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五点,华涿市人民医院。
白汀挨着摇摇欲坠的医院座椅,百无聊赖看着手里的单据,这半个小时,她把上面金额来来回回做了三遍加减法。
脑子都麻木了,居然见到数字就下意识计算起来,该死的职业病。
她悄悄地把脚从高跟鞋里踮起来,开始后悔今天穿了这双8厘米的。
放在腿上的手机发出震动,聊天气泡从招财猫的手机壁纸上弹出来,是许澜。
“怎么样了?有效果没?”
“还没看上呢。”她回复。
“还早,不急哈。”许澜安抚。
她回了一个疲惫的表情包。
“我保证啦,你一会儿见到pt室的白大褂帅哥,疲惫一准儿消失得干干净净!”
“得了吧,我现在只想赶紧看完医生回家。脚痛死了。”
“白汀,你还是不是女人?”许澜怒吼。
“作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居然一点男色也不沾,你这是浪费青春年华啊!”
白汀无奈,她早就过了沉迷男色的时候了,尤其是上段感情的结束,给她莫大的打击,长时间内她对所有异性生物都祛魅了。
作为一个合格打工人,工作就是一切,男人什么的,只会耽误她发家致富。
她,白汀,一个在公司毫无存在感的财务人员,唯一的好处就是在下班前可以翘一会儿班,只要说是去银行清算就行。
她上次这么干,是和许澜去吃下午茶自助。
再上次,是去吃城西只开在工作日的菠萝刨冰。
谁想这种大好时光用来和一群大爷大妈抢康复治疗名额啊……
只是再不来,她平生最大的乐趣就要掐灭在二十六岁这一年了。
谁知道今天中午饭她吃得多痛苦?
黑椒牛柳条在她嘴里过了一遍,只受了皮外伤。香喷喷白米饭估计到她胃里尸身还保持完整。
她张不开嘴了!!!
许澜看着郁闷的她,一脸无语:“说了叫你别拖,早像我一样去矫正回来多好,看,吃嘛嘛香吧!”
白汀发出一声沮丧的呜咽。
现在,她熄掉手机屏幕,深深叹了口气。
“请,白汀到康复运动治疗室治疗。”
机械广播女声像按下了她的开关,她条件反射站起来,太急了脑袋还发晕。
踉踉跄跄走到pt室,门前一群大爷大妈堵着,护士小姐耐着性子喊:“别排了!今天名额满了,明天早点来啊!”
白汀双指夹着单子,从前面大妈肥硕的腰旁穿过去,有点得意:“我!我是最后一个!”
护士小姐睨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理疗单,匆匆扫了一眼,递给了旁边的男医生。
人群瞬间消散,像云雾散开。
“白汀。”
男医生戴着口罩,露出一双柳叶眼,干净整洁的白色工作服随着他转身,产生了皱褶。
“到!”她慌忙出声。
她不知道答什么,而且这个点,pt室里只剩下四五个医务人员,就她一个病人,怎么看都很有压迫感啊……
“颞下颌关节紊乱,左侧疼痛,张嘴有弹响……”
男医生蹙眉抬头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来轻声念着理疗单上的信息。
白汀听到这些专业名词有点紧张,她无措地扫视着周围,医生护士们都在准备下班,她悄悄打量着白大褂们。
虽然嘴上说不在意,其实还是想看看许澜口中的“百年一见”的帅哥到底长什么样。
“……你在看什么?”
男医生坐在办公椅上,抬头仰视她,却还是磨不掉眼里的压迫感。
“没什么没什么,您说您的!我配合。”
她只好把眼神收回来,可是她连一个“疑似帅哥”都没找到呢。
“云医生辛苦了,我们就先走了。”
“辛苦,云医生再见!”
一霎那,pt室里就只剩下白汀和眼前这个云医生。
云医生?不对,这个声音……
“云岸?”她惊呼。
男人挑眉,放下签好名的理疗单,绕到理疗床前。
“上班时间,白小姐还是别喊我全名。”
-
许澜说得没错,她现在的疲惫感确实一扫而空。
谁来告诉她怎样才能逃避医生是前男友这种听着就让人石化的事件?
她别扭着走到他身边,一脸呆愣,只能听到他低低的指示。
“脱鞋躺下。”
她慢悠悠地脱下磨脚的高跟鞋,脚跟有点红肿,不过也算短时间解放了一下。
她躺在理疗床上,看见云岸慢条斯理地戴上医用手套,然后把她的脑袋一正,动作不轻。
白汀盯着他深不见底又总是运筹帷幄的眼睛的时候想,真的不怕她医闹吗?
她现在合理怀疑云岸在想着怎么报复。
报复她甩了他,还打了他一巴掌。
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完了,分手那天,她好像一点脸面也没给他留。
果然,他掰开她嘴巴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疼!”她惊叫。
“忍着。”他眼尾上挑,语气严肃。
“左边肌肉用力。”他下命令。
她不是很配合,实在是有心无力。
他温热的手带着力度按压她左边咬肌,沿着下颌到耳垂下方点按。
“这里疼吗?”
“要我轻点?”
“不行。”
他沉声问着,每句都重击在白汀的羞-耻点上。
她的脸涨红发热,尤其是被他碰着的那边。
白汀现在和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只是她更丢脸,泪失-禁的体质,一脸的泪,疼的。
像被欺负得好可怜。
“你左边肌肉太弱了,回去多加锻炼。”
他冷声道,把橡胶手套反着脱下来,露出干净修长的手指。
白汀反应过来,终于结束了。
她生无可恋地从理疗床上坐起来,眼神恍惚地找地上的鞋。
在站不稳的时候还要穿恨天高,天哪!今天难道真的诸事不宜吗?
云岸又回到办公桌前,低头写着些什么。
白汀清了清嗓:“我记得,你不是在市第一医院吗?”
她可没有故意求偶遇。
“工作变动。”云岸没抬头。
她也就在原地站着,没怎么动。
“明天有空吗?”
云岸抬眼看她,眼睛里是淡漠情绪,和以往一样。
“没!”白汀迅速回答。
“后天呢?”他好像很有耐心。
“也没。”她答得很快。
“周末有吗?”云岸一脸平静,只是有点蹙眉。
“……没。”
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是有的,但是都拒绝两次了,第三次不拒绝也不太好。
他清了清嗓:
“那你自己找时间来做下一次。”
“啊?”她有些蒙圈。
不是约饭?
云岸睨了她一眼,举着理疗单到她面前:
“你还有两次pt,尽量不要隔得太久。”
“哦。”白汀低声应。
她在想什么?难道还指望着被甩的人还跪舔吗?
他可是云岸,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就被她占据了两年青春后甩了。
现在看着,倒还是风韵犹存的。
罢了,最美好的事就是曾经拥有,她拥有过就够了。
她接过理疗单,抓起理疗床上的包包,迈着当仁不让的步子,还不忘回头故作轻松:
“再见啦云医生。”
还没得意两秒,她脚就被桌腿绊住,她咚一下撞在门上。
她垂头懊恼,听得他波澜不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涂点生长因子凝胶,脚后跟磨破了。”
-
白汀到家已经天黑了,她把包甩到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接着脸朝床上压,床塌陷下去,只露出她顶着炸毛的头。
摸索着手机给许澜打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喧闹不止。
“干嘛呢?”
“泡吧呀……等我一会儿……”许澜的声音比平时大,看来已经微醺。
“怎么啦?”她走到一个安静地方,“今天看到那帅哥是不是有点躁动?重拾你那点可怜的少女心没?”
“谢谢你啊。确实躁动,特别躁我现在。”
白汀饿意全无,睡意全消。
“那出来玩?”许澜笑意更显,“不过我可提醒你,这里所有人都比不上他。”
“许澜到底你是敌是友?那是我前任……”她咬着牙干笑。
“云岸?”许澜一顿,“不对啊,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随便吧!”白汀听着许澜带着醉意的嘀咕,叹气,“你玩儿吧,反正和你说了明天又忘……”
挂掉电话,她艰难翻过身来,盯着天花板挂着的一串风铃。
心脏被提起一个角,像拉伸性极差的劣质橡皮泥,非要固执地捏出一个尖。
风吹过发出玻璃碰撞响声。
和分手那天,纪念品碎掉的声音差不多,心情大概也和现在一样。
烦躁,想逃离。
她长臂一抓,把空调被扯过来填在身体缝隙间。
闭眼没多久,睡意裹挟住她疲惫的身体,没多久形成规律的起伏。
这是梦还是回忆?
真实到她仿佛还有触感。
“疼吗?”
他把她揽在怀里,腹肌压着她柔软的肚皮。
“说出来。”
他舔她耳朵,激起一阵痒意。
“累了吗?再做一会好不好?”
听到她拼出一个“好”字的时候,他蓦然笑了,一下一下摸她的头发:
“今天这么大方。”
他俯下身来亲她嘴唇,辗转、吸含,柳叶眼笑得弯弯的。
“嗯,我也喜欢你。”
他离开她嘴巴,放她大口呼吸,她不客气,势要把没呼吸够的氧都吸回来。
有一口空气不听话,呛得她咳起来。
“咳咳……”她咳嗽着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都?
春-梦很正常,男主角的脸是云岸就非常不正常!!!
她一口气喝光了放在床头柜的水,深呼吸抱住头,在羞恼和躁动中,再一次栽倒下去。
却再也没法闭上眼睛,因为她发现,就算当初提分手的是她,走得决绝的也是她,可一看见他那双眼睛,填满她心里的,却是那些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