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前段时间白瑜爸妈离婚他还没缓过来,拍了拍白瑜的肩膀,语气中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怜悯:“好了,别那么多想不开的,现在你们上学也累,压力又大,先休息两天,实在不行就不念了,学点技术到底也能混口饭吃,开心活着最重要。”
白瑜摇了摇头,“不用了。”前段时间爸妈离婚他确实说过自己不想上学,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垮了,整天也在崩溃的边缘煎熬,只是林为欢和白江的反应有些让他无法接受。尤其是白江。
那天白瑜放学后问白江:“周末能不能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白江有些疑惑:“你之前不是说不去吗?”
白瑜眼神毫无波澜地和他对望着:“我不想去上学了。”
白江似乎没有想到白瑜会这么说,愣了好久突然再问:“为什么不想上学了?”
白瑜还是那么死盯着他:“就是不想去了。”
白江沉默了几秒,接着就像发疯一样扯着他的衣领在街上大吼,具体的内容白瑜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当时整条大道上的人,无论是学生,校领导,保安还是其他家长,几乎全都把目光打在他们身上,过了十几秒,大部分人选择了无视和离开,小部分人站在远处窃窃私语,白瑜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白江的吼声仍旧是回荡在嘈杂的路口。
“你看看那个大哥哥,你以后不好好学习也会变成他那样。”路边一个男人指着白瑜对牵着的小女孩说道。
白瑜脑子嗡的一声,记忆似乎倒带到了几年以前。
“你一天天就知道玩手机,除了玩手机你还会干什么?”清早,一个男人的怒吼在白瑜家窗前打破了平静。
“我玩手机?我什么时候玩手机了你不清楚吗?手机不是一直都在你手里吗?”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怒瞪他的父亲,似乎不甘示弱。
“那我问你,你今天早上玩手机了没?是不是玩手机了,你今天早上做卷子了吗?”
少年用自己的声音压回去:“那你看看我什么时候玩的手机?你布置的卷子我昨天晚上熬夜就写完了,我都写完了凭什么不能休息一下了?”
男人的声音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大了:“那你作业写完了吗?”
少年理直气壮:“当然写完了。”
白瑜在窗边看着,本以为那个男人应该道歉,然后重归于好。一切距应该结束了。
“那你作业写完了就不能看看书吗?”
“那我的该干的都干完了想休息一下怎么还要看书?”少年的声音带着气愤,却又带着不解。
可是男人还是说个不停,两个人很快又开始争吵,渐渐的就变成了父亲单方面的辱骂,正巧林为欢进来了,白瑜拉着林为欢的手:“妈妈,求你了,你去跟那个叔叔讲讲道理,你是大人,他肯定会听的。求你了。”
那个时候他多大呢?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来着,白瑜已经记不清了,他很少用尊称去称呼大人,因为他觉得他们盲目,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本着自己年龄的优势欺负小孩子。但林为欢和白江不愿意听他直呼其名,这次为了救人,他连尊称都用上了。
可是林为欢摇了摇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跟我爸一样好说话的。”
对啊,你们至少还会骗一骗我,对吗。
你们说你们和别的家长是不一样的,你们会尊重我的选择的。
男人的脸和白江的脸扭曲到了一个程度,随后奇迹般地重合,
原来都是骗人的,你只是比他们多了一张面具而已。
彻头彻尾的骗子。
白江不知道骂了多久。吐沫星子喷了白瑜一脸,白瑜突然狠狠推开他,抓起钥匙,扒开人群跑了出去。
先是不顾我颜面,疯了一样的骂我一顿,然后开始强拉着我,跟我讲所谓的道理,不听就接着发火,最后象征性的说两句好话,这就是你,白江。
白瑜大脑混沌,只是任由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疯狂跳动,小的时候我推不动你,长大了也是,一天吃一顿饭的人怎么可能推的动一天吃三顿饭的人。
如果哪次我真的把你推开了,或者找到了一个你进不来的地方,你就会大声骂我,把你能想到的所有的脏话,恶毒的诅咒,全都说一遍。每次说完我,又开始说我妈,说她就是个祸害,说她不应该带我来这里上学。
其实我妈怎么不算走了狗屎运呢?我珠心算根本学不会,在那里呆着只会更想死而已。
白瑜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逐渐清晰,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他擦了擦没干透的眼泪,掏出钥匙,打开门,一个冲动的念头冒出来,他从床底下把行李箱拖了出来,把手机也揣进兜里——他要离开这里。
一切本来就是假象,林为欢和白江已经离婚了,他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个所谓的【家】。
衣柜里有几件校服,枕头被子,生活用品他也拿走了属于自己那份。
收拾完必需品,他有些犹豫地到了书柜前,这么多书他肯定是一下拿不走的,而以后再来必定会碰到白江,到时候的场景肯定又会像是修进地狱,光是想想就无法接受。白瑜尽量迅速地挑了几本比较喜欢的,塞进行李箱里,随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拉上拉链,提起行李箱朝着阳台走过去。
白瑜家是一楼,楼后面有一个小院。为了避开白江,他直接打开院门从后院溜出去。
白江似乎还没有追上来,白瑜心跳的很快,但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很快一个少年拎着行李箱还背着书包的背影出现在很远的路边。
白瑜尽量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人接而自己走回家的可怜寄宿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坐在马路边,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突然有了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滴滴。”
一辆红色电动车停了下来,车上那个人男孩有些惊讶,“白瑜?你怎么在这里?”
不仅是后座的沈听禾惊讶,前面沈听禾的母亲也同样惊讶:“白瑜你爸爸没来接你吗?”白瑜摇了摇头,沈听禾的母亲是知道他爸妈离婚的,离婚以后林为欢直接把白瑜丢给了白江。只是他们即使听说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你爸电话多少啊,我给他打电话,沈听禾你下来我们陪着白瑜一起回家。”
白瑜还是摇头,说话间沈听禾也从后座上下来了。
沈听禾的妈妈是个南方人,说话总是让白瑜感觉有些奇怪,不过和沈听禾相处时间长了倒也能接受。
沈听禾妈妈一听就急了:“哎呀那怎么行,你赶紧说我好给他打电话。”沈听禾也在一边附和,白瑜拎起行李箱就走,两个人这才注意到白瑜手里还拎着个行李箱,瞬间感觉不妙,只是看着白瑜脚步飞快,沈听禾哪怕是追上了都会被他甩开,最后无奈只好放弃。
沈听禾的母亲给林为欢打去了电话,只是林为欢没有一点要接的意思。
后面白瑜就那么鬼使神差如同做梦一样在路边绿化带深处又蹲了一个晚上,他所在的是个小城市,极为注重绿化,躲得深一点基本没有人会发现。
“白瑜,白瑜!”那不是林为欢或者白江的声音,甚至不是沈听禾。
“白瑜?”
是林铭。
白瑜从绿化带里走出来,没来得及思考林铭已经看见了他。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林铭似乎很着急。
说起来大概没有这么尴尬的叔侄见面方式了吧。
白瑜很小的时候就和爸妈来到了外地上学,家里的亲戚基本上都还在老家,过了而他的舅舅,说白了他俩就没见过,白瑜出生前几年,林铭不知道去哪里了,就像他现在一样搞消失,大概消失了十年多,其他亲戚都觉得他死了,据说在白瑜九岁那年他又回来了,只是他们仍然没有真正见过,哪怕现在白瑜回想起来,也只记得那天林为欢哭的稀里哗啦的,白江问她怎么了,白瑜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转眼之间又是几年过去,没想到林铭看起来那么年轻。
说的简单一点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四十多岁将近五十的大爷,看起来完全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长得居然和白瑜在身份证上看到的白江有些相似,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那里的男人长得都是小鼻子小眼睛,乍一看还觉得比较清秀。
不过到底还是个【传说中的人物】所以白瑜看到他的时候还觉得相当恍惚,没想到前段时间林为欢说林铭会过来是真的。
林铭貌似也没有办法确定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素未谋面的侄子。他看着白瑜,还不断问着电话里的人:
“是他吗?拎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背上一个白书包,是他,嗯对找到了我先挂了待会再打。”
接着他过来拉白瑜的手,白瑜也任由他拉着,林铭放下手机,揣进兜里,“原来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