋存站起来，瞥了一眼他的头发，染回来后正常多了。再看向旁边时，言列也剪了头发。

    她真是有点太关注他了。

    “卖东西，你要买吗？”她收回视线，才看见旁边的周柯，互相点了一下头。

    “你....你卖啊，卖的什么啊。”夏昭扫了一眼桌面，空空如也啊。

    宋存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音响先炸开了，几个人都震了震。

    ......

    应该是岑宁放的歌。

    “顺其自然  天空为你我而蓝”

    欢快的曲调填补了短暂的空白。

    宋存拿起旁边的价目表，一个字一个字地照着念。

    没想到她是认真要卖，问话的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接着问下去。

    宋存给倒了几杯试喝装，“有两个口味，你可以尝尝，价格的话，”她想了想，“30一杯，10杯以上可以免费送货。”

    夏昭：“......那我买100杯！”

    宋存没想到他买这么多，“你确定？”

    他连忙解释，“别误会啊，是真需要，正好要请我哥公司同事喝下午茶，你们这个肯定受女孩欢迎的。”

    宋存没反驳，立刻去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夏昭戚戚焉看着旁边一脸怪笑的周柯，“我刚刚是不是说得太假了，她不会要找东西打我吧。”

    话音刚落，二维码摆台“噔”地放在了他面前，“这儿扫码付钱，3000。”

    旁边的周柯看着他没头没脑掏手机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

    收到转账提醒的岑宁，急急忙忙从厨房里跑出来，“宋存姐，是不是有客人转....错、钱、了、”

    声音逐渐被淹没，愣愣看着面前这几个人。

    宋存拿过自己的外套，看了眼夏昭，“不是，他买了100杯，说是请下午茶，可以给他配送吗？”

    “可、可以啊，”岑宁还没反应过来，肯定可以啊！

    他们站了没一会儿，有路人围过来，好奇这是在卖什么。

    本来打算走掉的宋存，又倒回来，在KT板补了三个字。

    已售罄！

    “呀~”莫名其妙买了一堆果茶的夏昭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痴痴脸，“真是活久见啊，卖果茶的小宋存。”

    “你快闭嘴吧。”周柯噗嗤一笑，“你还想活多久？要点命吧，小夏！”再回头时，才发现言列也不见了。

    这是又和好了？怪不得呢，最近又开始收拾打扮了，头发也剪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

    周柯看着看着，心里冒出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呀呀呀，你别拽我衣服。”宋存在街沿上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脚，“光天化日的，像话吗?”

    言列渐渐松了力，“我叫你，你又不理我。”

    她顿住脚步，把怼他的话咽了回去。不是要搞地下情吗？那不得避嫌啊。

    “找我什么事？”

    言列改拽住她的胳膊，“你去哪儿，我送你啊。”

    “不用了，我自己叫车。”

    “你就当叫我的车。”

    宋存正要伸手拦车，转头就看见不远处大摇大摆正要走过来的夏昭和周柯，“你车在哪里？”

    上了车，两个人没话说了。宋存低头一直喝岑宁给她的那杯果茶，下颌发着力，吸管都快被她咬坏了。

    言列余光时不时飘过来一眼，她是真爱咬这玩意儿啊，而且咬得还挺整齐。

    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再咬点别的。

    “咳~”他摸了摸袖扣，没话找话，“这么晚还去练琴啊，那待会儿怎么吃饭。”

    宋存睨他一眼，“别问我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言列低笑着“哦”了一声，“那我问你一个正经的。”

    宋存用吸管戳着杯子，听见他说的了，但是没搭话。

    “我要过生日了，你最近有没有空？”

    “没有。”说出口才发觉自己说太快了，赌气的意味明显。

    言列笑了，他都没说是哪天就被拒绝了，但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呢？

    今天就是爱上闹脾气的送送的第一天。

    宋存下车后，他又从后面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束不大不小的黄玫瑰，硬塞在她怀里。

    “？”宋存把自己两只手反扣在身后，“我没同意。”

    “知道知道。”他不感到意外，用花的枝干扫了扫她的下巴，“不同意就不同意嘛，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上次我去看你演出都没送花，我不允许自己现在就输给别人。给我一次机会，将功赎罪。”

    宋存：“......”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附近补完课的学生，都在给她们行注目礼。

    言列眼睁睁看着她的动摇，垂眸靠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他们好像很想看我跪下诶。”

    “你别，”宋存吓得伸手就接住了花，耳根也红，“你别搞这些。”

    .....

    “知道啦！”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唇角微扬，“快去吧，练完早点回家，记得吃饭。”

    宋存在一群人的注视中转身跑了进去。

    鲜花和掌声她收到过不少，这么脸红心跳的还是第一次。

    ——

    章文远进来时，发现外甥女正端着杯清茶，手托着腮望向窗外，就是她看的方向，完全和他的实验室相反，很明显心不在焉。

    “哟，艺术家来这找灵感咯。”章文远摘下手套，打趣她。

    “舅舅！”宋存猛地站起来，乖巧一笑。

    章文远示意她坐，洗完手绕到了书桌后，从柜子里拿出个玻璃标本来。这是上个星期外甥女给他打电话，说想要个蝴蝶标本。问她要怎么样的，也说不清楚，就说要好看的要贵的，被他评价“肤浅”。

    章文远看见她鞋子四周的泥土，感慨道 ，“什么朋友啊，下这么大的雨，你还亲自跑一趟，要让你爸知道了，不得立马把我这实验室的路都给修了。”

    宋存听见来自于大舅哥终身的怨念，乐呵呵地，“就是....普通的朋友吧。”

    “哇，舅舅选的好漂亮啊。”下一秒，她的视线就被玻璃框里静默的蝴蝶标本吸引住。

    一双蓝紫色渐层的翅膀，像琉璃的深海，倒是和他如今的形象吻合。

    她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又放下，视线转向窗边吊着的一系列洞口照片。在这些洞口图谱的镜头语言里，既有大开大合的壮美，又有精制细微的横趣，看不懂其中的科研意义，她只觉得很赏心悦目。

    “舅舅最近也去找灵感了吗？”

    章远之转身抓了点茶叶在自己杯子里，想给她解释解释这蝴蝶的来历，又觉得她也不是真的感兴趣，“我小时候给你说过的，洞口就是微观监测器，有时候这么一看，就知道里面有没有货。”

    宋存默默点着头，踱步而过，脑子里想到另一张照片。

    也好像是某个入口。

    一夜降了五六度，这里又似乎要更冷些，她站在风口处，握在玻璃杯外的指尖被疾风刮过，有一瞬颤栗。

    “那....舅舅能帮我认个地方吗？”

    章文远自顾自泡茶，见她突然严肃的表情，怔怔一笑，“怎么？学成归来还要考舅舅了。”

    宋存没了玩笑的心思，缓缓掏出自己的手机，微微不安地放在章文远的眼下，“舅舅知道这是哪个入口吗？”

    章文远抿了口茶，似有若无飘过来一眼，说出来的话却很笃定。

    “淮山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