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并不是一个适合户外运动的时间,寒风瑟瑟,冰冷浸骨。
如果在户外挥杆,不出三分钟,那双温润细腻的手准得比胡萝卜还红肿。
秦月也没有热爱高尔夫到如此地步,便选了气温湿度都适宜的室内。
察觉到井桉一行人的到来,早料到这人对“锄地”避之不及,定然不会上场,秦月很快收了势。
她扫了一眼武哥,对方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目光还流转在她手上的球杆。
秦月了然:“怎么,听过了我的英勇事迹?”
她放下球杆,坐在沙发上随意呡着杯中水,透过落地窗打量外面的景色,没有分给他们过多的注意。
武哥本来就心虚,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一时间结结巴巴:“啊、啊…听过一点点……”
秦月挑起一抹笑,漫不经心地把玻璃杯放在桌面,谦虚道:“年少轻狂,下手没轻没重的,如果时间倒流,我应该不会冲动上手。”
这是解释还是什么?
武哥跟着附和,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难得他一个社交小达人,在卓羿城的这几位朋友面前屡屡碰壁。
看着秦月这副大尾巴狼的模样,井桉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并不配合她装高知女性人设。
“得了吧,在场的除了武哥,谁没和你相处过似的。”井桉朝着卓羿城扬扬下巴,“来,橙子,翻译一下秦月刚才那句话。”
卓羿城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当时还是年龄小,一时间怒气上头,没有计划。不然怎么都不会甩他巴掌,肯定得找个打着手不疼的东西。”
真是顶级翻译。
这么一闹,也逗笑了秦月,那点故意装出来的正经也散了。
看见这人心情稍微放松些许,井桉才问:“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秦月不语。
卓羿城这时候很上道,起身说着准备去打两杆,武哥紧随其后。
秦月这才开口:“确实有事需要你帮忙,所以今天才约你。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等会和我去吃顿饭露个脸就行。”
“好。”井桉也不问要和谁吃饭,准备按秦月说的做,他相信对方会安排好一切。
正事解决,井桉保持着他一贯的八卦性格:“诶,请问这位彩旗飘飘的女士,你和钱知……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秦月挑着关键点讲:“在一起了,但是我俩肯定没结果,最近在因为这件事吵架。”
“啊?”
“我要联姻,他家庭条件不过关。”秦月概括:“他在闹,用分手威胁,一定要我的一个承诺。”
“你们进度够快的啊。”井桉支着下巴感叹,“我和孟哥分手的时候,你们还不认识呢,现在我和孟哥还没和好,你们已经到了分手这个地步了。”
但是,钱知闹?
井桉怎么也想不出那画面。
此刻将近中午十二点,秦月起身与卓羿城他们告别,说她和井桉还有个商务局,今天她包场,让卓羿城和武哥自便。
卓、武二人本就是不请自来,现在更不会强行上赶着和井桉他们一起吃午饭,只礼貌目送他们离去。
秦月换好衣服出门时,不着痕迹给了服务生一个眼神。
很快,她和井桉到了前台。
明明随便交代给服务生就能解决的事情,秦月偏偏要亲自到前台再重复一次,说那两位先生的消费记在她账上。
就在这时候,一个服务生拿手帕包着一枚珐琅袖扣拿到前台,她像是没看见客人一样,自顾自叙述这枚袖扣的来历。
“文姐,这是我检查孟先生那个包厢时发现的,你看……”
孟?
井桉这人对“孟”格外敏感,他不由得多问了两句:“孟,是孟瑾越先生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井桉还没说什么,秦月先多管起了闲事:“给我吧,正巧一会我们和孟先生有约。”
她接过手帕包好的袖扣塞进井桉怀里。
不是,这流程有哪里不太对吧?
井桉很疑惑,这种丢失物品,不应该等下一次主人来了还给对方吗?
这个高尔夫球场也不是新开的,不至于这么没规矩,怎么会秦月一要,那个文姐就给了呢?
服务很有问题啊!
看得出井桉要问什么,临出门前,秦月转移话题,打断对方的思路:“衣服裹紧一点,别灌风,小心冷。”
那些不合常理的事,她肯定不能让井桉问出口。
毕竟那枚所谓的“孟先生”的袖扣是秦月准备的,孟瑾越近期根本没有来过这个球场。
她知道,只要当着井桉的面提一句“孟”,井桉就不可能不闻不问。
或者说,哪怕井桉没有主动探究袖扣主人到底是不是孟瑾越,秦月也会主动揽下这个活计。
这是第一步。
接着,只要在午餐途中,井桉把袖扣亲手给孟瑾越戴上,或者亲手还给对方,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半。
最后,只要井桉对孟瑾越的感情稍微回转一点,重新戴上那枚孟瑾越送出的耳钉,今天的所有任务就全部完成。
这是她和孟瑾越之间的约定。
只要她让井桉和孟瑾越一起吃午饭,再戴上那枚耳钉,孟瑾越就答应接下来会多考虑与秦月合作。
孟瑾越亲口说出的事情,从不会是空头支票。
当然,秦月这么做也不算坑了井桉,吃午饭的事,她会和井桉商量。
至于戴耳钉的事……
车子停在饭店门口,秦月没急着下车,而是状似无意地说起一件小事:“你还记得孟老板之前送你那枚耳钉吗?”
井桉的心猛地一跳,不知道秦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了?”
“我听说,那是颗宝石来头不小,是十九世纪孟老板的曾曾曾祖母嫁给伊森公爵时头上王冠的主石……”
井桉:“……?”
“那颗宝石的名字,叫真爱。”
秦月没撒谎,那颗墨绿色的钻石的来历确实如此,曾经的名字也真的叫作“真爱”。
真爱??!
井桉整个人都飘忽起来。
他以为那个耳钉只是孟瑾越随手拍下送给他的礼物,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渊源!
他伸手揣进大衣兜里,隔着手帕,心思复杂地揉捏着那枚小小的袖扣。
这时候秦月又说:“今天这顿饭,饭桌上也有孟老板。”
“你知道的,我马上接手秦家,免不得要和他合作,我想着你和孟老板都是老熟人了,叫上你一起,免得我们冷场。”
井桉没有明着拒绝:“怕是叫上我以后才会冷场。”
“怎么会呢。”说着,秦月轻笑一声,率先下了车,“走吧。”
井桉跟着她一路到了定好的包厢,孟瑾越和齐鸣钰已然到了。
这可是孟瑾越难得一次等人。
井桉冲他们扬起一个笑:“孟哥,齐市长。”
他缓缓走到孟瑾越身边,把那枚已经在他兜里许久、带着他手掌余温的袖扣拿出来。
井桉打开层层叠叠的手帕,矮身在孟瑾越面前蹲下来:“孟哥,你的袖扣被我捡到了,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带上?”
?!
从上次井桉喝醉酒到今天,已经一月有余,井桉对他一直都是反应平平,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还是为了陈良的事。
谁曾想不过三天,井桉就突然变得不排斥和他亲近。
孟瑾越瞥了一眼秦月,显然没想到她还有这个本事。
对于井桉说要亲手给他戴袖扣的请求,孟瑾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把右手伸出去。
上面早已有了新的袖扣。
井桉瞧着那湛蓝的颜色,莫名觉得刺眼,甚至认为旧的袖扣像他自己,新的袖扣就像谢梦清。
丢了旧的,总有新的。
总归孟瑾越不会缺了袖扣,也不会缺了身边的人。
井桉垂着眼帘,默默拆了新的,换上他手里的这一枚。
此刻他单膝跪地,动作轻缓,一枚袖扣让他表现得像是在戴戒指,庄重得仿佛在求婚。
当然,这只是饭前的一个小插曲,除此之外,这顿饭几乎挑不出错处。
哪怕是商务宴请,也没有人忘记给井桉点一盘他爱吃的炸虾球。
孟瑾越对井桉今天的表现很满意,更加觉得他和秦月之间的交易值当,聊起正事来也很好说话。
秦月都没想到,从井桉这处下手效果出奇的好。
酒足饭饱,她把井桉约出来,就负责把井桉送回家。
路途中她还不忘夸对方两句:“我说二哥,没看出来你还有当狐狸精的潜质,平时的孟老板哪里这么有问必答,今天多亏你了!”
井桉靠着车窗,观察一个又一个路人:“我也没做什么。”
他这么说,秦月却不这么认为:“大恩不言谢!”
秦月非要上赶着认下这份恩情,井桉也不推辞:“随你。”
他们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多久,井桉很快到家。
他匆匆和秦月道别,甚至没来得及和一楼的井母打招呼,就直直冲到楼上卧室。
井桉熟练地翻出那一枚据说是“真爱”的耳钉,端详凝望片刻后,低着头,重新乖乖把它戴回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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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蓝华的办公室内,孟瑾越面色如常,只是视线时不时会扫过右手,准确来说,是扫一眼那枚袖扣。
齐鸣钰和他交换完招标信息,临走前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执着于让井桉戴耳钉,就因为那耳钉的名字叫真爱?”
齐鸣钰觉得不应该,孟瑾越绝不是这么一个形式主义的人。
这个问题,孟瑾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眼和齐鸣钰对视片刻。
他眸光深沉,像是结了薄冰的湖面,终年飘荡着山岚晓雾。
看似平静的表面实则暗流涌动,待到冰面破裂迷雾散尽,危险才露出端倪。
——恰如此时。
孟瑾越轻笑一声,也真的坦白了:“因为那里面装了监听和定位。”
想看井桉身上打着他的标记,这个原因只占一小部分。
更多则是因为他已经和井桉失联一个月,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齐鸣钰:“?!!?”
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把自己呛着:“你这是违法你知道吗!”
齐鸣钰不能理解,他原以为孟瑾越就算变态了点,也只是在心里自我娱乐,谁能想到这人还真的付诸行动了!
孟瑾越面不改色,显然对他嘴里的“违法”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心思反过来安慰齐鸣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怕什么?”
齐鸣钰木着脸,一点也不觉得这是安慰。
这分明是挑衅!
然而这种程度的小动作,还不至于让齐鸣钰大义灭亲,真的出去举报这姓孟的。
他眼神复杂,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几番无奈纠结,最后还是那句话。
“你可要守好法律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