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五月下旬,林柯已经可以熟练地骑自行车上下学。

    清晨的风带着凝结着水汽的微薄凉意,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她喜欢风吹过发梢时贴在她的耳侧和短暂的思绪放空,是忙碌的一天中为数不多接近自由的时刻。

    绝大多数时,上课的预备铃响至尾声,余光之中才会出现那抹熟悉的衣角。放学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他们的车停靠在一起。

    周三的夜自习变成了年级的数学周考,放学的时间比平常提前了二十分钟。林柯走到车棚,与推着山地车的陈锡四目相对,少年推着车的手一顿,站定在原地。

    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立挺的五官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书包斜挎在左肩,带着几分松散的随意。

    “一起走?”他眉梢轻挑,削减了几分脸上的淡漠。

    “好。”

    他的山地车,干净锃亮,如它的主人一般带着几分少年意气。和她的自行车,只是靠在一起,如此不般配却又让她十分有安全感。和陈锡一起回家的道路,闷热的晚风都变得凉爽了几分。

    快到季家的后院时,林柯忽然停住脚步,视线落到了一对夜色中拥吻的情侣。她扯住陈锡的衣袖,故作随意地说到,“我有点饿了,咱们去便利店吧。”

    陈锡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是短短几秒又将视线回落到少女微微泛红的耳廓。她略显局促轻轻拽过他的衣角,却还是假装镇定自若的模样,他不动声色扬起嘴角。

    “好。”

    两辆自行车停靠在原地,两人一起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便利店的店员还是除夕夜的那个女生,不算白皙的圆润脸庞带着可爱的小小雀斑,似乎是对他们两人有几分印象,原本无精打采的脸上多了几分八卦的神情。

    林柯拿了两瓶牛奶,递给陈锡一瓶,自己拿了一瓶,笑容晏晏,“我请你喝。”

    仿佛又回到初见的那一天,只是当时的两人并不相识。亦或者,是他单方面认识她很久了。而如今,他们却可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最终两个人一人拿了一瓶牛奶,回去的路上,少男少女的影子结伴而行,这样和他走在同一条道上的时间似乎是很久之前,以后或许也越来越少了吧。

    走到家门口,一个看似和他们同龄的男生单手插着兜,从他们身边经过。林柯一眼便看出这正是刚才与季美澄接吻的男生,长相硬朗帅气,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即使打着一根眉骨钉,却并不显得流里流气,十分有特色。

    看见林柯的瞬间,男生眼神微眯,似乎是觉得少女有些眼熟,看起来不好惹极了,林柯忍不住后退一步。下一秒少年探究的视线就被陈锡挡住了,她抬起头,便能看见他纤细的睫毛。

    “风大,回去吧。”

    和陈锡道别后,林柯将自行车停在后院,钥匙插进锁孔,玄关处的小灯亮着,门还没完全打开,却已经听见了季永平暴怒的声音。

    “你一个女孩在在外面和男生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季美澄仍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似乎没当回事,“又没干什么过分的事,用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你要干什么?你还想干什么?”

    季永平对于女儿的叛逆早已见怪不怪,竭力保持平静压抑住嗓音里的怒气,“把联系方式删干净了,以后不许再和他见面。”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无条件照做吗?”少女拍案而起。

    季永平鼻腔中冷哼一声,带着成年上位者的轻视,“小混混一样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以后就跟着地痞流氓过一辈子吗?”

    闻言,林柯顿时想到了家门口看见的那个男孩,果然是那个男生。

    “呵,”半晌无声地对峙,季美澄冷笑一声,语气是争锋相对的刻薄,“像你这样就好了吗?你以为你自己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你再给老子胡说八道!”一声清脆的巴掌响,顿时屋内一片寂静。

    争执中两个人似乎都有一瞬的怔愣。

    季美澄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语气尖锐带着浓浓的哭腔,“你,你打我!那好啊,就把我送到妈妈那去,我不用你管,你什么时候管过我!”

    即使季永平连喝三声,季美澄都没有停下脚步,噔噔噔的跑上楼去,然后就是砰的一声猛地将门关上。

    风暴渐渐平息,大概是一根烟的时间,才听到继父离开的脚步。林柯蹲在地上扭了扭发麻的脚踝,,脱下鞋子才往房间走,二楼只有她和季美澄的房间,路过季美澄的房间时,听见里面还有少女低低的哭声,带着愤懑向好友倾诉。

    这个家最擅长的就是掩饰平静,继父是这样的,于丽也有掩饰太平的天赋,而林柯也会,却只有季美澄不会。

    第二天起床后,忽然听到家里脚步匆匆,林柯问许姨,“怎么了?”

    主人家的事许姨还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准备着措辞,于丽刚从她和继父的卧房里出来。身上穿着大衣穿戴整齐,面上竟有几分匆忙,看见她时面色冷淡,只是说道,“我和你季叔叔出去找找美澄,你吃了饭自己上学去吧。”

    原来是因为季美澄离家出走,一向风轻云淡的于丽竟然也会这么慌乱,林柯内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想,自己在母亲的心里似乎还不如别人的女儿。

    一种奇怪的思绪从心底蔓延,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她没有言语,只是侧过身给于丽让道,而女人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夜晚灯火通明,回到家时一楼只有季永平和于丽两个人。

    看见继父,林柯打了个招呼,“季叔叔。”

    季永平点了个头,说起话来语气比起昨日和缓了不少。于丽站在男人的一旁手搭在男人的肩上宽慰他,“孩子心气大,不是啥坏事,这不也知道错了吗?小孩子家家的,谁没有点悸动的情绪了?”

    林柯停驻在楼梯上,看见的是她的背影。

    如今的她和在宜青时早已截然不同,如今不用为了生活奔波劳累,带着几分贵妇人的雍容华贵。她似乎就是年轻人眼中的新时代父母,对孩子的管教并非一味的斥责,而是恩威并施。

    可她却很少对这样对她。

    夜里,写完卷子临近一点,林柯顿感口干舌燥,下一楼喝水,意外地看见了于丽。

    她穿着宽松的红色丝绸睡袍站在窗边,,一只手点着烟。波浪般长长的卷发披在一侧,看见她下意识眉头微蹙,“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

    “嗯。”于丽没有多问,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林柯却停住脚步。

    “妈妈”

    “怎么了?”

    于丽看着林柯,月色沐浴在她的身上,单薄的身影套着宽大的睡裙,本就白的肤色在月光下几近透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长这么大了。

    想说的话很多,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却只是静静说道,“我去睡了。”

    一整夜噩梦缠身,梦到最多的,却是父亲的脸。

    梦里的她还是七八岁的模样,在床上盖好被子听着父亲给自己讲睡前故事,问他“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怎么会呢?”爸爸摸着她的脑袋的手一顿,笑着说,“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爸爸妈妈怎会不爱你呢?”

    “真的吗?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妈妈常年出差,或许一两个星期才能看见他一面,爸爸似乎也不知道答案,笑着摸她的头说道,“快了,妈妈就回来了,还会给小晴带礼物呢。”

    骗人,大人就会骗人。

    七八岁的林柯早就知道了,妈妈才不会给他带礼物呢,那些礼物都是爸爸买的,只是为了不让她伤心,才说是妈妈买的。妈妈也不会回来,要好久才能回来呢。

    可是她不想让爸爸伤心,因为他知道爸爸妈妈经常吵架。

    她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听见父亲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说,“小晴,你别怪妈妈,都是我的错。”

    一眨眼,就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女了,他躲在门后面,听见父母激烈的争吵。

    “你就是这么自私的人!那年我要出国,你知道因为怀孕我放弃了多少机会吗?”

    “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私念想你留下来,可小晴是无辜的,她是你的女儿啊,你就这么对她?”

    “呵。”母亲冷笑一声,朝门这边撇过来一眼,即使知道他们看不见她,却还是忍不住将自己掩藏在门后瑟缩着。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选择生下她,让她成为我的累赘。”

    累赘。

    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她,刺得她的眼泪滴答滴答跌落在地上,她捂着嘴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原来她是母亲的累赘。

    深深的厌恶感席卷全身,犹如海水淹入鼻息,叫人喘不上气。

    一觉醒来,天还没有亮,眼角的泪痕未干,她拿手擦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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