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

    白汀忘记自己是怎么挣脱的。

    气息平复下来的时候,她看到谢临调高空调温度,他并没有问出什么让她难堪的话,只是默默递来纸巾。

    “谢谢你,谢临。”她语气真诚。

    “应该的。”他抿唇笑了笑。

    “到家了一定要注意保暖,空调别开太高。”

    “好。”她点头。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她解开安全带,正欲离开。

    谢临却突然开口:

    “白汀,如果有让你不开心的事或者人,就远离吧。”

    她愣了愣,扭过头来点了下下巴。

    “再见。”

    白汀上了八楼,敲开许澜的家门。

    看见许澜的脸的那刻,白汀的眼泪就哗啦啦往下淌,开口都成了困难。

    “怎么了?”许澜一把抱住她,安抚她的背。

    “……我、我,呜……”

    “好,先不说了,先把气顺好……”

    许澜让她换掉湿衣服,把她安置在沙发上。

    “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白汀眼泪汪汪地看着许澜,对方抽了好几张纸给她。

    是谁说女追男会有好结果的?

    依白汀来看,这只会让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更大的满足,会更加轻视女人的真心。

    她会计较许多事,为什么总是她先说喜欢你,为什么更需要对方的人是她,为什么他没有像她这么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

    连今天提及以前,他都是那么傲慢,好像认定了白汀离不开他。

    她就这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许澜看着哭得越来越凶的白汀,默默递去纸巾,又拍着她背帮她顺气。

    许澜冷不丁开口:“汀汀,你要相信,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白汀说不准是祈祷还是期待,鼓着脸重重点头,然后闷头灌下一罐啤酒。

    玻璃桌上堆的酒瓶越来越多。

    宿醉又如何?

    今天周五。

    -

    放纵的后果就是,一直躺到了周六下午。

    许澜的酒量比白汀好多了,她皱眉看着凌乱的房间,套了件薄外套就拎着垃圾下楼去。

    走过通往垃圾分放点的小径,有个人冷不防冒出来。

    许澜定神一看,忍着恶心喊了声:“陈经理。”

    “许澜,我都等你好久了。”男人脸上堆着笑,“怎么才出来啊?”

    许澜没作声,绕开小道准备把他引开。

    男人有些急了,忙把手里的礼盒递上来献殷勤:“上周出差了没顾得上你,买了些特产让你尝尝。”

    许澜瞟了一眼,一看就是在机场临时买的。

    她翻了个白眼,没接就欲走。

    不想陈飞直接攥住她手腕,不让她走。

    许澜气急了,再也忍耐不住:“滚开!”

    陈飞还不依不饶,纠缠之际,一道清亮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听不懂人话么?她让你滚。”

    许澜一愣,扭头却看见一头栗棕发的男人,嘴边扯着笑走过来。

    “我忘了,畜生确实听不懂人话。”

    陈飞气急败坏:“你谁啊?”

    男人走到两人之间,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许澜还被攥着的手。

    陈飞下意识松开。

    男人轻轻牵住许澜的手,垂下头来吹她手腕上的红痕:“疼吗?姐姐。”

    许澜愣然,他的手掌很宽,传递着让人安心的热量。

    “……嗯。”她配合着点头。

    男人手臂一揽,把她带进怀里。接着眯眼看着陈飞抱在怀里的特产,上面赫然写着“正宗风干牛肉”。

    他抬脚一踢,礼盒落入他手中,他利落地单手向后一抛,“咚”地一声,礼盒落入身后的垃圾桶里。

    “姐姐,你病才好,可不能吃这种硬的东西。”一双眼亮亮地瞧着她。

    许澜心惊,他怎么知道自己下颌关节才矫正好?

    陈飞看着面前男人的手和许澜的腰保持着距离,挑眉笑起来:“许澜,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是不是觉得让人冒充追求者,能让自己显得特别受欢迎啊?”

    许澜冷笑:“我和他的关系还需要向你证明吗?你是我谁啊?”

    陈飞破口大骂:“我姐夫可是你老板,少和我装高贵了。”

    “是吗?”许澜眉毛一拧,“那你知不知道,我昨天递辞职信的时候,你姐夫是怎么低声下气挽留的?”

    “相信他打开那封信,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陈飞脸色变了,半天哆嗦不出来一个字。

    许澜踮起脚,往身旁男人的嘴唇边亲了一下,然后牵住他的手,朝着陈飞笑问:“还不滚?我可不习惯三个人约会。”

    陈飞愤恨地扭头走了。

    许澜从男人怀里出来,盯着他好看的脸,笑得真诚:“谢谢啊。”

    男人脸上微微涨了点红晕,指尖下意识摸她嘴唇印过的地方。

    许澜一下笑出声来,满不在乎地仰头和他对视:“要不,你亲回来?”

    看着他耳尖更红了,她脸上蓄满笑意。

    “……不用了。”他开口有点沙哑。

    “那,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男人的眼神不再躲避,坚定地盯着许澜的脸,湿-漉漉的狗狗眼让人很难说拒绝。

    “可以和我约会吗?姐姐。”

    许澜展开一个笑。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何医生。”

    pt室里的“百年一见”啊,她怎么可能会忘。

    -

    许澜辞职之后,陈飞暗里给白汀使了不少绊子,白汀可是非常有职业素养的,才不理会他的刁难。

    她拒绝了云岸的第三次pt治疗,渐渐和他没联系后,她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

    只是到海城出差的事,非常倒霉地落到了白汀头上,她连抱怨的空都没有,上午的通知,晚上的班机。

    还是由陈飞负责带头的项目。

    一路上忍着他的烟味和说教就算了,偏偏还大晚上要派她去仓库清点。

    不过这样也好,她不想被他们拉过去赌博。

    连续几天,陈飞没日没夜地开赌局,白汀还悄悄地录了视频,以防他再给她穿小鞋,她好拿这个作威胁。

    今天照例还是她垫后,等她清点完,空旷的仓库里都没人了。

    她压下门锁,发现根本就打不开,接着下一秒,电闸啪一下关了,漆黑的空气把她淹没。

    隔着铁门听到外面调笑的喧哗。

    “陈经理等着呢,走吧!”

    “这就不管了?”

    “陈经理就这意思,管她干嘛?”

    白汀疯狂地拍门,不顾手掌肿痛,连续不断地边拍边喊:“开门!”

    喊得她筋疲力尽之后,外面彻底没了声响。

    她脱力,顺着门坐下来,靠着冰凉的铁门喘气。

    亮起手机屏幕一看,电量告急,她飞快解锁,想报警被劝退。

    仓库偏僻,她根本不知道具体地址。

    大概只犹豫了几秒钟,她迅速打开微信,随便点开一个人的微信,把定位共享发过去。

    求救信息前的箭头还在缓冲,手机已经自动关机。

    她欲哭无泪地抱住腿,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了。

    希望信息发出去了,希望有人能来救自己,在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的空间里,她都在祈祷这一件事。

    关机之前手机显示是23点18分,早已经夜深人静。

    她可不想在这空旷的仓库里待一晚上啊!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这荒郊野岭的,随便什么声响就足够吓得她淌泪了。

    她开始怪自己没有留多一个心眼。

    她的生活习惯非常不好,出远门不带充电宝,手机电量永远随便,在关键的时候总会惹麻烦。

    习惯很难改,甚至比一些情感还要执拗。

    记忆里有一个人,明明是冷清的柳叶眼,却带着笑,给她列举很多解决方案来告诉她,不要为小事哭泣。

    天塌下来都没关系,她好像永远都被保护着。

    眼泪在皮肤上纵横交错,她翻开包,剥开薄荷硬糖,用力地嚼。

    扎手的糖纸,以前被她折成千纸鹤,他佯装不在意,其实悄悄放进外套口袋里,她都知道。

    他会很严肃地告诉她,不准嚼硬糖,刷牙的时候容易刷不掉。

    到最后,他也染上嚼糖的习惯。

    听说她外婆去世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小兔玩-偶送给外婆了,她很想小兔,也想外婆。

    他去做了一对陶瓷小兔,最后被她以分手之名任性地摔碎了,包链上,只余一个挂环。

    那时候她找不到工作,烦躁低迷,觉得自己和他的差距太大,怎么算都不会有以后。

    他平日的冷静自持成了大问题,终于在崩溃控诉他的冷漠、他怎么都做不完的实验的时候,她提出分手,并且还以一个耳光结束。

    薄荷糖吃到最后有点苦涩,还有尖利的糖碎片划着她的嘴。

    白汀把头歪在并起的双膝上,盯着脱皮的白墙,愣愣地落泪。

    门间乍然泻出一条缝。

    来者匆匆,一贯冷静的脸上挂满了担忧,嘴唇紧抿,在看到蹲着的女孩时候,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

    他边走边解开外套扣子,扬起的风带着冷冽,然后裹住她。

    白汀不可置信地抬头,露出湿-漉漉的一双眼。

    他的手掌已经把她凌乱的脑袋捧起来,闭着眼吻下去,带着安抚意味轻轻蹭印。

    然后长臂展开,把她环在宽大温热的怀里,低沉的尾音带着颤:

    “就算你需要的人不是我。”

    他把她抱紧,带着点哀求。

    “但你要是想推开我,能再等一分钟吗。”

    他必须确认她的安危,确认她是不是已经害怕得哭出来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轻声问。

    “快三点了。”

    “……这么久了。”她低声喃喃。

    “抱歉。”他把头埋在她肩窝里,声音难堪地带上了颤-抖。

    从华涿到海城,三个小时的机程,最后一张晚班机票。

    晕机的失重感让时间流逝得很慢,意识不清,心跳紊乱,他难得这样自投罗网。

    狼狈,焦急,不堪……他都会规避掉,把所有情绪藏在一丝不苟的外表下。

    只是和以前一样,最后看一眼微信置顶,就合眼入睡的时候,收到她的求救短信。

    他一瞬间睡意全无,冷汗沁背。

    他要来海城,越快越好。

    在狂乱的心跳声和耳鸣声里,他只想知道,她现在哭了吗?

    他的温度将她染热,她下意识地离开些距离,其实,一分钟早就过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维持姿势。

    她没有推开他,而是伸出手指摸他侧脸,良久才轻声开口:“疼吗?”

    他知道她问的是那巴掌。

    冷静错愕的脸上只要带笑,就像平静湖面投进一粒石子:

    “你这样问,就已经不疼了。”

    白汀皱眉,心里满是自责,眼泪像珠串滴下来,全部被他的手掌接住。

    她仰起上半身,紧紧攀住他脖子,耳朵贴住他脉搏,竟发现他心跳,比她还要快。

    她后知后觉,原来,她刚刚的祈祷里,每一句都藏着他的名字。

    -

    两个人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尤其是白汀凌乱的脸和头发,坐上小轿车。

    她接过充电宝给手机续命。

    “为什么被困?”

    红灯间隙,他开口。

    “我上司开赌局,我没有参与。”

    白汀打量着霓虹灯下他随意又有点担忧的表情,板正地答。

    “开赌局?”

    “对,就在宾馆里,还有未成年人呢。现在一定还在赌,他们每天都通宵。”

    “有证据吗?”

    “有啊,我拍了视频。”

    她把手机递过去,云岸只瞥了两三秒,手臂上的青筋明显,随着他打方向盘的动作凸-起。

    白汀看着路线偏离,疑惑发问:

    “去哪?”

    柳叶眼弯起一个锋利的弧度,他有些轻佻地开口:

    “去让他付出代价。”

    -

    警察到的时候,陈飞正赌在兴头上,白汀在宾馆门口,只能远远看到他被铐走的“倩影”。

    他开赌局的罪名已经定下来了,除此之外,有多名女员工联合告他骚扰罪。

    许澜也是原告之一。

    这下,十年牢狱是跑不了了。

    许澜赶到海城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两人牵着手,他一头栗棕色的头发,毛茸茸的。

    何止点头和云岸打了个招呼。

    白汀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笑着挑眉:“你们认识啊?”

    云岸把白汀拉到身边来,手掌锢住她手腕,语气有些沉:“我们科室的实习生,何止。”

    白汀仰头看着何止,又向许澜笑了笑,眼里全是求知欲。

    她悄悄地和许澜咬耳朵:“原来这个才是你的“百年一见”呀?”

    许澜脸上挂着淡红,点头承认,她很少害羞,看来两人真的有情况。

    白汀的笑意更显,她是真心为许澜感到高兴,可云岸却攥住她的肩膀把她掰过来,然后非常莫名其妙地掰开她的嘴。

    “干嘛呀!”她惊呼。

    “检查病情。”

    白汀瞪着他,他却不看她,很认真似的。

    撒谎。

    他手指一直有意无意地擦着她嘴唇,指尖还探进去摩-擦她的牙齿,分明是故意的。

    许澜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明白两人重归于好了,投过去些许欣慰的眼神,接着识趣地离开。

    “许澜。”

    一声有些严肃的叫喊。

    何止第一次喊她名字,她竟然有点心惊。

    她转身,他眼角挂着的占有欲立马化成委屈:“你忘记牵我了。”

    两人牵着手走远了。

    云岸这才看向白汀,看着她慢慢红起来的脸和扑闪的睫毛。

    她眼神软下来,轻轻喊了一声:“别闹了。”

    云岸嘴唇微张,托住她整个脸,眼睛里闪过偏执和乞求:

    “就这样看着我,只看着我。”

    白汀的耳尖红得更厉害了,他亲下来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他这到底是从哪儿学的?

    真拿他没办法。

    -

    许澜重新入职了,而且是以更高的职位。从泡吧女王摇身一变成了雷厉风行女上司。

    白汀本想着又能翘班去吃好吃的了,不承想云岸的黏人程度让她吃惊。

    而且吃稍微硬一点的东西都会被他严令禁止,包里的薄荷硬糖被他收走了,换成了橘子软糖。

    他每天都准时等她下班,她软磨硬泡许久,故意问他一些肉麻问题来击退他。

    良久才得到一句:“不想你坐别人的车。”

    白汀觉得他幼稚,扬起头来亲他,然后捧住他的脸:“嗯,我知道啦。”

    谢临是对她有意思,但每天看到云岸停在公司门口的车,心中了然,也渐渐保持距离了。

    今天的车窗上放了两个挂件,她捏起来一看,竟然和他之前送的陶瓷小兔一模一样。

    白汀弯眼笑了起来。

    “你哪买来的?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听到白汀惊喜的声音,云岸沾了点笑意开口。

    “一开始都说碎得太厉害没办法修复,后面在清渡找了一个老师傅学了几天。”

    “好厉害,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修复的,还以为是你新做的呢。”

    白汀轻轻地摸着小兔的粉耳朵,笑着开口:

    “你还真是什么都有解决方法啊。”

    “只有一种情况不是。”

    云岸接过她充满笑意的眼神,珍重开口:

    “你不喜欢我的话,我没办法。”

    白汀仰起脸瞧他,然后又有点害羞地垂头看手里的陶瓷小兔。

    她把手里的挂件倒过来,底部有些裂痕,和以前一样,她凑近些观察,才突然辨认过来上面凸-起的文字。

    ——“only love”。

    心跳乍然紊乱,像一支糟糕的鼓点。

    白汀现在知道了,原来他对她的喜欢,不是“也”,不是“有点”,而是“只”,是“最”,是“唯一”。

    从来如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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