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假期,小朋友无疑是最开心。
吃早餐时,顾思楠就时不时扭头看院子里厚厚的积雪。
“楠楠,蛋饺好吃吗?”孔淑云在他第三次扭头时,放下筷子问道。
小朋友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随后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的蛋饺,点头,“奶奶,蛋饺很好吃。”
“那就先专心吃饭。”孔淑云又给他夹了一个,看他不再乱动,这才满意。
小朋友低眉顺眼吃了几口,觉得蛋饺也没什么滋味了。
叶蓁蓁带孩子主打一个随心所欲,他近半年在满庭芳自由惯了,此时猛然记起奶奶这里的规矩,有些不适应。
盘子里忽然又多了一颗芝士虾球,他一抬眼,就看到妈妈朝他眨了眨眼睛。
“想玩雪的话,要吃饱了才行,不然站在雪地里一会儿就要冻僵了。”
顾思楠听完一下就笑开了,重重点头后,夹起虾球放进嘴里,咬上一口,外壳焦脆和虾肉弹嫩,浓郁的芝士奶香在唇齿间爆开。
“外面温度那么低,小心冻伤。”孔淑云闻言眉头微皱,“而且这雪看着白,其实脏得很...”
此言一出,顾思楠肉眼可见地蔫了,但还是乖乖地吃着饭,听话地让人心疼。
顾庭深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看着这一幕,就像自己童年的重演。
孔慈云控制欲极强,古板又洁癖。
他从小从母亲这里听到最多的话,除了礼仪规矩,就是“不许...不准...”
婉婷,女孩子要安静稳重,不要上蹿下跳。
庭深,吃饭的时候不要跟姐姐说话,食不言寝不语。
不准玩沙子,太脏了。
不许养猫养狗,都是寄生虫,还掉毛。
...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
孔淑云有些不知所措,但当着晚辈的面,又张不开口说些什么。
顾鹤年看看妻子,再看看对面低头沉默的儿子和外孙,叹了一口气。
母子两个的脾气刚硬,如出一辙。结果就是太过相像,反而无法和谐相处。
“妈妈,不用担心,我给楠楠买了专门玩雪的帽子、手套。”叶蓁蓁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异样,咽下口中的食物,笑眯眯地说道,“难得下大雪,我和庭深带着他玩,您就放心吧。”
“而且,我前几天看了一个医生的科普,说现在小朋友之所以免疫力低,容易生病、过敏,就是因为生活环境太干净了,没接触过大自然中的微生物,所以缺少抗体。再加上从小待在恒温的空调房里,没经过冷热,所以温度稍一变化就容易生病。”
“小孩子还是要多接触大自然,玩的时候注意卫生,玩了以后把手洗干净就好啦。”
她笑眼弯弯地说着,语调轻松,娓娓道来,听起来特别有道理。
孔淑云慢慢柔和了表情,不过还有些疑虑,“这真的是医生说的吗?”
这套理论和她从小接受的教育相差太大,她一时接受不了,“不是都说病从口入,少接触脏东西,才能少生病吗?”
“真的,那个医生是儿科大牛,还是A市医科大学的教授呢。我待会儿把链接发给您,讲得可好了。”
“好,我也听听教授怎么讲的。”孔淑云说完对着顾鹤年一脸感慨,“我们蓁蓁长大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听着就可靠。”
顾庭深停下咀嚼的动作,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她玩心比楠楠都重,您从哪看出来她可靠的?
“好了,先吃饭吧,”孔淑云看着一脸期待的顾思楠,心里一软,“待会去玩雪,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嗯!”
餐桌上的氛围重新活络起来。
孔淑云打破常规,和叶蓁蓁小声交流着育儿心得。
顾庭深一如既往地沉默,却少了几分沉郁。
顾鹤年看在眼里,心中熨帖,越加庆幸当初同意了这门婚事。
蓁蓁的确是个可靠的好孩子。
吃过饭,三人去换好外出的衣服。
顾思楠一身红色滑雪服,衬着唇红齿白的好相貌,精致又喜庆。
叶蓁蓁则是一身白,一双杏眼圆溜溜,里面全是对出去玩的渴望。
顾庭深刚打开大门,身边的一大一小就像两只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哇,好厚的雪!”这是小红兔子,顾思楠。
“哇,好白好白!!”这是大白兔子,叶蓁蓁。
“慢点!别滑倒了!”这是屋子里瞥到这一幕,焦急出声的孔淑云。
顾庭深心说,您看她还可靠吗?
“没事!我们的鞋都防滑!”叶蓁蓁抽空喊了一句,就继续往前跑,看着后面慢吞吞的男人,还催促道,“庭深,快来快来!”
“这孩子,慢点啊...”孔淑云眼见这两人越跑越远,无奈地放下手,交代还没出门的儿子,“庭深,你看着点啊,注意安全,别让他们摔了啊...”
顾庭深嘴角噙着不自知的笑意,朝母亲点点头,示意她放心,随后关上门,朝着院子里撒欢的一大一小走去。
而孔淑云在他走后,愣怔许久。
看着远处打雪仗的一家三口,眼前渐渐模糊。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庭深了。
老宅里也不知有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顾鹤年走到她的身边,揽住妻子的肩膀,和她一起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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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得很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楠楠,你会打雪仗吗?”叶蓁蓁拉住埋头踩雪的顾思楠,看小朋友点头后,压低了声音说,“爸爸快过来了,我们俩多团几个雪球,待会儿偷袭他!”
乖小孩有点犹豫,又有点兴奋,“那,我们往爸爸身上扔吧,这样不疼。”
“就这么办!”叶蓁蓁低头团雪,“多搞点,等他反击,我们俩怕是打不过。”
顾庭深老远就见叶蓁蓁往自己这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和楠楠两个头抵着头不知嘀咕了什么,蹲在地上就忙活开了。
他拉紧袖口的魔术贴,心知这是叶蓁蓁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果然,还没等他走近,两人就转身向他“开炮”了。
两个雪球径直朝他飞来,一个砸到他的滑雪服上,一个从他左侧飞了过去。
“哎呀,我瞄准了啊,怎么没打到!”叶蓁蓁扼腕叹息。
顾庭深挑了挑眉,活动了下手指,就这准头,还想搞偷袭?
他遥遥点了点那个调皮的大白兔,弯下腰抓雪。
“楠楠,快跑!”大白兔察觉到危险,把地上团好的雪球抱进怀里撒腿就跑。
“妈妈,等等我!”小红兔也手忙脚乱地跟上。
“笨啊,咱俩得分开跑!!”叶蓁蓁一回头,赶忙指挥他往别的方向跑,“去找个能躲的地方!”
一块跑等着被一窝端吗?!
然而,事实证明,分开跑也没什么用。
两人手中的雪球用完后,就变成了单方面被压着打。
躲在充当掩体的石头后面也不行,只要露头就被秒。
“还打吗?”顾庭深上下抛着雪球,好整以暇地问躲在掩体后面的两只兔子。
“不打了!我投降,你把手里的雪扔了!”叶蓁蓁拍拍自己头上的雪,从石头后面走出来。
看顾庭深真的把手里的雪球扔了,心中窃喜,把攥在手里的小雪球猛地砸了出去。
“哈哈,吃我一炮!!”
谁知顾庭深就像早有预料一样,侧身就躲过了。
“嗯?!这都能躲?”叶蓁蓁一脸懊丧,深恨自己手速不够。
“爸爸好厉害!”顾思楠也从树后走了出来。
“哼,我就是体力跟不上,不然肯定能打过他...”
叶蓁蓁还有些不忿,决定中午要再多吃一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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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雪仗玩累了,还是不舍得回屋里去,就在院里的石桌旁堆雪人。
顾思楠头上戴着可爱的红色毛线帽,跑来跑去地滚雪球。
叶蓁蓁拉着顾庭深去找个个铲子,给他运干净的雪。
中间小朋友还跑回去从房间里找了很多小物件,准备放在雪人上做装饰。
顾庭深看他们玩得投入,拿了保温杯过来,让他们喝点热水。
回来就见桌子上已经摆了大大小小六个雪人了。
“堆了这么多?”
“对啊,你猜猜这些都是谁?”叶蓁蓁脸上红红的,笑吟吟地问他。
“这个是爷爷吗?”顾庭深指着最高大,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的雪人问。
“是的!”顾思楠的小脸上两块红晕,像是抹了胭脂,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可爱极了。
“这个穿披风的是奶奶,这是黑色领结的是我,这个粉色蝴蝶结的是妈妈,这个戴小红帽的是楠楠。”他指着一排各不相同的雪人挨个说着,
“这个是黑豹。”
“爸爸都猜对了!”
“那是楠楠把每个人的特点都抓得很准!”叶蓁蓁夸奖地摸了摸他头顶的毛线球,忽然想起什么,蹲下身对顾思楠说,“还差了一个哦。”
顾思楠歪了歪头,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身后的顾庭深闻言一怔。
“还差一个姑姑。”
两大一小蹲在一起,忙活着堆最后一个雪人。
“爸爸,姑姑最喜欢什么颜色啊?”顾思楠团好了一个小雪球,准备找装饰品的时候,犯了难。
顾庭深手里拿着几个鹅卵石,贴在雪人的肚子上做纽扣,听他说完抿了抿唇,低声说,“她最喜欢红色。”
“我和姑姑一样,我也最喜欢红色了。”顾思楠说完,往四周看了看,忽然低头取下了自己的围巾,围在了雪人脖子上,“那让姑姑的雪人戴我的红围巾吧。”
天上又慢慢下起了雪。
孔淑云看着三个人在院子里玩了半天,这会儿又去了后院,无奈地摇了摇头,拍拍身边的丈夫,“你看看,又开始下雪了,怎么还不回来。”
“他们穿得厚着呢,想玩就玩吧,难得碰到下大雪。”顾鹤年端起茶杯看向窗外,随口劝她,“你忘了,婉宁小时候最爱带着庭深玩雪...”
孔淑云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对,婉宁也最喜欢玩雪,楠楠和她最像...”
顾鹤年心口钝痛,拉过妻子的手,“走吧,出去散散步,在家里窝了半天,腰都要硬了。”
孔淑云和丈夫挽着手,慢慢走近石桌,看清石桌上一排小雪人的瞬间,脚下如同被冻住一般,无法动弹。
良久,她才伸出颤抖的手,捧起那个戴着红围巾的小雪人,站在雪地里,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