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也不必再说了，没有人会理解，但这就是真实的想法。所以他拼命爬到能被人找到的地方。
何缘手一软，筷子“啪嗒”落在了地上。
阿姨听见声响过来捡，被她伸手一拦。眼泪冷不丁滑落，她仰头制止。
言列弯腰捡起来，让阿姨重拿一双，又给她倒了水，拿了纸巾叠好放在手边。他知道这句话对她杀伤力有多大。
什么道理，都没有最原始的直觉更能震撼人心。
何缘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整理好情绪，眼角挂着泪也挂着笑。她其实一直希望儿子在对待爱情这方面能像他爸爸，可惜还是随了她。
何缘笑他，“你就这么喜欢她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应该是有点喜欢的吧。”言列也笑了，“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进去。”就算她要求也不会，有太多太多比这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好。”何缘欣慰地点点头，他这么说她就放心了，“我不管你有多喜欢她，但是记住，妈妈也爱你。”
“我知道的，妈。”
“快吃吧，都凉了，我让阿姨给你再盛碗热汤来。”
言列到家时，已经十点十分了，摘了手表，快速洗完澡，头上搭着毛巾就走了出来，家里暖气足，倒是也不冷。
预告是十点半，25分了，她还没出现。在他扔掉毛巾的那一刻，直播间里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各位朋友，大家久等了！哇哦，今天直播间里来了好多新朋友，想必都是她的粉丝吧。鄙人不才，我也是粉丝。因为她一直叫我师姐，所以我就厚着脸皮称一声师妹，我这位师妹呢，很谦逊，成就我就给你们看一眼。”说完推出一张广告应援牌。
“别哇哇哇了。”主持人夸张道，“待会儿她出来你们会更哇的。让我们欢迎我们优秀的青年钢琴家，宋存——”
一个红色的身影，闪进视线里。
言列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身上，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能实时互动的。她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还卷了头发，整个人很是青春靓丽。
主持人：“来，给我们直播间的观众打个招呼。”
宋存转了身，微微鞠躬，“各位直播间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宋存。”
简单的开场寒暄后，主持人端来一大盆肉馅，对着观众呵呵笑道，“你们以为她是来给你们弹琴的吗？那就错了，她是来蹭饭的。想听弹琴的，自己买票去哦，月底就有场独奏会，信息打在屏幕上了，别一天天想着白嫖。”
洗完手回来的宋存被她逗笑，虽然是事实，也不用这么直白吧。师姐转行当了音乐老师，就定居在纽约，她也是第一次出镜这样的直播。
两人坐在地毯上，围着白色茶几开始唠嗑。
主持人，“你是不是好多年没回家过年了。”
宋存：“去年回家过的年，今年有点来不及了。”
主持人笑道：“那是好事。”她就是没演出机会了，才转行当的老师。
包好第一个饺子，主持人不淡定了，拎到摄像头前，“朋友们看看吧，她说她会包饺子的时候我真不信，这是真会啊。”
“你怎么会的？”
“就我爱吃，帮我妈做过几次，第一次上手就还挺有模有样的。”
主持人夸她，“果然，天赋型选手啊。”
她挑眉一笑：“哪方面。”
主持人做出弹钢琴的手势，“当然都是咯，来，观众朋友们，是不是。”
宋存看着屏幕笑了，听见旁边的人激动着：“我去，打是就行了，怎么送这么多礼物啊。”助理这时跑了进来，和主持人耳语，说得可激动了。
她不知道什么事儿，没搭腔。
“哇哦。”主持人突然站了起来，扭动镜头，“刚刚后台告诉我，有位朋友给我们刷了几十万的礼物，特效要直接飞到12点了。”
说完诚恳鞠躬，“谢谢这位ID尾号0753的朋友，居然还是个新注册的用户。”她回头看了宋存一眼，“那肯定是给你刷的，我真是沾了你的光了。”
宋存不明所以，在她的暗示下走了上来，弯着腰看前面的屏幕。整张脸突然在屏幕中放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言列笑了笑。
主持人：“这位乐迷财大气粗啊，谢谢支持啊。”
说完又和宋存耳语了两句，对着镜头，“我们的来宾说了，为了感谢您的支持，如果您有想听的曲子，可以现场弹奏一段。”
屏幕里全部发出哇哇哇的声音，纷纷表示羡慕土豪。还有各种帮着点曲的，目测巴赫和舒伯特最多。
助理背着摄像头，对着主持人摇了摇头，表示对方没有回复。
正当主持人要结束这一趴时，助理激动地在场外给出了信号。
0753：【弹她喜欢的就好。】
“弹、她、喜欢、的、就好~”主持人用暧昧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全场都在发磕到了。
镜头后的言列勾着头捡起了地上的毛巾，刚刚没找到在哪里发私信，一阵手忙脚乱的。
主持人回身来找她，却见她眼神直直地盯着屏幕。
这几个字有似曾相识的味道，在那个海滩边，那个人也这样说，弹你擅长的吧！
所以，是你吗？
主持人见她迟迟不说话，怕场面冷下去，赶紧出声救场，“这位乐迷真的很会点曲呢？您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宋存老师弹的你都喜欢是吗？”
助理把另一部手机递给她，对方又发来一条私信。
0753：【是。】
宋存鼻尖一酸，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掩饰情绪。
主持人依旧在打圆场，“哈哈哈，非常谢谢您的支持，那这位乐迷有什么祝福要送出的吗？”
私信里久久没有传来消息，正当主持人要结束时，屏幕上飘来最贵的特效。
很明确的祝福。
【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宋存心里念叨着“心想事成”几个字，默默低下了头。
她就那样走了，他一定很失望吧。人是会在一瞬间看清另一个人的。
她忍住几乎要突破喉咙的酸涩，走到了客厅的三角琴前面，什么话都没说，手腕落下又抬起，没给人丝毫准备的空间。
平静治愈的降E大调缓缓沉入空气，喧闹的直播间顷刻间安静。
国内时间已经逼近凌晨，而这里，才开始新的一天。12个小时的时差，刚好是白昼的分区。
这不是一首完整的曲目，只截取了某个乐章。
曲调舒适温暖，像在某个深秋的午后，打盹醒来，阳光并不刺眼，梦境也还清晰。
你心知肚明，梦的另一面，是真实的回忆。
离开的两个多月里，当然还是会想起他。如果生命中还有一点好运的话，她想全部都送给他，祝他健康快乐！
秦笙发的每一条消息她都会回，关心猫猫是一回事，也想作为一个旁观者听一两句有关他的只言片语。
只可惜少之又少，总共也就两次。对方在结束对话时顺嘴提一句，言列和周柯来吃饭了，晚点聊。电话后的她，看着这几个简单不过的字，会失神很久。
其实少一点也好，少一点说明他一切如常。就像他妈妈说的，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他会过得更好，不用战战兢兢的，更不用为了一支蜡烛，关掉整个世界的灯。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也像这样光鲜亮丽地弹着琴，而他躺在某个冰凉的石板上，渐渐失温。
冰火两重天的场景，也从此划拨了命运。
他妈妈说得对，她可以喜欢他，但这不是救赎的筹码。真正爱他的人会让他开始新生活，而不是陷入重蹈覆辙的过去。
主持人的声音朦朦胧胧，好像还在梦境里。
“在我们音乐圈其实流传着一个说法，曲谱越简单，情谊越深厚，希望这位乐迷朋友能收到这份诚挚的情谊....”
这件事在粉圈蔓延了一段时间，有扒曲的有扒人的，可她再也没有回应过。
夜深人静时也有点后悔，或许不该冲动的，当然是为他写的曲，只是不该弹给他听。
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罢了。
只是她也没想到，回忆起他来，会是一种想要流泪的幸福感。
——
时间有时候很神奇，整整十年没有见面，也这么过来了。现在不过才短短半年，他却有一种她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感觉。
两个人一旦有了默契，通信再怎么发达，距离再怎么近，好像也无济于事。
周柯回完电话见旁边的人还在盯着机场的方向出神，只能摇摇头。
以前怕他发疯，总劝他悠着点，这大半年就没见他真正开心过，又觉得宋存又怎么样，自己开心就好。
他都不知道该羡慕他还是该同情他，半条命吊着，该做好的事情一样不差。和他这种全力以赴天天挨训的就是不一样。
天赋异禀啊，言总！
只是失去了爱情罢了！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也挺牛逼，毕竟他要结婚了。
“咳咳，那个，”刚要开口，未婚妻的电话接了进来。
周柯对着电话又追问了一句：“谁回来了？”
言列拧瓶盖的手一滞，手指蜷了回去。人的预感有时候就是这般准。
周柯：“知道了，我问问他。”
言列再次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大口，拧紧，握在手上。手上有光影掠过，一转眼又消失。新的一年快过去一半了。
周柯看了他两眼，以为他要问的，结果连一直在喝水。
只好如实告知：“宋存回来了，秦老板留她吃饭了，你....还要不要去？”
“我就不去了吧。”他赌气一般的口吻，“我回家。”
周柯：.......
一时间周柯都分不清这是真话还是假话，想了想，给他找台阶，“现在是晚高峰，送你回去，我又再过来，估计剩菜都吃不上一口了，你就将就一下得了，吃完咱就走。反正你天天和那些牛鬼蛇神应酬，还怕个小姑娘不成。”
言列偏头看向窗外。
他不怕，他只是想她或许不想见他。
他仰着头闭目，周柯一路上都在手机上忙活。车开进院子时，抬手揉了揉几分发沉的眼皮。他先周柯一步下了车，缓一口气。
整个庭院素雅得有几分静，对比着盘旋而上的心跳。
今晚大概没别的客人了，走进包间，就听到几声笑，里面有三个女人，推门而进时，齐齐回了头。
他仔细分辨着，却没有一个是她。
连秦笙也觉得他看得过于面生了，以至于场面有点尴尬，应该都认识的啊，
秦笙：“进来喝茶，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好一会儿呢。”
周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是奇了怪了，这个时间点，居然没堵车，既然人都到了，那就开饭吧。”
短暂的沉默后，几个人互相寒暄了一小会。
他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情绪，想去外面透口气，外套还搭在臂弯里，里面有烟，转头时另一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