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宜青已经拉开高温的序幕。

    老式风扇在教室天花板上发出吱呀声响，铁皮扇叶搅动着五月末燥热的空气，长篇大论的英语阅读更是叫人昏昏欲睡。林柯抬了抬胳膊，以防新鲜的油墨晕染在胳膊上，顺手又拿着红笔画了两个勾。

    “所以这道题填介词，是用了固定搭配......”英语老师突然降低的语调引得众人纷纷抬头，粉笔头随着一声下课铃响，精准无误地落在林柯的旁边，砸在少年结实有力的臂膀上。

    “叫他中午来我办公室。”英语老师面无表情，朝林柯吩咐道。

    下节是体育课，下课铃一响，大家都收拾整齐走出教室。林柯不经意间回头，看见陈锡正趴在桌子上，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之中，他微微蹙眉，仿佛阳光中带着几分刺目，令人难以完全适应，却仍是固执己见，依旧如此。

    少女心中一动，站起身，想不动声色地为他遮住那一抹耀眼的光芒。

    他似乎若有所觉，悠悠转醒，那双漆黑明亮的双眼还带着几分茫然。

    等林柯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教室已经没什么人了。两人一起结伴走出教室，阳光洒在长廊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老张让你中午去办公室。”

    “嗯，听见了。”他一只手轻轻搭在颈处，微微扭了扭脖子，以缓解僵硬的不适感。

    学校的课程对他而言已失去吸引力，而那些上课时他翻阅的书籍，林柯也完全看不懂。

    男女生上课地点不同，就此分道扬镳，他朝着篮球场方向去，而她则走向了操场。

    上课铃响，林柯认真地做着拉伸。拉伸结束后是两人一组的俯卧撑，大家三三俩俩找好了自己的搭档，恐怕又要落单。

    倒没什么所谓。她心想。

    出乎意料的是，女生清脆而明亮的嗓音，夹杂着一丝宜青本地人特有的温软，

    “林柯，”初煦的脸上总是挂着璀璨明媚的笑容，尽管背后总是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疲倦。“咱们俩一组吧？”她提议道。

    林柯下意识看向与初煦要好的几个朋友，她们是班里漂亮女生结成的小团体。在少女最爱美的年纪，她们即使在班主任杨丽霞的严密监督下，依然能保持精致的卷翘刘海，穿着经过精心剪裁，更显修身的校服，散发着无尽的青春活力。

    “好。”林柯点点头，她没什么好犹豫的，有个伙伴总归比独自一人更为舒心。

    当轮到初煦帮忙按腿时，林柯已然能预想到自己那有些惨淡的成绩，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痛苦之色。只听到初煦轻笑一声。她宽慰道，“不要担心，尽力就好，”随后又小声补充道，“我会帮你多计几个的。”

    少女弯曲着膝盖，身穿蓝白色运动校服，却依旧衬得她身姿纤细，柔软的发丝请帖在脖颈处，整个人显得既温柔又明亮。

    做仰卧起坐时，林柯微微走神。谁会讨厌这样的女生呢？温柔，漂亮，努力又优秀。即使在触及她不为人知的底色，却更能明白为何她比同龄人更加成熟。

    “谢谢啦。”林柯起身，没有站稳脚步脚步踉跄。初煦上前扶住她，摩擦时提上去的袖口，不经意间露出腕间的伤疤，林柯尽收眼底，一瞬的心惊。

    “没事吧？”初煦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嘴角笑意不变，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没事。”

    “最近有点低血糖。”她笑着解释道，不知嘴角的笑容是否真实。

    操场的另一端，男生们在球场打球，中场休息时，不知是先起了个头说道，“我感觉咱们班最漂亮的就是初煦了，没有人有异议吧？”

    “张冉也不赖啊，还挺会打扮的。”

    张冉是和初煦要好的女生，长相青春靓丽，化着淡淡的妆容，发梢留着淡卷，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金光。

    “得了吧，懂什么呀。初煦比她有气质多了，妥妥白月光级别的。”

    几个人争执不下，甚至吵醒了躲在阴凉处偷懒的陈锡。

    “来来来，陈锡你说，初煦好看还是张冉好看？”

    一个曾经和他同班，另一个曾向他示好。大家都想知道，陈锡更对谁有意思。

    “张冉是谁？”被吵醒的人语气中意外地没有不耐，只是淡淡的疑惑。

    众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陈锡竟然连班里的女神都不知道。

    见评委连嘉宾是谁都不知道，众人都失去了评选的兴趣，有人眼尖，看到了林柯正拉着初煦的手，好奇的问道。

    “跟初煦站一块那个是谁啊？咱们班的吗？没见过啊。”

    林柯甚少和男生说话，久而久之存在感越来越低。

    空的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抛物线，准确无误的落在垃圾桶里。

    少年清冽的声音说到，“林柯，我同桌。”

    陈锡回到班里时林柯早已坐在座位上，正一边小口地喝水，一边背着明天小测的知识点。他抽出两张纸巾仔细地擦拭着双手，看向一旁的人。

    身旁的视线比五月的天炽热，让人难以忽视，惹得林柯侧首，与陈锡四目相对。尚未开口询问对方意图，少年微微俯身，指间擦过她的额角，撩起她额上的碎发。

    意料之外的举动，林柯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而少年那双明亮的眸子只是认真的打量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两人的举动有多么暧昧。

    陈锡微微蹙眉，只觉得这碎发太过碍眼，将她的眼睛全遮住了，于是仔细端详了片刻，轻声吐出两个字，“长了。”

    头发长了。

    他的手刚用沁凉的水洗过，带着微凉的气息，只是擦过她的额角，一触即离的感觉，若影若现，叫人恍惚。

    “哦，嗯。”少年收回了手，她不自然地拨了拨头发，假装无事发生。

    中午吃饭时，林柯突然问程佳圆，“你说我要不要换一个发型？”

    程佳圆颇为惊讶，她早就建议林柯剪个八字刘海，时尚又修饰脸型，还曾拉着对方一起去理发店。可林柯总是觉得刘海难打理，浪费时间，于是一拖再拖，直至两个人都忘记这件事。

    “现在怎么又想起来剪刘海了？”程佳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就是忽然觉得想换一个发型了。”

    “是不是为了谁呀”程佳圆打趣道，眼瞧着林柯面上正经，耳廓还是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周末，两个人出去找了一家理发店，是程佳圆经常光顾的一家，林柯曾陪着她来过好几次，但这次自己坐到镜子前，她有些局促不安。

    “小姑娘，想剪个什么样的？”理发店的姐姐看着林柯的样子，笑着说。

    “姐姐，你给她剪个刘海就好了，嗯，八字刘海吧？”程佳圆在旁边指点江山，思索了一下八字刘海和齐刘海哪个更适合林柯，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

    她的五官比例其实是比较协调的，只是齐刘海有些长了，到了遮住眉眼的地步，就随便的扎起来，剩下去的拨在耳后。平时有可能她就是自己剪，好处是很齐，坏处是太齐了。

    假期的时候刚剪过一次，开学没几个月又长了。

    “行，听你的。”大姐姐笑出了声，看着两个扎堆的小姑娘，“你俩关系真好呀，每次都一起来。”

    “嘻嘻，”程佳圆一点也不内向，笑嘻嘻地说，“我俩是最好的朋友嘛。”

    姐姐手艺很好，剪的又快。没过十几分钟就剪好了，顺便修了修后面长长的碎发，扎起马尾干净利落，“怎么样，还没满意吗？”

    林柯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没什么不同，却又有一些不一样了。

    她点点头，“谢谢姐姐。”

    原本的齐刘海是林柯自己剪得，又厚又重还有些死板，经过理发师妙手回春，将少女干净的眉眼露了出来，本就白皙的皮肤，乌黑浓密的发，漂亮的眼珠，整个人也比以前看起来漂亮了许多。

    现在有了几分青春洋溢的模样，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如一池宁静无波的湖水，失去了少女的生气。

    “呀，好好看呀！”程佳圆抱着林柯的胳膊，夸夸的话一连串，说的林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一到校，第一个发现她换新发型的是初煦，正和旁边的人聊着天，注意到她的新发型，“新发型很适合你，很漂亮。”

    林柯听到女孩的夸奖内心有些雀跃，小声的说了一声谢谢。

    “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张冉看了一眼背着书包的林柯，有些不解。

    初煦没有解释，笑着转了话题。

    陈锡再一次踩着预备铃到达班级。

    少年放下书包，如往常一般拿出课本，全然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同。

    内心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他难道没有留意到吗？

    在这片刻的静默中，林柯欲言又止，还是决定率先打破沉默，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转过头去准备询问他的看法。

    却是在开口之前，听见少年的声音，带着轻缓的笑意，“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