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台灯还亮着，姜璎浑身瘫软，栽倒在键盘上。电脑屏幕上的毕业论文文档正到结尾处。

    一声闷响，意识消散。

    再睁眼时，檀香混着星屑盈满鼻腔，恢弘而雅致的殿内，几案重叠错落，周围数十位古代衣袍的男女列队站着，墨香与檀香飘荡。

    心口没有猝死前的憋闷绞痛，却有团温润灵力在丹田流转。一系列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原身是通过仙界公务员选拔考试接任司命星君一职的小仙，上任当日被仙界客户刁难诘问，灵力起伏过大而溃散。

    卷轴自动打开，在她眼中化作立体投影，脑内炸开一道机械音：【Python数据分析系统激活，正在载入数据库】

    姜璎心想，读研究生时应用的代数据分析软件一起过来了！

    耳边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她眉头微蹙，侧头望去，只见角落处围了一堆仙人，各个满面通红，气势汹汹，对着一堆厚而凌乱的命簿指指点点。

    “前任司命说云游就云游了，这一堆积攒已久的旧账可如何是好，各种命数、因果缠绕不清，要是影响仙家们只怕怨念颇多。”

    “也不知何时才能排到我，今日还要去赴南极仙翁的约。”

    吵闹声此起彼伏，引得殿中众人纷纷侧目，却也无人敢上前劝解。

    青玉案上的星砂漏过半盏茶，殿门叮咣作响。来了气势汹汹一人，腰间坠着的八宝璎珞，疾风惊着檐角挂着的占星铃，叮叮当当。

    是天璇宫的玄翎仙君。

    “新来的？”排队人群自动散开，让出一条道。

    云靴纹一步一步靠近姜璎：“本君九尾云貂走失三日，还不速速测算推演方位。”

    “您插队了。”

    九宫算盘安静地躺在案几上，银珠泛着淡淡的光泽，珠面镌刻着细密如星的符文。

    玄翎看向身边：“本君就插了，尔待如何？”

    姜璎愣了愣，还未拨弄算盘，下一瞬，盘上银珠自行滚动，盘身散发银光，凝聚成线又铺开成半透明的悬浮键盘。字符流泻而下，显示着最熟悉的图标：Python。

    围观仙家纷纷低头不语。天璇宫这位出了名的暴脾气，一点点小事会炸毛，他们得罪不起。

    系统显示：【天璇宫玄翎仙君，三百年间投诉司命殿服务三十二次】

    一来就遇到难缠客户。姜璎指尖下意识推动眼镜，却只摸到眉心冰凉的星纹。

    她是不会解签问命，但有已存在的行动轨迹，系统是能推算出九尾云貂位置的。

    慢条斯理地将松针加入沸腾的紫砂壶，接住他甩来的尾毛放在星盘上，司命簿翻得哗啦作响，指尖捏着诀在空中瞎比划。失手没拿稳罗盘，又重新拿。

    “仙君稍后。”

    玄翎见她动作生涩，指尖敲得案几咚咚作响，更是催促：“怎得如此之慢，你是蜗牛成精么？”

    “敢问仙君，灵宠是否通体雪白？”

    姜璎数着这是噼啪乱响拨了多少颗算珠，烛火在她侧脸投下摇曳的光影。只她可见的系统灵幕上早已出现那九尾云貂全貌和过往映像。

    玉筹应声浮空排列：“尾巴有多长？身上可有胎记？”

    玄翎脸色骤变，一手捏碎了玉白茶盏：“你可是耳背！本君的灵宠如何关你何事，本君要知晓确切位置。”

    看着这位第一天上任的星君对着虚空戳戳点点，他也是疯了，找连算盘都摆不正的新任女仙君。

    “昨夜，瑶池禁地，啃食万年灵芝。”

    姜璎指尖弹出水镜术，画面里通体银蓝的小兽正蹲在蟠桃树上，九条蓬松的尾巴勾着树枝，忽闪着琉璃金的眼瞳，獠牙叼着灵芝。

    玄翎猛地撑住案几，额角青筋暴起：“胡扯！我的云貂最是温顺！”

    姜璎略一施法，悬空的水镜中，九尾云貂爪勾着一本双修秘籍，九条尾巴烟花般炸开，喊着：“修炼无趣，主人不在，不如拆家！”

    在他暴怒前的一秒，姜璎甩出星砂凝成地图结合定位罗盘，灵幕填满长串代码，一炷香不到，自动显示出方位坐标。

    【人间，扬州城，百味斋后厨】

    候着的仙家们噗嗤笑出声。玄翎脸色由红转青，拂袖画作金光遁去。

    她又轻轻补了方圆十里都能听到的千里传音：“玄翎仙君，记得带够银两赔给店家。还有赔我司命殿同年份茶盏一套。”

    姜璎转身朝排队众人扬起灿烂笑容：“下一位。”

    星砂刚漏过巳时，来的是个藕荷色罗裙的仙子，发间坠着步摇。

    “星君，我，我问姻缘。两千年前游历余杭泛舟，遇一散仙，青衫玉冠，笑起来左颊有个梨涡。”

    姜璎捏着松针茶盏的手顿了顿，这种事应该去月老殿要红线才是。不知其名不知其形，可真是大海捞针。

    系统：【检测关键词不足】

    她瞥见飘荡的陈年命簿，拿过一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命格、转世年份、前世因果和今生业力。

    想起他们说的，十二殿踢皮球似的烂账，全堆积在司命殿。

    千年前的名册早已混入人仙魔，字如蚂蚁，莫说单拎，只怕找到那一页都要翻许久。

    天机阁定下规矩，每一轮的账务都需案十二地支进行分类归档，然后再分别交由十二殿逐一核算清楚。

    姜璎忽然灵机一动：Python能处理数据，为何不能用于对付这些烂账？

    衣袖轻拂，三千卷命簿哗啦啦自动翻开。蝇头小楷如蚁群迁徙般爬上藤蔓，在虚空交织成密密麻麻的数据网。

    功德值、转世骤起等字段自动归类批量整合，在灵幕上飞速滚动。

    伴随“叮”的一声轻响，灵幕上浮现整齐而有序的分类结果。

    “借现在一缕神识一用。”不等她答，姜璎摘下发间玉簪刺破她指尖。

    血珠坠入星盘，算盘珠子滑向空中，化作投影。蛇形符文“余杭，散仙，泛舟”，三个关键词在数据库中高频闪烁。

    “栖霞洞第七代弟子，道号清珩。”姜璎将一块记载栖霞洞历任散仙的玉简推过去，“此刻正在瀛洲替东华君酿桃花醉。与他是否有缘可再去月老殿稳稳。”

    说罢手一挥，玉简显示出对方相貌来。

    女仙身后排队的老君炼丹童子噗嗤笑出声：“星君这业务水平，月老殿改给您分红呐！”

    姜璎倚着玉椅背揉太阳穴，懒懒地抬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看天际云霞蒸蔚处浮动着千奇百怪的命数。

    鸡蛋成仙的鸡蛋仙问自己何时能生发，有位背着龟甲的老仙翁，捧着一枚泛黄的蛋壳残片问轮回。

    不过半日，新司命星君的名号在天界中逐渐传开了。命格测算极准，还能清理千年旧账。

    一时间，司命殿前云海浮动，求测命数的仙人络绎不绝，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玉案上透明光屏正不断刷新数据流。

    当最后一位月白袍子的仙娥捧着命帖千恩万谢离开，殿外九重天的星子已然亮起。姜璎边用星辉给投诉箱上锁，边哼着小调。

    察觉有人入殿，说：“仙友，明日再来吧。”

    玄色斗篷拂过门槛，那人并未摘下兜帽，隐约可见其凌厉的下颌线。

    “殿门未曾合上，为何明日？”

    姜璎看了他一眼，遮住面容是不想暴露身份？

    “也罢，尊上想问前程？姻缘？还是命数？”

    姜璎掐着掌心保持微笑，藏在广袖里的手指拼命叩击虚拟键盘。往常灵巧的系统格外安静，连重启的加载条都没有。

    卡死了？

    男子指尖抚过桌案，太极八卦显与掌心，嗓音沉沉：“若我，要改命呢？”

    光屏蹦出个血红感叹号，在姜璎以为终于能调取数据时，界面直接关闭了。

    姜璎望着空空如也的灵幕，挤出一抹笑，讳莫如深地说：“天机玄妙，尊上所求之事，大约需要些机缘。”

    放在人间，这说辞是神棍忽悠人的。

    男人扯了扯嘴角，却是没有再问，转身离去。

    星砂漏将将转过午时三刻，案几上的传讯玉简闪烁白光，在半空中凝成篆文：

    【长安丙申戌时三刻，城西灵脉异动，速查】

    姜璎执笔的手一颤，命簿上多了个红点。

    自打穿越成这司命星君，她还是头回要踏出殿门。往日那些姻缘财运的祈愿，掐个诀就能从命簿系统中调出因果，哪需亲赴凡尘。偏偏任务详情里提到天机难测命理混乱。

    长安城西的地形在虚空铺展，灵脉浊气翻涌。

    系统弹窗，遮住原本整合的数据：

    【高危任务：逆转反派昭凌必死命格】

    事件任务一前一后，两者会不会有些许关联。

    姜璎正要召出水镜术探查，额间星纹骤然一刹灼痛，同时她看到系统信息后半部分：

    【任务失败则魂飞魄散】

    她浑身一机灵，自嘲：“五星好评也换不来带薪假啊，咸鱼神仙梦就此破灭。”

    姜璎咬破指尖在洒金笺上画符，往殿外一抛，化作丈许高的告示。

    【司命下凡办公，算命请自助查阅命簿（功德值不足者暂不支持分期支付）】

    “仙君，天璇宫的玄翎仙君因九尾云貂的事，在外面说您服务态度不好。”

    “本君自有主意，闭殿。”姜璎冷笑，挥袖落下禁制，命簿无风自动。

    等她回来再找玄翎好好说道说道。

    本命星盘法器化作隐形，又带了张符纸防身。回想起上辈子多少个赶论文的深夜，攥着咖啡杯发抖，如今手握记录旁人命相的系统，比握鼠标还稳得多。

    殿外告示未干，姜璎与守殿仙交代几句便启动传送阵，身影在光影交织中悄然隐去，降落在人间长安城西郊的槐树林中。

    落地还碾碎半块龟甲，阴风卷着砂砾拍打在脸上，腐叶簌簌，指腹蹭过树皮。

    她蹲下身捻起一撮焦土，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