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流云戏月。
新发的梧桐叶,在夜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
树下的路灯,散发着一圈圈暖黄色的光。
“你要是一心想离婚,也成,房子归我,存款归你。”
年轻男人站在台阶上,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贺柠。
斜斜长长的影子,拖曳在高低错落的台阶上,扭曲又狰狞。
“嗤,方想你是真敢想啊。”
事实证明,人无语的时候真的很想笑,起码贺柠就没忍住。
宁与智者争高下,不与贱人论短长。
不想再浪费口舌,贺柠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掏了个东西甩过去,“你先看看这个,等把脑子里的水控干净了,咱们再谈。”
“你什么意思?”方想抬手一抓,一枚银灰色的U盘落入手心。
“3月31日,朱雀大街。”
方想面色陡然一变,“你跟踪我?”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贺柠拾阶而上,从方想身边径直走过,“逛街的时候看到的。”
***
三天后,咖啡馆里,两人重新见面。
方想抢先开口:“房子和我账户里的理财归我,家里的存款都在你账户上,和你账户里的理财一起,都归你,我再补你40万,过去的事儿就不要再提了,咱们和平分手。”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年头儿,都把别人当傻子吗?”贺柠看西洋景一般盯着方想瞧,“小区内同等面积的毛胚房,市价210万左右,存款和咱俩手中的理财,总的来说有38万多,再怎么算,我应得的也不止66万吧?”
贺柠闭了闭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过错方是你,结果你就是这么一个财产分割法儿。既然这样,也没必要再谈了,我联系律师走诉讼程序。”
贺柠起身拎包就要走,方想急急忙忙伸手拦人,“这不是在商量嘛,你先坐下,先坐下,咱们慢慢儿谈。”
毕竟是公共场合,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贺柠耐着性子坐了下来,点了杯冰饮。
方想:“你想怎么分?话先说在前头,原则上我是不同意离婚的。”
贺柠冷笑了声,听明白了方想话里暗含的意思,就是说但凡分的他不满意,就拖着不离婚呗。
和这种渣男,分开的越早,关系切割的越干脆利索,对她以后的生活越好。
贺柠想得很清楚,人生路还很长,多陷在方想这个污水池子里一天,都是她的损失,而且是不能简单用金钱来衡量的损失。
抽过桌子上放着的稿纸和铅笔,贺柠边写边说:
“房子按份额分。当初买的时候,全算下来大概144万,我出了48万,也就是1/3,所以按现在的市价,你应该给我70万。”
“装修你出的钱,车是我买的,如果你坚持要房,车归我。”
“存款20万,理财我这儿有6万,你那边应该也有个9万左右,加在一起算38万,我该拿19万。”
“还有家具家电这些,当初也是一起掏钱买的,加起来23万多,3万多权当折旧了,按20万算,一半儿就是10万。”
“其他零零散散的就不算了,不然没完没了了。”
贺柠看向方想,做最后的总结,“所以说,我的那部分加起来总共99万,还有一辆车。”
方想捏着稿纸看了半晌,最后蹦出一句:“房子不能按市价算。”
“什么?”贺柠一脸问号。
“得减掉卖房的税费。”
“呵呵,你没事儿吧?”贺柠真觉得这人脑子有包,“第一,扣掉税费的前提是房子卖掉;第二,容我提醒,坚持要房子的是你。”
想了想,贺柠又补充道:“99万,刨去我手里存款加理财的29万,差的正好是房子那70万,我不接受分期付款。”
“我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
“那就卖掉房子,正好你不是想减掉税费吗?”
“你容我再想想。”
“出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
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方想最终同意一次性付清70万,贺柠给了他三天时间筹钱。
又是三天,两人的财产分割和离婚手续一同厘清。
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
协商离婚期间,贺柠也向公司提了离职。
这里是方想的家乡,但不是她的。
公司挽留再三,奈何贺柠去意已决。
离职交接定在4月20日,贺柠当天早早地来了公司。
工位上的个人物品,这些天已经陆陆续续地被挪到了暂住的酒店,然后跟着贺柠的大件行李一起,被打包邮寄回了N市。
贺柠把桌面清理干净,和新同事交接完资料,与老同事们一一道别。
职场人尽管彼此心知肚明,关系离了公司一吹即散,仍旧客套地走完流程。
“小柠,欢迎有空回来玩儿啊。”
“嗯,有空会回来看大家的。”
……
拎着电脑走出公司,时间尚早,贺柠沿着人行道缓缓步行。
和煦的阳光透过梧桐叶之间的缝隙,在干净平整的路面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儿。
春风拂面,空气中花香伴着草木香,清新宜人。
走着走着,汽车跑动的声音、自行车穿梭而过的声音、人们的说话声……,仿佛被静音了一般,飘忽忽地就从耳边消失了;鸟鸣声、树叶的哗啦声、贺柠自己的呼吸声……,反倒是越发的清晰。
贺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
一个原本还有些朦胧的念头,在脑海中越发的清晰:
“是时候出去散散心了。”
***
读书的时候,有时间但没钱;毕业工作后,有了钱但没了时间。
恋爱半年多,结婚一年半,比起一个人的生活,事情多了许多,时间就更不够用了。
贺柠后知后觉意识到,离婚离职后,自己突然间就成了既有点儿小钱、又有充足时间的自由人。
而且她今年才27岁,正是大好人生。
快速敲定了外出游玩的路线,贺柠回到酒店,拎上行李箱,退掉房间,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乘电梯下到酒店停车场,打开自己那辆银白色的越野车。
当初小30万拿下的车,保养的很好。
系好安全带,越野车轰鸣着,粗犷而不失沉稳地汇入车流,驶向崭新的、广阔的远方。
第一站,北荒,出发!!!
***
去往北荒的路上,贺柠顺道回了一趟N市。
贺柠在N市生活了18年,然后因为读书、工作、成家,很少再回到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家里的房子虽在市区,但年代已久,加上无人打理,于是在周围新开发的一栋栋明亮高耸的大楼映衬下,显得越发低矮、昏暗以及破旧。
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院子里荒草丛生,郁郁葱葱,足有半人高。
担心草丛中有毒蛇毒虫藏匿其中,贺柠停在大门口没再往里进。
重点观望了下二层小楼的门窗和墙体,门窗尚且完好,外墙涂料早已斑驳不堪,万幸的是,还没有出现明显的裂缝。
贺柠重新锁上院门,开车往二婶儿家里去。
***
二婶儿家住在市里另一个区,距离这块儿不算远,20分钟的车程。
临近傍晚,晚霞十分绚烂地挂在天际,贺柠打开车窗,赏着美景,吹着晚风,心情难得的放松。
贺柠到的时候,二婶儿还没回家,堂弟贺枫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姐,你咋这会儿回来了?五一假放这么早的吗?”
“回来看看。”贺柠避重就轻回道。
“冰箱里有梅子和樱桃,你自个儿洗着吃,我先打完这把哈。”
“玩你的吧,操心还不少。”
***
晚上二婶儿做了一桌子家乡菜,贺柠吃的筷子停不下来。
差不多七八分饱的时候,一家子人开始放慢速度,边吃边聊。
“这次能在家待几天?方想怎么没一起过来?”二叔夹着菜随口问道。
“待个两三天吧,之后去北荒那边再玩几天。”
“请假了?”
“没有,辞职不干了。”
二叔筷子稍稍顿了下,“工作辞了就辞了,休息痛快了再找就是。”
“还有,我和方想离婚了。”
二叔筷子上的土豆再也待不住了,“啪嗒”一声掉在餐桌上,摔成了土豆泥。
二婶儿和堂弟也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什么时候离的婚?这么大事儿,咋也不提前给家里说一声?”二婶儿忙不迭地追问,“是不是方想那小子干啥混账事儿了?”
“也就早几天的事儿。他出轨了,我们就离了。”贺柠轻描淡写道,“过程还算顺利,就没和你们讲,省得你们担心。”
事已至此,二叔二婶儿对了个眼神,默默接受了。
“财产分割上没吃亏吧?”
“没吃亏。”
“那就好,那就好。”
毕竟是侄女,二叔也不好询问财产分配的细节。不过饭是吃不下了,就坐在餐桌边,不重样地骂了方想十来分钟,还想打电话过去骂来着,被贺柠拦了下来。
对于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人,贺柠不愿在与之相关的事情上,再投入哪怕一丝一毫的心神儿。
就像是知道方想出轨后,她的第一反应是离婚,而不是挽回。
和烂人烂事儿,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没有关系。
***
二婶儿家里有间卧室空着,之前邮寄回来的行李,被二叔归置在了那里。
东西其实不多,满打满算只装了三个行李箱。也因此,二叔二婶儿之前也没多想,还以为是一些收拾出来的旧物,暂时用不上了,寄回来存放。
在二婶儿家好吃好喝地歇了两天,贺柠精神满满地继续北上了。
早上六点出发,晚上七点多到达北荒H市的酒店。
美美吃了一顿当地特色烤肉之后,贺柠一边消食,一边溜达着逛了几家户外装备店铺,买了一件防风外套,还有一件羽绒内胆。
北荒的纬度比较高,海拔也是阶梯式攀升,因此虽然已是4月底,白日里气温也不算高,夜晚就更不用说了,和南方的冬天差不离。
简单洗漱过后,贺柠早早地上床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赶往扎通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