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生日宴热闹非凡,宾客盈门高朋满座,人来人往间吉祥话少不了,一时间场内一片欢笑祥和。
这样正式商业的场面,钱知居然也到了,拎着礼物成为宾客之一。
今日的他褪去白大褂的职业装,亚麻色修身西装在他身上颇有生活气息,面料并不过分笔挺,衬得他连衣带人都柔软几分。
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中和了他凌厉的眉目,将攻击性减弱不少。
人靠衣装这话说得真不错。
这一身装扮让他看不出素日职业习惯的冷漠,反而衣冠楚楚,一点都看不出在家里和秦月掰着手指头算对方有多少个前男友的斤斤计较。
来者是客,门口充当门面的秦月也由着他去,做着招待的本质工作,只在对方经过时多瞄了几眼,并未把人拦在门外。
钱知就这么光明正大混进了这个老总云集的地方。
他在场内环视一周,最终不出意外在庭院角落处寻到了陈良的身影。
不紧不慢地靠过去,钱知被浓重的烟味熏得眉头一皱,望着散乱一地的烟头,他微微挑眉:“你在给自己上香?”
陈良不理他,自顾自抽完最后一口。
在一旁的树上摁灭烟头时,手背筋骨线条绷得格外性感,配上稍低头的弧度,堪称颓废氛围感的典范。
他转头打量着钱知的今日穿搭,眼眸上下移动,不怎么客气地点评说“像个道貌岸然的混蛋”,以此作为那句上香的回应。
钱知不在意地笑笑,转而熟练地从陈良外套兜里摸出来一盒烟,抽出一支叼着不点。
他和井桉一样烟酒不沾。
只不过井桉是因为恋爱脑,而这位是实打实靠手艺吃饭,那些可能造成手抖的不良嗜好——甚至包括茶——他一概不碰。
钱知身上的气质很矛盾,长着一张不近人情资本家的脸,干的却是救死扶伤的事,硬朗的脸盛着一双看尽生死悲悯世人的眼,不仔细根本看不出其中细微的差异。
这人展现出什么样,全在于他在做什么事。
就像此刻,他双手插兜叼着一支烟,倚在凉亭的柱子上,没有硬凹造型的刻意,那副看尽春江花月的萧瑟独成一派。
良久,钱知取下烟,道:“当时你不该让我和秦月认识。”
如果当初井桉被砸时,秦月没有陪同来医院,他们也许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一想到秦月遍布全球环绕赤道的前男友以及他们之间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未来……
还不如当初不认识。
一段心照不宣默认及时行乐的关系,最后怎么衍生出那么多的复杂多余的情绪?
钱知不去细想,他们之间岌岌可危马上结束的情分也不容他细想。
“喵——”
一道恨不得拐百八十个弯的叫声骤然响起,突如其来的动静,躲空闲的钱、陈二人吓得一个激灵。
草丛里紧接着钻出一个橘色身影,后面跟着手拿冻干弓着腰的井桉。
他出现得突然,看清楚脸的那一瞬,陈良一把抢过钱知嘴里没点的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在地上,并眼神飘忽,欲盖弥彰地拿脚踩住。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熟练流畅,动作快过闪电,钱知连表情都没调整过来,而陈良已经完成了藏匿罪证的全部过程!
这动静不小,成功让井桉的视线终于从狮子身上挪开:“你们怎么在这?”
陈良不该是在陪秦爷爷吗?
陈良:“爷爷在接待客人,我出来透口气。”
“这样啊……”还没和他们聊两句,狮子又迈着四条小短腿蛄蛹着跑远了。
井桉只能草草打了招呼离去,急匆匆像个老管家一样苦口婆心追在后面。
看着井桉愈加遥远的身影,陈良舒出一口气,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如果不想井桉天天追着你念有关吸烟致癌的文献,最好不要让他看见你手里的烟——哪怕没点。”
“……”
钱知顿悟似的点点头,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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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景南山的这场生日宴格外热闹,老人家好友齐聚,年轻人拓宽自己的社交圈,一场晚宴宾主尽欢。
奈何天色已晚,山路本就崎岖,更何况夜间可视度不高,在夜幕降临之前,客人们纷纷告辞——其中并不包括钱知。
没有和主人道别,但他不知所踪!
…………
后来回忆起这场宴会,井桉只记得怀里的狮子和桌上他喜欢的鲜榨橙汁。
什么谈心什么绑架!他连听都没听过。
发现钱知不见时,秦月刚送走张家的话事人,转身北叔就说钱先生好像不告而别了。
秦月:“??”
怎么可能!
钱知这个装模作样的衣冠禽兽,绝对不会在正式场合这么不守礼。
现在这人在御景南山遍寻不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找得不仔细,这人还在现场;要么他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
出于各方面综合考虑,秦月打心底里不希望是后者。
但往往事与愿违。
北叔用对讲机呼叫完了所有片区的佣人,都没见到钱知的踪影,甚至有人在停车场找到了钱先生掉落的眼镜。
秦月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情况下,一个近视的人连自己的眼镜也顾不上捡?
看来钱知遇险是板上钉钉的事。
秦月皱着眉头面沉如水,一点也没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径直上了一辆安全指数最高的重装SUV。
钥匙就在车上扔着,但她没急着启动。
侧坐在驾驶位,双腿悬在车门外,几个呼吸间冷静下来后,她眸色渐深,眼神愈发凶戾,却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烟。
北叔在监控里找到那辆车的型号和车牌号时,一支烟刚过半。
秦月觑着眼,面容潜藏在阴影之下,靠在座椅上神色不明,红唇轻抿着,动作间自有一番风情,和这辆改装过的庞然大物极为不相和。
一呼一吸之间,这人看似悠闲地享受香烟,实则死死盯着屏幕上面那辆车,带着不为人知的狠劲。
敢在她的地盘找事?
这山小时候不知道跑过多少遍,地理位置以及路况秦月再清楚不过。
为保证绝对安全,御景南山只有一条硬被开发出的油柏路,一旦踏进这片山头,路上便全程监控,找出对方的位置轻轻松松。
深深吸完最后一口,火星爬得迅速,燃尽了这支烟的寿命,秦月睫毛微颤,对着平板上牌照处狠狠捻灭这点星火。
与这动作不相符的是她的神情,脸上始终挂着笑,像极了画笔描摹出的假面。
她从北叔手里接过定位器,轻描淡写道:“我抄近路拦着他们,你们走大路尽量追快点。”
来晚了,死了人可怎么得了?
生死攸关的时刻,秦月丝毫不受影响,还好整以暇地收好钱知遗失的眼镜。
她两脚蹬掉了气势逼人的高跟鞋,牵过安全带系上,关上车门那刻黑色SUV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在这座山头横冲直撞。
秦月从小来这座山无数次,学会赛车以后,大路开习惯了,她偏生要到处去小路上找刺激。
两边杂草丛生,中间只留下四十公分的“路”,秦月也敢握着方向盘往上跑。
得益于从前的她如此爱探索,现在才根据对面那辆车的实时位置找出能让他们相遇的最短距离。
路面一侧傍山一侧是崖,算好了途经车辆的行驶路线,秦月一点也不减速,从山那边直飞出来,在路面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随后狠狠一个甩尾!
“砰——!!!!!”
驾驶座后方的车门撞上绑架那方的车头,对方前备箱盖子不规则地嶙峋耸立,挡风玻璃蜘蛛网般一寸寸龟裂,一个极为惨烈的车祸现场!
两两相撞,秦月硬生生截停了对方!
这股不要命的狂野冲动让人忌惮,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僵持片刻,山上莫名放起了彩色烟花,一簇接着一簇,在这个日月交替同辉的时刻成为第三方光亮。
咔嚓,拉开车门的细微响动隐没于烟花声,秦月率先下了车。
比人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双赤足,莹白秀美,脚踝处的筋骨凹凸有致,单看脚便知道这是个美人。
她双手环胸,一袭墨绿色吊带裙,肩上披着一件深灰色羊绒大衣,晚风飒飒,将秦月随手扎好的发丝抚乱。
月下观美人,别有一番韵味。
绑匪一共两人。
见她独自一人下了车,而钱知还在后备箱老老实实被绑着,于是副驾驶的那位拎着一条钢管也跟着下去。
他知道这人家里不好惹,便有商有量:“妹妹,咱们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看要不把车挪挪?”
话说得客气,实则右手一直刻意摆弄着手里的武器,可一点都不像嘴上那么回事。
在让与不让之间,秦月勾起唇角,眼中没有笑意,轻声问道:“只有这点本事吗?”
钢管男抬手就准备上,反正他们只负责把人运下山,山脚有的是人接应他们。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女人都必须解决。
只听砰地一下,秦月抬了抬手的功夫,钢管男凄声哀嚎,惊起一行鸟雀。
他腰弓到极致,疼痛的感知让他艰难地去捂胳膊,只见小臂血流如注,暗红血液源源不断往外涌出,关节处赫然是一个弹孔!
秦月才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她拿着那把Glock 43X,补刀的同时不忘朝着驾驶座的人在关节处无差别点射。
“我这算是正当防卫哦……”想起刚才那句妹妹,秦月眉眼弯弯,不忘语气嘲讽回敬一句,“好哥哥。”
这动静不小,可谁让今天秦爷爷过生日,老人家喜欢喜庆,山上烟花也一直没停过。
枪声掩埋在其中,不露一丝端倪。
最后剩了两发应急的子弹,确保绑匪失去行动力,秦月把驾驶座同样不能动弹的那位也拽下来,不留一丝隐患。
解决完这些问题,根据绑匪的描述,她警惕地拿枪指着后备箱,看着盖子一点点打开。
万幸,里面躺的是活的钱知。
对方已经磨断了手上的绳子准备逃生,除了有些灰扑扑的,一点外伤也看不出,瞧着状态良好。
秦月面无表情,一手拿枪警戒,一手在大衣兜里摸索着,终于找到那副走之前专门拿上的眼镜。
她垂着眼,咬着一边镜腿,配合左手把眼镜打开,随后单手把眼镜给面前这难得狼狈的人带上。
身后是北叔他们车子呼啸而来的动静,满地哀嚎,林惊鸟飞,在山林枯枝铮铮的碰撞中,秦月收回手,轻描淡写地说:
“你的眼镜掉了,我给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