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璎回到仙界,一踏入司命殿,就感觉到几位同仁投来的视线。
对于新司命能够大出风头,这些过来人的经验都是,无非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仙,清楚旧账,服务客户多,运气好罢了。
姜璎也不和他们多说,进入司命殿后方,石碑刻着神仙凡人名字,一旦有仙陨落,便会暗淡。命格池里浮动的星屑突然不受控制凝成一块,齐刷刷指向东南魔域方位。
再次查看从灵脉出拓印的痕迹,除了野兽足迹之外也有人类脚印,在系统输入西郊与魔域距离,灵脉方向,两者都受此影响,莫非灵脉出事与他们有关?
玄天门的天马金车碾碎云霞。姜璎回到天界,踩着玉阶拾级而上,一路上接到几位同仁投来的各类视线,当值仙侍窃窃私语刺耳。
“听闻这位新司命算无遗策。”扫撒仙娥的云帚故意掠过姜璎裙裾。
“就是个管命簿的,比我们又好多少。”
界碑林深处,刻着神仙凡人名字的三生石迸出裂响。姜璎避开崩飞的碎石,命格池里浮动的星屑不受控制凝成一块,指向东南魔域方位。
命簿自动翻到末页,昨日拓印的灵脉足迹竟在纸面蠕动,人类脚印渐变成魔力。系统比较西郊与魔域距离,两者都受灵脉影响,莫非与他们有关?
身侧袭来一股芍药香。
百花仙子令徵身缠枝牡丹纹路广袖,缀满露珠。发髻斜插鎏金步摇,眉中贴着芍药金钿。步调慵懒,实则掌管着三界花卉枯荣命数。
爱捏着嗓子学人间妇人说话,尾声却带着清泠泠。
广寒宫宴上因被战神调笑一把年纪找不到仙侣,把酒浇在战神盔甲上,被西王母罚抄花典。
“怎么沾了这么难闻的味道。”
令徵发间白山茶绽放,轻挥衣袖。姜璎浑身透着一股清新的花香。
她两眼划过卷宗时限,将琉璃瓶离的朝露浇在姜璎正在查阅的玉简,《灵脉异动考》,朱砂圈出的“魔气灵力外泄”“上古封印”段落,显出一串加密的符文。
“司命殿五百年前的卷宗都下了禁制,查不到。”
姜璎望着令徵。原身还未考入围司命殿前,令徵只是个无名无姓的仙女,自己在瑶池畔撞见她抱着枯死的七色莲发怔。
原身去观音哪里做了一个月杂活,求来一滴甘露救活了它,两人就此结识。
“管理局刚带走两个偷查魔界禁书卷宗的散仙。”
姜璎如数和她说灵脉之事,话锋一转:“令徵,对魔界所知多少?”
“嘘。”她突然捂住姜璎的嘴,“那群老家伙听到就糟了,高低给你扣个不敬戒条的罪名。你问这个做什么?”
“在下界遇到魔修捣乱,想着知道得多,日后少吃亏。”
姜璎碾碎探灵符,多次试图在虚空的系统中放大地图,标记重构西郊周围,附上地貌,以一处向周围影响呈放射状。
“只听说魔尊在仙魔大战后行踪不定,生死不知,更多的要去藏书阁禁地。但据说哪里封着凶兽。”令徵用传音入密。
“还是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物。”她广袖翻卷间甩出十二只玲珑玉杯,“那插队的莽夫可算学了乖,晓得捏碎司命殿的茶盏,要用凤髓琉璃盏来赔。”
姜璎指尖抚过盏沿,是崭新的。
令徵屈指轻弹,杯中忽现玄翎狼狈影像,他袍角杯食人花追着咬。
“我不过提醒他,司命殿茶盏连着三界因果簿,碎一盏便是损了一万功德。”
窗外忽掠过赤色流光,玄翎的本命咒里道歉文书如期而至。令徵冷笑着将文书喂给正在啃食命簿的讹兽。
那神兽吞下后口吐:“玄翎仙君承诺,今后凡司命所需,必以三倍奉还。”
星砂簌簌流动,姜璎盯着系统上【昭凌】后头那片刺目的空白。
系统要她给昭凌改命,可他命簿空得像被天道吃了。她试过多次,朱砂墨触到纸面便如雪消融,仿佛有双无形手反复擦拭他的存在。
“司命大人,紫薇宫急令。”传讯纸鹤啄开琉璃窗,吐出金色字体:
【即日起灵脉事务移交斗部处理】,末尾盖着仙界独有的云章。
子夜,仙界藏书阁静谧,待巡逻天兵过去后,一个蒙面人影潜入顶楼档案库,第九重禁地。蒙面人找到一堆破旧蒙灰的书架,打开系统数据解析禁制。
数据链刺入阻碍,《魔界全解》的玉简,绢帛泛黄,一看就是久无人看。系统弹出提示框,整面书架的禁制同时发出尖啸。
“百分之九十七,九十八。”系统进度条即将灌满时,黑暗里闪现出一个人影。
斗篷男子从暗影中踱出,青铜面具带着獠牙。指尖沾着鲜血,沙哑笑声震落梁上积灰。
“抓到只小老鼠。”
姜璎反手甩出诛魔符、缚仙索,却都无用。系统加载中无法调节模式。
至于求救,她闯入这里本就违反戒律,对比被人发现通报和遇到敌人,结果差不多。
那人袖中窜出的黑雾凝成利爪,直掏心肺。
系统警报声撕扯着耳膜:
【检测到巨大能量干扰,危险性无法统计,建议躲避】
剧痛传来,姜璎低头看见胸口蔓延的血迹。系统已全部读取禁书,她忍痛开启战斗模式。
就在面具男的手要掐上姜璎脖子时,轰隆一声,禁地结界坍塌。
意识模糊之际,她只见他眼眸红似烈火。
姜璎再次醒来是在司命殿,满殿都是灵药味,身上仙力所剩无几,命簿上昭凌的名字开始出现裂痕。窗外掠过熟悉的灰影,一人端着药碗进来。
“星君,可醒了?”
那袭月白长衫晃进视野,床顶星图幔帐下,姜璎确信自己没看错人。
昭凌。
“你怎么会在仙界?”
“通过了登仙梯试炼。”昭凌吹凉汤药,像个凡间书生,“正听说司命殿缺个研墨童子。”
见姜璎摸了摸发间,昭凌挡下药碗,掌心张开,是根玉簪:“星君可是在找这个?昨夜路过藏书阁,见它在灰堆里便捡了起来。”
姜璎推开药碗发出轻响,做了神仙还要喝药,何人有何区别,反正不喝身体也会慢慢恢复。令徵为她留了一瓶珍贵的弥补仙力的本命花露,用来疗伤正好。
在哪里都不如在眼前。姜璎默许昭凌留在偏殿,这样系统可以随时监控他的动向。
晨光初现,门外传来雪梨羹的香甜,羹汤里浮动的金莲花瓣。
今日姜璎告病,不急公事,却听到刑司的青鸾车碾压青石板的声音传来。
她披着令徵送的云锦裘倚在软枕上,系统模拟情景给一份伤情报告:左肩狼妖抓痕,与她下界后呈上的卷宗对应。
“星君受苦了。昨夜藏书阁禁地遭人闯入,特奉命查探。”
司刑官广袖上的可知晓行迹的窥天镜吞吐着雷光,扫过周身。那上面模模糊糊映出藏书阁禁地残影,显出西郊妖修之样。
昭凌在屏风后垂着眼睫研墨,腕骨在晨光里透出玉色,神情恍惚。
司刑官转头看向那抹白色身影:“这位是?”
“新来的笔吏。”姜璎唤道,“昭凌,把前日誊抄的狼妖案卷取来。”
窥天镜闪过血色。姜璎果断掐诀启动殿内防御阵,手指快速敲击键盘,系统数据伪装成的古籍哗啦哗啦铺满长案:“大人方才说灵脉移动乃是魔族所为?可根据下官观测,魔域近百年灵气衰减速度同样惊人。”
“星君有所不知。”司刑官法力点在西境,“昨夜擒获的魔修已招供,他们正是奉了魔尊寂渊旧部之命。”
昭凌端着案卷立在珠帘外。
姜璎短暂沉默,《魔界全解》里魔尊消失那日,灵脉也曾出现异动。
“若是如此,请恕下官直言。”姜璎挥袖展开灵脉波动图,“魔尊不在,旧部为夺权内斗百年,此时冒险毁坏灵脉,岂非得不偿失?”
珠帘突然被罡风掀起,昭凌踉跄着跌进来。案卷纷飞中,司刑官直照他灵台,却是个经脉尽毁的凡人书生影像。
“让大人见笑了。”姜璎袖中五指绞紧,拂开昭凌散落的鬓发,“这孩子从下界而来,比不得其他仙侍那般伶俐。”
司刑官离去后,姜璎脸上的和煦即刻变成淡漠,门槛洒下的追踪粉,昭凌衣袖一伸,带翻香炉,粉末也烧成烟。
“星君当真觉得魔族无辜?”
殿外惊雷劈碎后半句。系统弹跳出昨夜被袭击时的慢放影像,斗篷人撕裂结界的手势,看着不似仙界中人。
姜璎不答,反而问:“魔界如今是谁主事?”
拨动命簿,翻到“春秋”二字停住。
昭凌在案边剪灯花,同样的事小小法术就可搞定,但他坐起来多了几份赏心悦目,剪尖残留的火焰也不比人俊:“魔尊麾下左护法春秋,惯得魔界子民称颂。”
姜璎起身绕道他背后,嗅到墨香混着丝血腥气。
昭凌抬手的动作让她想起袭击她斗篷男。说起斗篷,在仙界她只见想要找她改命的人穿过。
禁地那人结印手法很是特别,中指第二指节要向内扣。可既发现她擅闯藏书阁禁地,为何不声张?
擒住昭凌右手,摆弄成昨夜影像中的出手姿势。姜璎指腹按在他指节:“若是魔修这般施法,可能追溯宗派?”
烛火忽明忽暗,他左手悄悄抚上姜璎要害之处:“魔界术法分难易,比如我对星君这招,凤栖梧桐,看似充满杀意的招式。”
姜璎盯着他颈侧随呼吸浮动的纹路,轻轻扭了扭他的腕骨,发出咔嚓轻响。昭凌却仰头冲姜璎笑得温软:“星君这是做什么?”
掌心突然腾起簇紫烟,惊得姜璎松手后退半步。
那火焰却化作只蝴蝶,裹住姜璎被魔气灼伤的左肩,皮肤以肉眼可见速度重新生长。
“风栖梧桐,实则是治愈之术。”
昭凌倚着梁柱咳嗽,抹去唇瓣血渍:“星君若想知道更多有关魔界之事。”指尖锋芒极淡,“不妨查查百年前的仙魔大战。”
系统闪现提示:
【警告警告,任务对象生命值急剧下降!】
“你!”姜璎下意识扶住昭凌摇晃的身子,指尖搭上脉门却愣住。他剧烈咳嗽着,灵力紊乱,暗涌着滔天魔气。
窗外传来巡逻天兵的金戈声。姜璎盯着他脆弱颤动的眼睫,突然扯开他的衣襟——心口处狰狞伤口又添新伤。
“星君可是疑心我?”
“闭嘴!”姜璎往他口中塞了颗疗养丹,掌心贴着他后背输送灵力。
他若真是伤她之人,来日她定会让他自缚双手跪在诛仙台。
烛火摇曳,姜璎抽出本命星君符碎片拍入他丹田,仙力化作金线缝补他溃散的元神。
她本就受伤未愈,额头更是渗出汗珠。
做什么摊上这样的病弱任务目标。
昭凌体内躁动的魔力像是得到安抚,枯竭的黑线开始表面变粗。
他看向这个多次对自己伸出援手的星君,眼中闪过一抹邪肆又玩味的笑。
他顺势将额头抵住姜璎肩头,指着命门穴,吐息拂过颈侧:“星君若怀疑,大可杀我一次,以抵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