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高山的风格外冷，月光透过林叶，形似妖魔的影子印在崎岖的小路上。

    花莫笑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重新点燃打火器，翻过最后一座小丘，找到了那朵鬼火一般跳动的幽灵绿菇。

    只十来米，可它长在墓地。

    这里是污染体的免费食堂，谁家逢祭拜时坟不见了，准是老祖宗味道太过鲜美。

    它们嗅觉灵敏，最难抗拒的，左不过是一道活的甜点。

    花莫笑满面悠闲，刚踏进去一步，脚踝突然被一个掌形物抓住了。

    吓得浑身汗毛倒竖。她立刻把照明火把丢到另一侧，视野切入深色模式，像游泳冠军一样左腿蹬出残影——有点反应过度。

    作为一个卖棺材的小姑娘，不怕鬼，只怕吓人得千奇百怪的污染体。

    于是乎，发现是一具陈年老尸的时候，花莫笑长长地舒了口气。

    “又是被怪物从哪里拖来的，莫挡道。”

    花莫笑绷起小脸，到底是捡回了那半截手骨。蹲下身子，将它拼了回去。

    从骨骼形态上来看，这是一具男尸。左胸骨碎裂，脊骨上有电击伤。那颗头骨圆润，却密密麻麻地钉满银色钉子，足足有一百零八枚。

    花莫笑从工具袋里拿出钳子，拔出一颗来剪断。不是镀银的，竟是纯银的。

    金银，在废土世界还是硬通货币。

    花莫笑点燃香烛，恭敬叩问：“前辈叨扰。被这些俗物缠身，实乃酷刑一件，晚辈来帮助您清理走它。若不同意，请吹灭这支烛。”

    突然一阵妖风刮来，掺着黄沙泥栎。坟头草都吹倒了几株，愣是没吹灭这小小烛火。

    蜡烛是防风的。

    “谢前辈！您在阴间也会积德的。”

    花莫笑将银钉子尽数拔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要去摘草药。

    低头一看，这具骷髅仍孤零零地躺着。

    嘶……怪可怜的。

    还是埋了吧，就当是做了一桩生意。

    花莫笑掏出一把巴掌大的小铁铲，找了山头一处清静地。简简单单挖个竖坑，把干燥的泥土壁刮得平整些。

    把尸骨抬进去，竟然没有散架。

    野尸一具，身无长物。花莫笑取下榆木簪子作陪葬品。树皮盖板，垫叶为被，堆土成坟包。插上一支香，磕三个响头。

    “山头僻远，是简陋了些，前辈莫怪。愿您一路走好。”

    树林安静，防风烛忽然熄灭了。

    {

    丧葬系统重启，自动绑定宿主。

    Root：花莫笑

    Key：123456

    登录成功！Hello，小花花。

    }

    花莫笑人都呆住了。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个图形化面板。动态壁纸恐怖，好像掉进颜料桶里的红玻璃。两边还飘着纷纷扬扬的纸钱。

    红白交错，弹出了一个注册大礼包。

    {

    获得觉醒转盘抽数一次，自动使用。

    觉醒S级天赋：万尸之主

    获得遗物影像制造一台，自动使用。

    奖励A级遗物：“我的笔记”

    }

    哦，不给钱，不给物资，垃圾别理。

    光挖坟就花了两个时辰，天竟然有些亮了。

    她突然想起：“糟糕，差点忘记采蘑菇了！”

    荧草菇，只在夜里现身，见太阳就枯萎。治疗咳嗽有奇效，爷爷正需要它。

    花莫笑赶在第一缕曙光到来前，扑倒冲线，用手帕裹着它摘了下来。趁老爷子睡觉期间，赶紧悄悄咪咪地溜回村。

    结果碰到了晨起喂鸡的郭大娘。

    头发花白，身材臃肿。一身粗布麻衣，带着卡通样式的围裙。对了，脚边被牵着绳的，是有“村行狗证”的哑巴旺财。

    旺财只有三条腿，但它是只好狗。

    花莫笑藏起包袱：“郭，郭奶奶，起这么早，您这身子真算是硬朗。”

    郭大娘撒了把玉米粒：“鸡还是要喂的，总不能饿死了。花丫头，你是不是又偷偷上山了？”

    花莫笑：“没有呀，我就是在村里溜达溜达，顺便给店里招揽生意。”

    郭大娘眯起眼笑：“散步？还摔垃圾坡里了？你个小寿星，说谎不打草稿。”

    花莫笑借着水缸一看。水快见底，明得像镜。倒影里的人披头散发，满面灰尘，像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俨然一副下田打过滚的模样。

    郭大娘指了指里院：“进来吧，别叫你爷瞧见了，又得挨训。”

    一间屋敞着门，郭大爷在呼呼大睡。花莫笑梳着头发，用橡皮筋挽了起来。郭大娘则一手握塑料大毛梳，清理着她白裙上的尘土。

    勾断了黑发六七根，看样子得重新做一支簪子了。

    临走前，郭大娘给她拎了串葡萄，是送的生日礼物。

    花莫笑受宠若惊，连忙推拒：“这万万使不得，郭奶奶，您留着自己吃。”

    这话并不夸张。

    河流污染，村里缺水。黄山村全民用水，只靠一台笨重的老旧滤水设备，由村长组织按月发放。这里的田，贫瘠干燥，要常常施肥浇水。

    种水果？那太难了。

    可客经村落的有钱商人喜欢，乐意出高价钱——比卖粮食赚钱！郭大爷和郭大娘家种了，紫葡萄长得又大又甜，攒钱给傻儿子娶媳妇儿。

    “这孩子，”郭大娘佯装怒意：“拿着，不然别想出我郭家大门。你爷爱吃。”

    他确实爱吃。

    ---

    一回到黄山村白事铺，正好开张了。

    应老爷子强烈要求，花莫笑只好托着腮，开始一天无聊的看柜台工作。他则窝在里屋，边看电视边嗦葡萄皮，还时不时咳嗽两声。

    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经过，没往这儿瞅一眼，反而加快了脚步绕着走。

    花莫笑没忍住馋：“爷爷，给我留一颗成不？人家郭奶奶送给我的，我的！我都没尝过葡萄是什么味道。”

    花远山鼻息微重：“什么你的？你都是我养大的。别废话了小丫头，好好干活。不然就给我嫁人去。”

    花莫笑：“可是现在，咱们家根本就没有客人！而且今天可是我的寿辰，爷爷～你就可怜可怜乖孙吧？”

    花老爷子才不管那么多。

    直到午休时间，暂且闭业。花莫笑才腾出空来去烧水。

    一碗化了荧草菇的凉开水下肚，老爷子果然不再咳嗽。他念叨着“果然白开水治百病”，侧躺在铺着军绿色床单的榻上。

    花莫笑给他盖好被子。

    再随便扒两口饭，洗完碗立刻回房。她张开双臂，平瘫在自己床上，做一张泄气的鼠饼。

    一夜没睡，她快困死了。

    待闭上双眼后。圆形方孔，素白微透，脑子里又在撒纸钱了。

    丧葬系统？不需要，她家办事能自料。

    补觉才是正事。

    “你是不是又上山去了？”声音充满质疑。

    花莫笑正迷糊着，被吓得一个激灵。爷爷怎么没睡。

    “没，没有呀，我给郭大娘喂鸡去了。”

    “你爸妈不在那里。”花远山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花莫笑躺在床上，单手捂着额头。

    本来就没再期待，毕竟这么多年了。

    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爷子竟然没叫她。花莫笑穿好鞋子，脑瓜还是睡懵掉的状态，外堂传来了金属敲击声。

    从猫眼里看到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光线不好，五官无法分辨。

    “有人在吗？老板休息了没！”

    花莫笑眉头一皱，这人是有狮吼功吗？听口音像外地人。摸出怀表，晚十一时，五十六分。花家重视祖宗规矩，遇事有阻，没开张便不开张。

    除非特殊情况，诚意求之，可办。

    但显然这啥也不是！别吵着她爷了。

    花莫笑压着嗓子：“本大师业务繁忙，想见得排队等候，至少六个时辰。你见我的心不诚，还是回家去吧！”

    叩门声停歇了几秒，突然骂道：“六个时辰？老子从大中午等到了大晚上！只吃了一顿饭，棺材板都熟得能煎鸡蛋了。”

    结果，你说我没诚意？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魁梧大汉一秒红温，他抡起拳头，看样子准备破门而入。

    这时铺子开了，门槛里站着一位白衣仙女。

    墨发如瀑，秋瞳如月。

    废土文明三次兴衰，秩序早已重建。新城主划地为区，按照繁荣程度，将土地分为A区、B区、C区、边缘区和污染区。

    梨黄山属于边缘区，没有通信基站，路又难走。老者幼童居多，年轻人都进繁华的C区打工了，很多几十年都没再回来过。

    身形魁梧的男子愣住了，没想到白事铺老板竟是个天生丽质的小姑娘。拳头自己就缩回去了。

    钱老板望着一张稚嫩的脸，几番犹豫：“大，大师？”

    花莫笑打开手电筒，窄街的一角被点亮。

    魁梧男子的身旁是一辆自动轮抬棺车，高科技货。后头有个矮小瘦弱的年轻男子，抱着个多孔陶罐，一言不发。

    这两个男人……看起来就不是一路货色，一问果然不是。但总之，都是来给逝者求个合宜归所——请堪舆家寻找墓地。

    花莫笑点了点头，摊开手：“普通选址银票五百，风水选址金票五百。”

    这里的流通货币是票，金票、银票、铜票。金票一张抵银票一千张，银票一张抵铜票一千张。下葬是很贵的，土地是稀缺资源，而且需补月税五年。

    若非依山傍水，跨区占用都要报告。城区人一般直接火葬，边缘区则停尸甚多。骨灰盒的处理又是一难题。

    总之是处处要钱，没钱只好连盒一起烧了。

    瘦弱男子面露难色：“银票五百？金票五百？大师，你怎么不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