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兰玉撞破李鸣争之后,已过半年有余,如今恰逢初春。小院虽小,小花小草都打理得井井有条,鲜花伴着绿叶,别有一番意境。
一只手从床头柜摸过,揣了什么东西又隐回床帐内。“你拿什么东西呢?”兰玉咕哝道,此时他眼角泛红,嘴唇也泛着水光,比之小院的春意还更浓些。李鸣争额上布着薄汗,看他一眼,又送上一个温柔的吻,“没什么,原是下午约了间茶楼。”“到时间了?”兰玉拉过他的手,就着他掌心中打开的怀表看了看,还有一刻钟便要到正午了。
兰玉撇他一眼,“大少爷真是日理万机啊,分分秒秒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李鸣争淡淡道,“近来有些忙。”说罢刚想退出便感觉出一道挽留之意,“怎么,不想我走?”兰玉没有说话,只一直看着他。李鸣争俯下身,“那便再睡一会儿吧。”
约的是个新的布厂老板,李鸣争南下扩张还在起步阶段,结识新的人脉对于此时的他还是很重要的,更何况对方还是地头龙,江南的布料市场有一半多都是他们陆家垄断了。陆家现任家主已年过60,膝下有两子一女,都未婚嫁。李鸣争此次约的便是陆家大少陆有鹏。
顷刻,小二引着一人到了雅间门外,轻叩两声,门开了。走入眼前的自然是此前约好的陆家大少爷,李鸣争正要迎上,却发现陆少身后还有一人,此人自然地跟在陆有鹏身后,隔着三两步的距离。李鸣争纵横商场,两人虽约好的保密约见,此时突然多出一人也属平常,只见他脸色如常,“陆老板,好久不见。”
陆有鹏一脸歉意的模样,“哎呀,真是让李兄久等了。”说着,顺势让出一个身位,却见后面那位落落大方地上前两步,颔首道,“李大少爷,初次见面。我叫陆展,这回跟着大哥来见世面的,还请多多指教。”
陆展年纪尚轻,比兰玉大上一两岁的模样,却是看上去乖巧爱笑的,有几分书卷气。“小展还在读大学,好奇心重爱热闹,出门时临时捎上的,没有事先告知,还请李兄多多包涵才是。”“哪里的话,来者是客,能同时见到陆家两位少爷是我李某之荣幸。”李鸣争虽在家里不辞颜色,在外也不是多话的,但浸染商场多年,该有的周到自然也是一分不少。
不多时,三人入了座,茶楼伙计沏上了茶,摆上几道特色茶点,见房内有童平伺候,便识趣地退出了雅间。
春天的夜还是来得比较早的,银环去私塾已经有一年多了。此时,她遮遮掩掩地从侧门进来,被闲在小院的里的兰玉一眼看到,“银环。”银环一听,慌张得手不知道往哪放,一封信就这么掉到了地上。兰玉一看,当即明了,笑道,“你东西掉了。”银环连忙捡起地上的信,有些心虚地道,“主子,我,我回来了。”兰玉看她一脸害羞无措又忐忑不安的样子,心想姑娘大了总是留不住的。自从银环学了字,便一直跟闻今通着书信,当日的救命之恩成了姻缘的红线,两人虽没有明说,但是兰玉和李聿青乃至李鸣争都是知晓的。只是,这京城和扬州到底隔着距离,这对鸳鸯只能靠着书信聊解相思之苦。有时闻今给银环送信的时候,李聿青也会想法子捎带东西给兰玉,但都被兰玉拒绝了,一次两次,第三次的时候,银环严肃地表示如果闻今再做些让兰玉不高兴的事情,他俩也不必写信了。至此才消停下去。
“银环,你想回京城吗?”兰玉想,银环也大了些,总跟着他一个大男人似乎也不是事儿,虽然不舍得这个妹妹,但到底还是要找个好人家的,闻今倒也不错,他给银环攒的嫁妆虽然不多倒也看得过去。银环一听,急了,“为什么去京城?主子要回京城吗?”“不,我说的是你想不想回京城?你想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我不回,主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不想闻今吗?”银环一听,脸顿时红了,害羞地道,“主子,你取笑我。”兰玉逗她,“怎么就取笑了?女孩子总归要嫁人的。”“我不嫁,我就不嫁,你可不能赶我走,我要一直伺候您的。”看着银环紧张的模样,兰玉心想,也罢,不急这一时,嫁妆还是再攒两年吧,到底自己也还是舍不得这丫头的。
兰玉也不是时时都这么闲的,忙的时候更多。自打半年前能自己独立修琴后,师傅便也不将他时时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了,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兰玉要想精进技艺,还得实打实地实践起来,积累属于自己的经验和感悟。除了每周两次的师徒交流,兰玉更多时候还是泡在琵琶堆里的。
这日,他修了一天琵琶,累得胳膊又酸又痛,想着买份甜酪犒劳一下自己,顺便也帮那位带一份,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如果不爱吃他会是什么表情呢。兰玉想着想着便渐渐有些期待,走去买甜酪的步子也不知不觉快了些。
临近甜酪铺子的档口,远远瞧见一人熟悉的身影,背着他坐着,在他对面的是另一位眉眼清秀略带书卷气的年轻男人,他们看上去相谈甚欢。年轻人一双弯弯的笑眼注视着对面的男人。也不知说的什么,两人对话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间隙的停顿,那男人时而点头,年轻人则不吝笑容地一边为对方斟着茶水,男人也没有拒绝对方偶尔的靠近。
兴许是逢场作兴。兰玉心想,可看着男人没有拒绝的姿态,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在家里,他可是没什么表情的冷冷淡淡的一张脸。忽然他很想冲上去瞧瞧那男人长的是怎样一张脸,挂的是怎样一副表情。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先离开了。他一个大男人,摆出一副捉奸的姿态是怎么回事儿呢。
圆月高悬,夜空几无云彩,银色的月辉把小路洒的亮堂堂的,李鸣争喝得半熏,就着月辉回了家。打开房门,却见兰玉静静靠着床边坐着,也不添灯。李鸣争迟疑了一下,关心道,“怎么这么晚不睡?为什么不添灯?”说着便自顾自拿起火折子将房里的油灯点了。一点豆大的火光,将房内照的半明半暗。兰玉只是看着他,却不说话。每每他不说话的时候,李鸣争就知道他心里定是有话说,奈何他偏偏不说。以前自己也如他这般,最是心痛的时候越是不懂开口。可是李鸣争经过那一年痛入骨髓的思念后终于想明白了,有些话错过了机会便再也说不出口了。他希望他和兰玉之间是无话不谈的,哪怕兰玉说恨他、怨他,他不想失去与兰玉对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