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漪最后是被抱到床上的。

    沈星瑜很体贴，帮她换了新的裤子。

    包括更贴身的那条。

    休息室灯光并不算明亮，却依然能让人看清布料分离时的水色。

    裴清漪红着耳朵，将新的抢过来，借着被子遮挡，迅速穿好。

    随后挪开目光，第一次在办公环境里过夜，小孩反倒没了困意，睁着眼睛，在灯光渐暗下来时，试图看清周围，然后双眼被一只手捂住——

    “晚安。”

    女人极具磁性的声音，淌入耳中。

    裴清漪眨眼，睫毛像刷子，来回扫过她手心，然后听见她呼吸一顿。

    似乎还嫌勾引得不彻底，拉下手腕，改而转身贴过去。绒被下，两具身体之间，薄薄两层丝绒，几乎不存在，温度、曲线都轻而易举被感知。

    很奇怪。

    裴清漪明明觉得，刚才坐在她膝头时，已经疲惫不已，好像流完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

    可是不满足感却愈盛。

    哪怕先前，同沈星瑜坚硬膝盖亲密接触的地方，酸胀不已。

    借着黑暗掩映，裴清漪凑过去同她小声咬耳朵，语气格外单纯：“好像肿了……你帮我揉揉？”

    说话时，对方更炙热的鼻息，落在她颈间。

    她便顺势抬起头，用脖颈去蹭女人的尖下巴。

    有时沈星瑜都分不清，她到底是故意在勾引人，还是天生如此。明明还没想清楚她们的关系，但对自己的所有靠近，都欣然接受。

    仿佛身体比脑袋想得更清楚。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本来是靠这种事，转移裴清漪的好奇心，遮掩这个时空的痕迹，结果现在，她自己的心也被搅得乱七八糟。

    但回答却很冷漠，“不揉。”

    非但如此。

    她还拢着女孩双手手腕，让她背着自己偷做坏事的可能，也被禁止。

    “小朋友，”她将人圈入怀中，“纵欲，可不是好习惯。”

    裴清漪还待挣扎。

    却突然想起来，明天上午第二节有课，现在好像不是探究沈星瑜究竟有多少花样的好时候。

    她很不情愿地老实下来，踢了下被子，当作撒气。

    ……

    糟糕！

    忘记问了，她要怎么准时回到学校啊？

    日光隔着窗帘缝隙，照进来的时候，裴清漪混沌的脑袋，被这道念头劈开，她几乎从床上惊坐而起。

    身旁只剩下床单褶痕，彰显昨夜有人陪她一同入睡。

    外面传来压低声音的说话声。

    裴清漪赶忙趿着拖鞋，抓上手机，风风火火朝门口而去，脑海中旖旎被驱散，已经组织好了问题：

    这里是哪儿？离她学校有多远？如果赶不上第一节课，她要不要提前跟舍友说一声，方便她们帮她见机行事？

    因为昨晚，她就在宿舍大群里说过，暂时有事，暂不归宿。

    之前她有被家里亲戚叫去公司分部，所以舍友们这次也没多想，只当是她家家大业大，紧急事务多。

    但还没摸过老师脾性，第一节课就公然缺席，这很要命——

    想到这里，她拉开门时，心中焦急更甚。

    然后……

    她就这样，一脚跨到了，旧图书馆的走廊里。

    窗户缝隙里，穿堂而过室外凉风，将她吹了个透心凉，裴清漪回过头，身后却空无一物，沈星瑜那间宽大办公室、休息室门扉，一切都消失不见。

    她像是误入仙境的爱丽丝。

    只有身上单薄的，与北方气温格格不入的薄睡衣，告诉她不是梦。

    裴清漪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痒，干咳了声。

    意识到，比起昨夜几乎将自己鼻腔和肺都淹没的湿度，现在这才是北方冬天的正常干燥感。

    所以。

    沈星瑜住在南边，是比余城更南的南边，办公楼层还能看见海。

    裴清漪福至心灵，又想起之前收到的那张名片，开始搜索，沈海集团的大楼位置，与所见风景。

    -

    五分钟后。

    万能的网友，分享了无数香江边高楼的景色。

    甚至还跳出无数条，关于沈家的民间传闻，从上个世纪开始，捋沈家的发家史——

    裴清漪囫囵看了眼，冻得跺了跺脚，四下看去，见到角落有副桌椅，总共两张座位，空了一张，一人扎着马尾，低头看着书。

    她朝那边走去，低头问宿舍里谁起床了，会不会有公主大发善心，愿意帮她送件羽绒服来旧馆。

    直到桌旁。

    “你好，请问这里……”礼貌问着的同时，裴清漪身体已经往空椅上坐去，因为她能感觉到，对方是独自一人。

    这时，横里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掌心按住她下方椅子，冷漠声音传入她耳中，“有人。”

    裴清漪本来可以反应，但昨夜睡觉和沈星瑜缠在一起，腿有些发麻，走路不明显，膝盖弯下时，却控制不住。

    加上这人声音实在耳熟。

    最后只能维持，掌心扣着桌角的动作，直直跌坐下去。

    “唔……”

    裴清漪终于看清了旁边人模样，却也控制不住牙缝里溢出的哼声。

    昨夜遭受过蹂.躏、却没有被安抚过的地方，仿佛撞上冰块，她几乎要跳起来，而对方也在同一时刻将手触电般收回。

    “你！”

    “对不起，对不起……”裴清漪双手合十，面红耳赤地、眼角溢着泪花，小声和她道歉，“如果你朋友还没来，能让我在这里坐会儿吗？我出门忘记拿厚衣服了，很快就走。”

    楚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右手仍扬起在半空。

    指骨骨节，残余一丝氤氲潮意。

    放在从前，她已经冷漠地说出“你忘记穿厚衣服关我什么事？我最烦别人待在我旁边，这里我先来的。”之类回答。

    但刚才猝然间，撞上手背的柔软温度，让她一下子有点脑袋空白，面对从来没遇过的状况，不由沉默。

    而这沉默，就被裴清漪当成了默许。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看旁边这个，虽然和沈星瑜长得像、脾气却糟糕透顶的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心中却飘过念头：

    怎么会有人的手比这椅子还冰啊？

    又冷又硬，疼死她了。

    ……

    宿舍群里，杜雪七点就去了新图书馆，抢了不错的位置，害怕离开被其他人占据。张艺琪不到上课前绝不肯起，只有许芫让她等等，起来洗漱后，就来给她送衣服。

    拿人手短。

    趁着这点时间，裴清漪老老实实地切号，将小号加的那个渣男相关内容截图，然后去问自己朋友圈的私家侦探，问问对方有没有什么不违法的方式，能够帮忙找找这人消息。

    私家侦探开价，定金1500。

    裴清漪还在思考，身旁已经轻飘飘落来一句，“我只要1000，就能告诉你，这个人的名字，学院，身高，年龄。”

    “……”

    思绪顿止。

    裴清漪不得不转过头，去看这位两次见面都格外凶神恶煞的同学，尽力不将她和沈星瑜联系到一起，同时出声道：

    “同学，偷看别人聊天，好像不太道德哦？”

    楚瑜哂笑了声。

    她看着这位看似温柔无害，却在零下温度，穿着这种睡衣在图书馆乱晃，疑似下丘脑发育不完全，现在还是个法盲的家伙。

    “我不小心看到你记录，顶多私德有亏。”模糊的窗花将光线变得朦胧，落在楚瑜脸上，却并未柔和她的棱角，反而让那双黑眸变得更危险，“而你，这位同学，‘人.肉搜索’涉及的是法律问题。”

    “你做的，可是违法的事情。”

    裴清漪：“……”

    她刚想说自己还没做。

    楚瑜的转折已经冒出来，“当然了，如果对方主动给你提供信息，顶多算是互相之间自我介绍，所以——1000块，认识一位新朋友，考虑好了吗？”

    裴清漪拒绝的话到了嘴边。

    转念一想不对，注意到她话里所指，想了想那个号id，zhuyu1111，煮鱼？楚瑜？

    “所以，你就是那个欺骗我舍友感情的……不对啊……”在楚瑜挑起眉头，马上要指控她“造.谣”的当口，裴清漪迅速改口。

    不对劲！

    那家伙不是个渣男吗？

    渣男卖号了？盗号了？

    裴清漪脑袋宕机，大大的眼睛里，全是茫然，“你是说，这个号是你的？”

    楚瑜“啧”了声。

    感觉1000块插着翅膀飞走了。

    但她刚才看裴清漪切号过程，也已经明白，这位就是隔壁学院大名鼎鼎的系花。

    又是个长得好看，脑子不好的。

    她扬了下眉头，不疾不徐地问道，“所以你到底因为什么事加我，小甜甜同学？”

    -

    然后，楚瑜就听见了一场隆重的道歉。

    她看见那张漂亮清纯的脸蛋上，清澈无比的眼睛里含着惊慌，像是鲜少这样措手不及，但说出的话还算条理清晰。

    不光跟她解释了舍友被人戏耍的乌龙，还当着她的面，将加号过程展示出来，在发现确实少敲一个1，却阴差阳错加到同样的空白头像之后，裴清漪的内疚达到顶峰。

    像是小仓鼠拜年，她双手合十，朝着楚瑜拜了好多下，眼中又是水汪汪一片，面颊和鼻尖都通红，栗色长发，都沾在了脸侧。

    让楚瑜觉得。

    再不表示谅解，这人能马上跪下来给她磕一个。

    她转过头，刚想说算了，就又听见一声消息提示声。

    手机屏幕亮起。

    11:“[您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

    点进去，看见了2000元巨款。

    楚瑜眼神不解，觉得她莫名其妙，转头想问问这位是不是散财童子转世，钱多烧得慌。

    撞进眼帘里的，却是女生倾身时，过分低的领口，露出的锁骨、奶.白色莹润肌肤，比楚瑜在商店里见过的珍珠还漂亮，也让她想到食堂里的鲜牛奶。

    她脑海里莫名其妙飘过念头：虽说脑子不好，但也确实有几分姿色。

    就这样对隔壁系花的道歉，左耳进右耳出。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女生手机响起，她急匆匆起身，要往外走，不忘跟楚瑜说一句，“麻烦你等等我哦。”

    楚瑜慢了半拍开口，“不等……”她很烦有人待在旁边，花瓶也不行。

    但对方身影已消失在楼梯口。

    不多时。

    裹上雪白羽绒服的女生重新回来，走到她旁边，将一沓暖宝宝放到她桌旁，又拿出一个暖融融的热水袋，上面有蓝色的大耳朵狗图案。

    “本来想请你吃饭，作为道歉，”裴清漪说道，“不过我猜，你应该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吃饭，所以只好用这两样东西聊表心意啦，请务必收下。”

    她说完，看了眼时间，压低声音说完最后一句：“我要去上课啦，今天很高兴能遇到你，也抱歉给你带去麻烦和误会。”

    ……

    自始至终，楚瑜都没有应答她的话。

    因为觉得这人自作多情。

    她只是想赚点钱而已，有没有被卷入什么误会，根本不重要。

    她盯着面前的两样东西，暖宝宝，热水袋，像是看洪水猛兽。

    楚瑜已经习惯了与这般隆冬相伴，寒冷有助于维持大脑清醒，而这些温暖的东西，并不适合她，那是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才需要的温度。

    就像刚才，那个人叽叽喳喳一堆，她只觉得吵闹。

    和那件白得发光的羽绒服一样吵。

    白色衣服，和这些暖和的、侵蚀人意志的东西一样，不适合她。

    但楚瑜也学不会浪费，抬手将它们都装进书包里。

    干燥手指摸到温暖、柔软的热水袋外绒，触发静电，在她指尖绽开一丝酥麻。

    很突兀的。

    她又想到刚才指骨半曲时，撞上来的温热柔软之处。

    ——比这幼稚的热水袋暖和多了。

    脑海深处，有道恶劣的念头，如此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