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晧站在夜风中,手中紧握那张残缺的弩阵图纸,心头如惊涛拍岸。司马徽的身影早已不见,可那句“真正的天命,并非仁德,也非霸道,而是势不可挡的命运”,却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他咬了咬牙,将图纸收入怀中,转身朝赤壁方向疾行而去。
“你相信他吗?”貂蝉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
“我不知道。”他当时是如此回答的,可此刻他心中已有答案:
不信,也不能信。
乌林一战虽胜,但代价惨重。黄盖火船成功点燃曹军战舰,虽有诸葛亮借来的东南风,但由于曹军战船数量太过庞大,火势蔓延也没想象中迅速,曹军主力尚未覆灭。更可怕的是,司马徽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判断。那个曾教他星辰诀、带他识天命的男人,如今竟与曹操并肩而立,仿佛早已布局多年。
赤壁之战,才是真正天命的开始。
------
夜色深沉,江面浮着一层薄雾,像是天地间最后一丝温柔,掩盖着即将爆发的血腥。
孙尚香独自坐在营帐外,手中攥着一枚玉佩,那是她方才偷偷塞给伍晧的家传之物。她本想说些动情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此去凶险,带上它,保平安。”
她低头看着掌心玉佩的纹路,心跳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你真以为他会收下吗?”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孙尚香猛地抬头,只见貂蝉正倚在帐角,手中抱着古琴,神色平静,却又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你怎么来了?”孙尚香下意识把玉佩藏进袖中。
“我来听你说实话。”貂蝉轻轻一笑,“你喜欢他,对不对?”
孙尚香一怔,随即冷声道:“这不重要。”
“是啊,的确不重要。”貂蝉缓缓坐下,“因为他也喜欢你。”
孙尚香瞳孔骤缩,刚要开口,却被貂蝉打断。
“但他更爱天下苍生。”
她拨动琴弦,低声道:“《胡笳十八拍》,是我母亲临终前教我的。她说,若有一天我遇见命中注定之人,便为他弹奏这首曲子。”
她抬起头,目光如星河般清澈:“我已为他弹过三次,可我知道,他听得懂,只是不愿回应。”
孙尚香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冷冷道:“那你为何不离开他?”
“因为我比你清楚。”貂蝉轻声答道,语调虽轻,语气却带着坚定的决心“他不会停下脚步。而我,愿意陪他一直走到尽头。”
风起,琴音悠扬,带着几分悲凉,飘向远方。
------
赤壁之上,烽火连天。
江面已被染成血色,火光映照着无数战船与尸首,宛如人间炼狱。
伍晧手持星辰剑,身披玄铁软甲,悄然潜入曹军帅帐。
他曾在地图上反复推演,知晓曹操最有可能设宴于主帐之中,以示镇定从容,震慑敌军。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他掀开帘幕,走入帐中。
烛火摇曳,香气袅袅。
帐内,两人对坐弈棋,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杀伐与他们毫无关系。
一人身穿龙纹长褂,眉宇间尽显霸气——正是曹操。
另一人,则是伍晧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司马徽。
“师父!”伍晧声音低沉,眼中藏着怒意。
司马徽抬头看他一眼,淡淡一笑:“你来了。”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伍晧怒喝,“外面战火纷飞,你们却在此饮酒对弈?!究竟盘算什么阴谋?!”
曹操缓缓放下手中的黑子,笑道:“胜负已定,何须孤亲临战场?”
伍晧心中一凛。
“什么意思?”
“汝破了绝仙弩阵,却不知那正是孤设下的棋局。”曹操轻叹一声,“汝毁三柱,引地下暗河,助周瑜火攻得手,看似大胜,实则——”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如海:
“不过是让孤看清了汝的心。”
伍晧瞳孔骤缩。
“你......是在利用我?”
“不错。”曹操抚须微笑,“孤需要一个能看透命运的人,来助孤完成统一天下的霸业。”
“你疯了。”伍晧冷笑,“你以为你能掌控天命?”
“孤能。”曹操缓缓起身,目光如电,“只要天命在孤手中,汝,也将为孤所用。”
伍晧怒极反笑:“就凭你?残暴不仁,视苍生如草芥,也配掌握天命!”
话音未落,星辰剑出鞘,寒光闪处,直刺曹操咽喉!
然而下一刻,司马徽出手了。
也没见他有多大动作,只是轻轻一挥袖,一堵无形气墙竟硬生生将伍晧震退丈余。
“你还不是他的对手。”司马徽叹息,“回去吧,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伍晧怒吼,“你可知多少将士,多少百姓正在为你口中所谓的‘时机’断送性命?!”
“战争本就如此。”司马徽平静道,“牺牲是必然的,我辈不能为此裹足不前。”
“你变了。”伍晧死死盯着他,眼中如要喷出火来,“不再是那个教我以苍生为重的师父。”
司马徽沉默片刻,轻声道:“也许吧。”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
“报——”一名斥候冲入帐中,“敌军突破防线,直逼主营!”
曹操脸色不变,神情依旧,淡然道:“这场狩猎游戏是时候结束了。”
伍晧冷笑一声,转身欲走,却忽觉胸口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胸口竟插着一支极细的银针,隐有蓝光闪烁。
“忘尘...!?”他猛然回头,看向司马徽,眼中充满惊怒和疑惑。
后者摇头:“是你自己选的路,你必须走下去。”
伍晧踉跄后跌,渐渐,眼前一片模糊。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司马徽重新执起一枚白子,缓缓落下,口中喃喃:
“这一子,名为‘弃子取势’,又名‘劫争’......”
------
江畔,残阳泣血,江面浮尸如芦荻散落,焦骸枕藉。
伍晧背着一个人,从断壁残垣中艰难走出。
那人是他拼死救下的貂蝉。
她的腹部被箭矢贯穿,鲜血浸透衣衫,脸色苍白如纸。
“婵儿......坚持着......”伍晧一边奔跑,一边低声呢喃,神情紧张关切。
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近。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
------
就在半个时辰前,当伍晧身中忘尘针倒下的后一瞬,貂蝉和孙尚香几乎同时冲进曹操帅营,她们手执兵刃,面露焦燥之色。
“伍大哥!”
“伍晧!”
二女异口同声。
帐内空无一人。
只剩案上的一个十八路纵横的棋盘,上面盘踞着交错复杂的黑子与白子,黑子如黑龙潜渊藏翻江势,白子像白凤栖梧隐破晓光。
------
伍晧缓缓睁开眼皮,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矮灌木当中,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他勉强撑起身体,抬眼望去,只见:
赤壁江面化作炼狱熔炉,铁索熔断,焦骸沉江,血浪卷天。
这场烈火不仅焚尽了八十万王师,更将汉末的权柄棋盘烧出焦痕,三分天下的裂痕自江心蔓延向中原。
旌旗化烟,断戟插岸,江鸥惊散。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从曹营来到郊外,他也无暇细想。
远处战场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伍晧清楚听见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呼喊,“伍大哥!”,“伍晧!”
“是婵儿、尚香她们”,伍晧提起精神,手握长剑,快步冲回战场,脚步略显蹒跚。
------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条小舟。
伍晧背着重伤的貂蝉跃上船头,解开缆绳,顺流而下。
江风吹拂,风中夹着浓烈的血腥味,貂蝉微微睁开双眼,嘴角溢血,却露出一抹笑意。
“伍大哥......你......还是回来了。”
伍晧紧紧抱着她:“婵儿,别说话,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受伤。”
“但我......食言了。”伍晧悔恨含泪。
“可你......中毒了。”她想伸手触碰他的脸,提起手却十分困难,“那支针,是...天机阁的‘忘尘针’。”
伍晧一手握着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我知道。”伍晧苦笑,“但我还有时间。”
“傻瓜......”她轻声道,“你明明可以逃走的。”
“我不逃。”伍晧的手握得更紧,“我要带你回家。”
“家......吗?”
------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孙尚香骑马奔来,身后跟着一小队东吴骑兵。
她远远望向江面,只见空荡荡的水面,波涛翻滚,唯独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她跳下马,冲到岸边,大声呼喊:
“伍晧!!你在哪?!”
没有回应。
只有江水滔滔,卷走了所有痕迹。
“噗”的一声,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水无声滑落,渐渐变成断线的珍珠。
“你答应过我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哽咽悲切,“你说会回来的......”
沔水江畔,江风呼啸,吹散了她的话语。
就在她绝望之际,远处江面上,忽然传来一道笛声。
凄婉哀伤,似断肠之声。
她猛然抬头,眼神震惊。
那笛声,她听过——
是当年伍晧母亲留下的《断肠调》。
而现在,有人在江水中,吹响了它。
是谁!?
伍晧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