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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湖信步

    《雨湖信步》

    四月的江南总在雨丝里泡着,青石板路泛着温润的光,像浸了千年的琥珀。苏挽撑着半旧的油纸伞立在垂虹桥畔,看对岸飞檐下悬着的铜铃被风催着轻晃,叮当声混着雨丝坠进湖水里,惊起一圈圈细不可察的涟漪。

    唐砚来的时候带了两盏青瓷茶盏,素白釉面映着她袖口的墨竹纹,步子踏在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苏挽望着她发梢凝着的水珠,忽然想起去年惊蛰,也是这样的天气,她在巷尾的书斋里初见这人,砚台里的墨汁正被雨声洇开,像幅未干的山水。

    "怎么不躲到廊下去?"唐砚递过茶盏,指尖在她掌心轻轻碰了碰。温热的茶水混着茉莉香漫上来,苏挽低头望着茶汤里浮动的雨丝,忽然笑出声:"你总说我像浸在水里的纸鸢,可这湖边长廊的红漆柱子,倒比纸鸢更经不得雨淋呢。"

    两人沿着湖岸慢慢走,唐砚的伞骨总往她这边偏。垂杨柳的枝条沾着水珠扫过肩头,苏挽忽然停步,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梨花。花瓣上的雨珠滚进她掌纹,像颗碎钻嵌在淡青色的脉络里。"去年你送我的《楚辞集注》,扉页上题的那行字..."她忽然抬头,撞见唐砚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说'芷兰生于深林',其实后面还有半句呢。"

    唐砚的手指在伞柄上顿了顿,墨色衣袖拂过石栏上的青苔:" '不以无人而不芳'。"她转头望向远处被雨雾笼罩的湖心亭,声音轻得像檐角漏下的雨,"可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芷兰。"

    苏挽忽然伸手握住她握伞的手,伞骨在两人掌心硌出一道浅痕。唐砚的指尖微凉,却在相触时轻轻蜷起,像怕惊飞什么似的。"你总说自己是块不化的顽石,"苏挽望着她耳尖渐渐漫上的薄红,忽然觉得喉间发紧,"可顽石上生的苔,比兰草更经得年月。"

    湖心亭的飞檐近在眼前时,雨丝忽然密了些。唐砚松开手去解腰间的锦囊,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用油纸包好的绿豆糕。苏挽望着她低头分食的模样,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画舫上,这人也是这样认真地替她挑去莲子芯,说苦夏里该吃些清甜的。

    "前几日去寒山寺,"唐砚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青瓷盏沿,"看到碑廊里有幅吴道子的观音像,衣袂飘起来的样子,倒像你站在船头看水的模样。"她忽然抬头,眼尾沾着的雨珠让瞳孔显得愈发清亮,"他们说观音千手千眼,可我总觉得,这世上若真有那样的神明,定是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某个人身上的。"

    雨幕里忽然传来画舫的摇橹声,船头的灯笼在水雾中晃成一团暖红。苏挽望着唐砚袖口被雨水洇开的墨竹,忽然想起初见那日,这人搁在砚台上的手腕内侧,有粒浅褐色的痣,像落在雪地里的茶渍。她总说那是前世打翻了砚台,墨点溅在了今生的骨血里。

    "去年重阳你带我去天平山看红枫,"苏挽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柳丝,指尖划过她颈侧时,感觉到细微的战栗,"你说枫叶红透时,连山间的云雾都要染成胭脂色。可我那时看着你的眼睛,倒觉得比霜叶更烈些。"

    唐砚忽然放下茶盏,瓷底与石桌相碰发出清响。她的伞不知何时滑到了石栏上,雨丝正顺着发梢滴在衣襟上,却恍若未觉。"苏挽,"她的声音像浸了湖底的碎月,明明灭灭的,"你可知道,我每次给你抄诗,总要在纸页边角画小楷,写的都是不敢当面说的话?"

    苏挽望着她忽然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今晨在巷口买的百合,此刻正养在书斋的青瓷瓶里。花瓣半开着,露出嫩黄的花蕊,像藏着许多未说出口的话。她忽然握住唐砚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感受着心跳透过层层衣襟传来的震动。

    "那日在书斋,你教我研墨,"她望着唐砚眼中倒映的自己,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花瓣,"墨块在砚台里转啊转,转出一圈圈涟漪。你说墨要研得浓淡相宜,可我总觉得,这世间最浓的墨,都在你看我的时候,从眼睛里化出来了。"

    雨不知何时小了,湖心亭的铜铃又开始叮当作响。唐砚忽然低头笑了,笑声像春雨润过新叶,带着些微的颤。她反手握住苏挽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画笔留下的痕迹,比任何誓言都更真实。

    "明日去画舫上作画吧,"唐砚忽然抬头,远处的画舫正摇着灯笼驶来,暖光映得她面容柔和,"你画湖山烟雨,我画你眉间落的雨。"她忽然凑近,在苏挽惊惶的目光里,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睫上的水珠,"其实那天在寒山寺,我还看到句诗。"

    "什么诗?"苏挽的声音有些发颤,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墨香,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缩在了这方小小的亭子里。

    唐砚的指尖划过她手背,在石桌上用雨水写下两行小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望着墨迹被雨水冲淡,忽然轻笑出声,"可我觉得,比起金风玉露,还是这江南的细雨更妙些——缠缠绵绵的,倒像把两个人的光阴都泡在了一起。"

    画舫渐渐近了,船头的老艄公笑着招呼:"两位娘子可要上船?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呢。"唐砚应了声,却仍握着苏挽的手不放。两人踩着跳板上船时,苏挽忽然想起去年除夕,她在唐砚的书斋里守岁,这人在红笺上写"岁岁长相守",墨迹未干就被她抢去收在妆匣里。

    船行至湖心时,雨又密了些。唐砚从舱中取出半旧的画卷,正是去年深秋苏挽画的《寒江独钓图》。水墨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钓翁的斗笠上似乎真的落着点点雨丝。"你看这钓翁,"唐砚指尖划过画中人物,"总让人觉得他钓的不是鱼,是满江的月光。"

    苏挽望着她指尖在画上游走,忽然想起自己作画时,总忍不住在山石边角画些小竹,起初以为没人发现,后来才知道唐砚早把每幅画的角落都细细看过。"其实我画钓翁时,"她忽然凑近,在唐砚耳边轻声说,"想的是有个人能陪我在这样的雨里坐船,不用说话,只听雨声打在船篷上,像敲着前世今生的韵脚。"

    唐砚忽然转身,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她眼中倒映着舱外的雨幕,像盛着整个江南的水。"苏挽,"她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可知道,每次你在画案前调色,我总在想,这世间最浓的色彩,都在你眼尾扫过的那笔朱砂里。"

    船篷上的雨声忽然急了些,老艄公哼着吴侬软语的小调,桨声欸乃中,唐砚忽然握住苏挽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隔着单薄的衣衫,心跳声清晰可闻,像敲在宣纸上的墨点,一下下洇开。"第一次在书斋见到你,"她望着苏挽睁大的眼睛,忽然笑了,"你头发上沾着片梧桐叶,说话时总带着墨香,我就想,这大概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吧。"

    苏挽忽然觉得眼眶发热,想起这些日子里,唐砚替她描红时掌心的温度,替她温酒时袖口的墨香,还有每次分别时,她站在巷口望着自己的背影,直到转过街角仍能感觉到的目光。"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她轻声说,"每次你给我的诗稿,页脚的小楷总在说'见字如晤',可我总觉得,不如见你一面。"

    雨幕中,画舫缓缓划过湖面,惊起的涟漪揉碎了满湖的灯影。唐砚忽然低头,在苏挽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像雨丝吻过荷叶,轻得几乎不可察觉。"以后每回下雨,"她望着苏挽耳尖的薄红,忽然觉得喉间发紧,"我都来接你去湖边散步,好不好?"

    苏挽望着她眼中的自己,忽然想起今晨插在瓶中的百合,此刻该是开得正好了。她忽然伸手,替唐砚理了理被雨打乱的鬓发,指尖划过她眉峰时,感觉到这人轻轻颤了颤。"好,"她轻声应着,声音里裹着江南的雨,"以后每回下雨,每回起雾,每回花开,都要和你一起看。"

    船靠岸时,雨已经小成了牛毛。唐砚先踏上石板,转身伸手来接苏挽,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像幅未完成的画。两人并肩往回走时,苏挽忽然发现,唐砚的伞依旧偏着,自己半边肩膀干爽,而她的右肩早已湿透。

    "明日去买新的油纸伞吧,"苏挽望着她袖口的水痕,忽然想起去年她送自己的那把绘着并蒂莲的伞,"要两把一样的,青竹骨架,素白伞面,你在上面画竹,我画莲。"

    唐砚忽然停步,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是串用莲子穿成的手串,颗颗都磨得温润。"上次去太湖,"她将手串轻轻套在苏挽腕上,"见渔娘在船头穿莲子,就想着给你做一串。"她望着苏挽惊讶的目光,耳尖又红了,"莲子心被我挑干净了,剩下的,都是甜的。"

    暮色中的垂虹桥渐渐模糊,铜铃声仍在雨丝里飘着。苏挽望着腕上的莲子串,忽然觉得,这江南的雨,原是上天酿的酒,把两个人的光阴都泡得又甜又暖。而眼前这人,分明是从诗里走出来的,带着墨香与莲韵,一步步走进她的画里,走进她的余生里。

    雨还在下,细如游丝,却让整个江南都变得柔软。苏挽忽然伸手,与唐砚十指相扣,感受着对方指尖的温度。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栖在柳树上的水鸟,扑棱棱飞向被雨雾笼罩的山峦。而她们的脚步,正踏在青石板上,一步步走向藏在雨幕深处的,属于她们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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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湖信步》

    江南四月常浸烟雨,青石径泛温润之光,若千年琥珀。苏氏执半旧油绢伞立垂虹桥畔,见隔岸飞檐铜铃因风轻曳,清音和雨坠湖,漾细漪如丝。

    唐氏携双青瓷瓯至,素釉映其袖间墨竹,履石声碎。苏氏观其鬓间珠露,忽忆去岁惊蛰日,巷尾书肆初遇时,砚中墨痕正被雨声润散,若未干山水图。

    "何不避于廊下?"唐氏递瓯,指尖轻触其掌。茉莉香萦绕间,苏氏俯观茶汤浮雨,莞尔道:"卿恒谓妾若泅水纸鸢,然观此湖廊丹漆楹柱,竟较纸鸢尤畏雨露。"

    二人沿堤徐行,唐氏伞骨恒偏。垂杨拂肩带露,苏氏忽驻,承落梨一片。花间雨珠滚入掌纹,若碎玉缀青络。"往岁赠《楚辞集注》,扉页题'芷兰生深林'..."语未尽,恰逢唐氏垂睫,睫影如墨。

    唐氏指节摩挲伞柄,玄袖掠石栏苔痕:"'不以无人而不芳'"。转望烟雨迷蒙之湖心亭,声若檐漏:"然卿知,妾本非芷兰。"

    苏氏忽握其执伞之手,伞骨硌掌成痕。唐氏指凉而微蜷,若恐惊鸿。"卿常自谓不化之顽石,"苏氏观其耳尖渐染霞色,喉间微紧,"然石上苔痕,较兰蕙更耐岁寒。"

    及近湖心亭,雨骤密。唐氏解腰间锦囊,油纸裹绿玉糕整然。苏氏观其分食之态,忆三月前画舫中,此人亦如是剔莲心,言苦夏宜啖清甜。

    "前日诣寒山寺,"唐氏抚瓷瓯缘,"碑廊见吴道子观音像,衣袂翩然,宛卿立舟首观水状。"抬眸时雨珠缀睫,瞳愈清明:"人言观音千手千目,然妾以为,若世有神明,必凝眸于一人。"

    雨幕忽传橹声,灯影氤氲如胭。苏氏观其袖间墨竹渐晕,忆初遇时,此人腕内侧茶色痣,若雪地墨痕。常云此乃前世倾砚,墨渍入今生骨血。

    "去岁重阳共赏天平丹枫,"苏氏拂其肩柳丝,指尖触颈微颤,"卿言枫赤透时,山霭尽染胭脂色。然妾观卿目,较霜叶尤炽。"

    唐氏置瓯石案,清响泠然。伞倚石栏,雨顺鬓滴襟而不觉。"苏卿,"声若湖底碎月,"可知每为卿誊诗,必于楮边作蝇头,皆未敢面陈之语?"

    苏氏望其渐赤眼角,忆晨间巷口百合,今插书斋瓷瓶。瓣半启露蕊,若藏万言。忽执其凉手置胸,感心跳透衣。

    "昔书斋教妾研墨,"苏氏观其眸中影,声若荷露,"墨转砚池生漪。卿言浓淡相宜,然妾观卿目,方知世间至浓之墨。"

    雨渐疏,亭铃复鸣。唐氏低笑若春雨润叶,反握其手,抚画茧痕。"明旦共往画舫,"唐氏望渐近灯舟,"卿绘烟雨湖山,妾绘卿眉间雨。"忽近拭其睫露,"寒山寺另见诗句。"

    "何诗?"苏氏声颤,墨香萦绕,恍天地尽缩此亭。

    唐氏指画石案雨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观水渍漫字,轻笑:"然较金玉,江南细雨更妙——绵绵若融双人光阴。"

    舟公笑邀登舫。唐氏仍执手未放。踏跳板时,苏氏忆去岁除夕守岁书斋,红笺"岁岁长相守"墨未干即藏妆奁。

    舟至湖心雨复密。唐氏展旧卷《寒江独钓图》,水墨泛柔光,笠翁似承真雨。"观此渔者,"唐氏指画,"似非钓鳞,乃掬满江月华。"

    苏氏观其游移指尖,忆己作画时暗添竹石,原以为秘,后知唐氏早悉。"实绘此翁时,"附耳轻语,"思得人共雨舟,无言听篷声,若叩前世今生韵。"

    唐氏蓦转,鼻息可触。眸映雨幕,若盛江南。"苏卿,"声唯二人闻,"可知卿调丹青时,妾常思世间至艳之色,尽在卿眼角朱砂。"

    篷雨骤急,舟公吴歌中,唐氏引其手按己怀。心跳若宣纸墨点。"初遇书斋,"望其瞠目而笑,"卿鬓粘梧叶,语带墨香,直疑画中人来。"

    苏氏目热,忆其描红掌温,温酒袖香,巷口凝望背影。"早应知,"轻语,"诗稿页脚蝇头'见字如晤',然终不若相见。"

    雨幕舟行碎灯影。唐氏轻吻其手背,若雨吻荷。"往后每雨,"观其耳赤,"皆候卿湖步可好?"

    苏氏望其眸中影,忆晨间百合应绽。为理鬓雨,指触眉峰感颤。"诺,"声裹江南雨,"往后烟雨,雾霭,花开,皆共卿观。"

    泊岸时雨细若毫。唐氏踏石返携,掌纹如未竟丹青。并行见伞仍偏,己肩干爽而其右衽透湿。

    "明市新伞,"苏氏观其袖痕,"择双青竹骨素绢者,卿绘竹,妾描莲。"

    唐氏驻,出锦囊莲子串,颗颗莹润。"前游太湖,"系其腕,"见渔娘穿莲,特制此串。"观其讶色耳赤,"莲心已净,余皆甘。"

    暮色垂虹桥渐渺,铃雨犹萦。苏氏抚腕间莲,觉江南雨若天酿醇醪,融双人光阴成蜜。眼前人分明自诗卷出,携墨韵莲香,步步入画,入余生。

    雨丝仍游,软尽江南。苏氏忽十指相扣,感其指温。远处柝声惊宿鹭,振翅入雨霭。而双人履声,正印青石,步向烟雨深处的,属于她们的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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