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的访客

    群山环绕的森林里,藏着一个小木屋,木屋由上了年纪的杉木堆砌而成,沾染了生活气息的杉木常年散发着奶酪味、番茄味、绿苔味,以及一丁点它原本的木质香。

    透过玻璃窗的缝隙,可以听到木屋主人有节奏地呼噜声,她挤在窄小沙发里呼呼大睡,桌边搁着一盘过了夜的意面,凝固的红色酱汁包裹着面条。

    窝居在壁炉前的黑脸猫踩着猫步,来到主人身边并跳上桌,嗅了下盘里残存的食物,然后嫌恶地走开。它漫不经心的抖动身上的柴木灰,舔舐完猫爪的白掌心,一跃而下跳在了主人的脸上,它踮起的脚尖刚好够放在一张人脸上。得逞的黑脸猫似是挑衅一连喵了好几声,势必要把熟睡的主人吵醒。

    缪瑞尔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皮,入目就是一张圆圆的猫屁股,气得她一把揪住猫的后脖子,将它放在沙发内侧,大声嚷嚷:“Anna,你怎么又坐在我的脸上,我高挺的鼻梁都快要被你压扁啦!”

    黑脸猫满不在乎地开始新一轮地喵声攻击,缪瑞尔头疼地按揉发胀的太阳穴,闭眼道:“好啦,我知道你饿了嘛,待会,哦不,现在我就给你备饭!”

    缪瑞尔来到壁炉旁的橱柜处,翻找着前不久由她特制的烟熏鸟肉,小屋新主人虽然粗心大意,比如找了好一会的她还是没找到鸟肉干的储存点,但上帝是公平的,赐予了她超强行动力,这鸟肉干便是她亲自射箭捕鸟的战利品,再经过盐渍、烟熏、发酵和风干的一道道繁琐手续才能制作完成。

    “在哪啊,鸟肉干,你在哪呀,”缪瑞尔愁眉苦脸的碎碎念,她拽长的手臂几乎要把袖窿给拽炸线了,她无奈的撤回手臂,看着黑黢黢的橱柜深处,缪瑞尔摇了摇头,转身去窗台取了家里仅剩的最后一支蜡烛,然后她快步走到壁炉,吹燃火堆上覆盖的厚厚一层灰烬,往零星的火苗上加柴,壁炉新燃起篝火。缪瑞尔顺势借着火焰给蜡烛点火。

    橱柜的两侧门扇被缪瑞尔彻底地拉开,跳动的烛火瞬间照亮黑暗。橱柜空间被歪斜的挡板一分为二,上半部分堆满了各色各式的瓷盘和圆碟,夹在其中的银色刀叉反射出锐利的亮光,缪瑞尔思忖道:上层是碗橱,肯定不会有鸟肉干。还是看第二层吧。随即,她弯下腰,查看下一层。

    底层橱柜存放着西红柿、面粉、和长棍面包等食物,另外还有垒成巴别塔的瓶瓶罐罐,有外婆留下的调料,也有现制的莓果。缪瑞尔小心翼翼地避开塔身,伸手向后细细摸索,在一堆囤积的花草药材中,成功摸到一袋鼓囊囊的牛皮纸包。

    这一定是鸟肉干,可它怎么搁在如此深的地方?缪瑞尔纳闷地抽出牛皮纸包,解开打结的棉绳,一层一层地掀开布满灰尘的牛皮纸直至最后一层,一层崭新的几乎能够看见繁复暗纹的纸面,缪瑞尔逐渐意识到牛皮纸内方硬的手感似乎并不是鸟肉干,带着疑问的她急切地想要掀开并且这么做了,映入眼帘的是一本海蓝色笔记本,它看起来有些年头,即使表面一尘不染。

    “这是谁的笔记本?我从未有过这样精美的本子。”缪瑞尔惊叹道。难道,也许是玛丽外婆的?缪瑞尔想起过往那位总是穿着严丝合缝黑色外袍的外婆,她抓药剂课抓得非常紧。想到这,缪瑞尔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讨厌背那些看一眼就会睡昏过去的配药公式。

    “这真是玛丽的吗?”缪瑞尔带着疑问翻开第一页,扉页右下角有极淡的花式签名,虽然笔迹像极了玛丽外婆,但后缀的姓氏明显不同。满腹疑团的缪瑞尔也难以分辨多年前的铅笔痕迹,更何况,笔迹模糊得几乎可以用手一擦就掉,缪瑞尔惋惜的翻开下一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填满了各类配药公式,再往后翻,纸页哗哗作响,全是她没学过的配药公式,什么番茄皮提取红素混在蜗牛壳粉里,融在烧红的榆树琥珀里,能够让僵硬的身体重焕生机?

    看到这,缪瑞尔讶异得笑出声来,这有什么用?斯图亚特家族的每一任女巫都会定期服用活叶水,而且女巫的寿命极长,玛丽外婆活了接近100岁,即使她人到老年,也依然中气十足地料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左翻翻右翻翻的繆瑞尔觉得这本笔记实在没趣,随手乱丢,便一股脑扎进橱柜寻找鸟肉干去了。

    夜幕降临,小屋外面的森林也回归平静,只有呼啸的风声回荡,侵扰这份片刻的安宁。缪瑞尔站起身来重新点燃烛台上的蜡烛,蜡油从烛身流泻至金色的圆台,像是一座融化的冰山,缪瑞尔一反往常地没有收集珍稀的蜡油,而是坐在藤椅上一道道地编麻绳,制作麻绳需要收集麻类植物的皮,通过不断地手掌揉搓,才能获得一条细长地麻绳。由于缪瑞尔只会搓细麻绳,所以,很多天前的她就开始搓很多细麻绳,等着有一天将它们缠绕在一起,编成一条像麻花辫一样的麻绳。

    Anna盘在缪瑞尔面前的桌上,无奈地凝视着聚精会神地编着麻绳的姑娘,编好的麻绳长到触及地面,Anna像是回光返照般又叫了好几声,缪瑞尔被它打断,停下手上的动作,安慰地抚摸它:“怎么又饿了吗?明明给你的鸟肉干都没吃完呢。”

    Anna一跃而下跳到小主人怀里,伸出一只前爪扒拉掉她手里的麻绳,缪瑞尔惊呼:“Anna,你在做什么?这可是我今晚就要完成的,你可不能耽误我工作,我早点完成了就能早点去见玛丽婆婆,你是不是担心我走了,没人照顾你?

    缪瑞尔捡起地上的麻绳,长叹了一口气:“Anna,我给你留了好多好多的鸟肉干都摆在窗台呢,就算你想念我,也能边吃肉边凝望着天上的星星,我和玛丽婆婆都会等着你来。”她将Anna抱在窗台上,以防它下来干扰,又搬走了窗台下的高脚凳。缪瑞尔做完这一切后开始重新编织麻绳。

    屋外的风声咆哮着冲击着森林,沙沙的叶声仿佛是森林中无数生灵的哀嚎,缪瑞尔也察觉到不对劲,不过今夜,她即将彻底地远离这一切、远离小屋、远离森林。放松警惕的缪瑞尔反而加快了手速,她忍不住默念:再快一点,再快一点,麻绳的长度就够悬挂和打结了。

    群山环绕的森林是困住缪瑞尔前半生的囚禁之地,它承载了人的寂寞、怨恨和孤独。也是灾难临头的人类最后的净土。它用无私的胸怀包容着人的罪恶、痛苦和忏悔。

    咚,咚,咚一阵沉闷的敲击在木门上的声音传来,缪瑞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了眼睛,颤抖地回头望向窗台,微弱烛光照耀下的Anna已经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缪瑞尔按着心脏的位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小心的放下手中的麻绳,蹑手蹑脚地走向窗台,耳旁的敲击声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是缓慢拖行的脚步声,像是要走向灯火通明的窗户外。缪瑞尔的心跳快极了,就在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也快要走到窗前,背后的烛台上蜡油满到快要溢出来时,缪瑞尔不再迟疑,她伸出双臂快速抱走猫,旋即转身蹲下。

    一秒、一步、两秒、两...

    这一刻,快燃尽的蜡烛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点闪烁的光,屋外那靠过来的清晰脚步声也停在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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