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男子：“大师，你怎么不去抢？”
钱老板闻言露出了不屑的眼神，拿出一打厚厚的金票子，恭恭敬敬递给了花莫笑：“这里是金票一千。大师，加急。”
她将钱收进窄袖，露出一丝笑意：“爽快人！那咱们现在就，上山，选址，到出殡，下葬，一条龙服务，赠给有缘人！”
话意明确。你我本无缘，全靠你掏钱。
瘦弱男子咬咬牙，也交了银票五百：“不用加急了，我……大师，我有的是时间。”
花莫笑：“一道来吧，先探探情况。不一定当下就能找到合适的，先生们。”
魁梧男子坚持带着那口棺柩。
动静闹得很大，虽然不至于惊动村民。但上山路难免颠簸，自动轮车不能手控，一路坚持撞草撞树撞石子。
动静一大，就容易引来附近的妖邪。
只是，大客户都付钱了，情绪价值得给到位。
钱老板问：“大师，这风水一事究竟为何？”
花莫笑比了个手势：“第一，看气。生、死、阳、阴、土、地、乘、聚……墓地寻址，自然要挑个生气聚集的地方，才好给子孙后代积福。”
瘦弱男人：“那第二呢？”
花莫笑虚捋空气胡子：“这第二呢？看风。风之险恶，能吹散生气。金砖玉瓦，遇风则摧之如纸；绫罗珍馐，见风则毁衣坏食。这八方之险，又分墓前、墓后、墓左、墓右，左肩、右肩、左足……”
钱老板听得一惊：“大师果然专业，那这生气该如何寻找？这避风又该如何？”
怎么找？好问题，会问。她哪里知道！
花莫笑装作深不可测的样子：“生气，那都是跟着龙脉走的。我们梨黄山是个好地方，山脉走向错综复杂。天机～不可泄露。”
钱老板喘了口气。山路十八弯，这小姑娘一点儿都不累，莫非真是天仙子。
花莫笑当然不累。带着客户兜兜圈子，缓解一下他们的焦虑情绪，等到精疲力尽，期待值大跳水，她再随便指两处地儿。
动动手就把一年的钱赚了。
正打着如意算盘，她踩到了一堆枯叶。
咯吱——咯吱——
一条长长的拖行血迹，蜿蜒着，前方有一个漆黑的点，在晃动。
花莫笑的脑子里冒出三个字，污染体。立刻把手电筒转到了反方向。想起爷爷白天叮嘱的那句不要上山，人忽然好想哭。
瘦弱男子关切道：“大师，你脸色好白，是受风了吗？”
花莫笑低着头，语气凝重：“我突然想起来，这两位逝者的生卒年月日，与今天星宿相克。两位先生速速下山，要快。”
钱老板犹豫道：“那我这紫檀棺木……”
“本大师会替你看守。”
一旦。
一旦没活人在附近，这自动轮抬棺车就会自动跟随，哐哐乱撞。这般近的距离，妖邪一定会被吸引过来。和污染体赛跑？人就是乌龟。
于是她留下了，现在得想办法脱身。
自动化设备，基本都用电驱动。
找不到开关。
这小车的电源肯定会大一些，极可能装在棺木固定托盘下的倒梯形结构里。
没有任何可拧动的螺母。
车附近躲？
怪鼻子闻人味儿——比旺财还灵。
拆轮子？拆电线？
她就是个小村民！不会！滚！
花莫笑额头冒出一滴冷汗，她感觉到污染体近了。
它好像在散步消食，嘴里还在咀嚼着一块骨头。鲜肉被挤压，像海绵一样咕叽咕叽。爆裂声、黏腻水声，脚步声？
交织成生命倒计时的秒表。
花莫笑慌乱中一推棺材，棺木盖移开了些许。
和尸体挤一挤？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蹑手蹑脚地取下棺材板。
钱老板名不虚传，女尸发髻都插满了金钗钿头，还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红嫁衣。嗯，量体裁新衣，臃肿是尸体分解所致。
花莫笑想把尸体往旁边挪挪，好给自己腾出挤得下的空间。
可是手刚碰到她的腰，女尸突然惊坐起来，嘴里发出“哈哈哈”的诡笑声。
污染体也听见了！两轮变四驱，四条腿各爬各的，像饿了十年的人型大蜘蛛——向食物奔赴而来。
左女鬼，右老怪。吃人不吐骨头在。
花莫笑一把捂住女尸的嘴，麻溜地跳进了棺材。抬棺车伸出一只机械爪，把棺木盖严丝合缝地怼了上去。
为什么棺材里会有保险栓？尸体会锁门吗，不会！
花莫笑身体很诚实地扣上铜片，塞好小栓，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转头，和女鬼四目相对。
{
欢迎回来！Good night，小花花。
天赋：万尸之主
等级：S级，零阶
描述：手部直接触碰尸体进行意识唤醒。期间尸体可自主控制身体。移开手部，尸体将立刻丧失思维与行动。
状态：发动中
}
她赶紧把手拿开，女尸秒变死鱼一条。
这上面写的什么？丧葬系统，改名叫闹鬼系统好了！
花莫笑觉得这天赋实在垃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刚刚差点害得她小命不保，怎么敢标榜S级的，零星差评。
棺柩里逼仄，腐烂的恶臭熏人眼。
还好她没吃晚饭，不然没地方吐。
梨黄山有个特点，特别荒废。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晃晃荡荡的污染体都不爱来。
上次安全排查，偌大的一座山，只发现了五只E级的猿臂怪。除妖队猎杀了三只，另外两只吓得躲起来了整整半年。
污染体里的窝囊废，生生把除妖队的人熬走了。
现在，一只猿臂怪跑过来了，嘴角还挂着血沫。没看到甜点，只看到一个铁疙瘩头上顶着木头疙瘩，因而非常疑惑。
它全身漆黑光亮，像穿着一件没有拉链的胶衣。鼻头大大，像扇子在摇动。
然后，突然抽出两把钢尺一样的长臂，把棺材从轮车上拔了起来，卷到身前细细打量。
棺材里的花莫笑被撞得七荤八素，还好几次手不慎碰到女尸。此刻用沾满脏污的双手死死掩着口鼻，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猿臂怪的智商如同三岁小孩儿。所以在它看来，紫檀棺木是一个香香的、摇晃就会唱歌的音乐盒。现在不发声了。
她感觉连人带棺材被立起来了，头朝下的那种。
污染体停了一秒，然后疯狂Shake！
得，没吃饭也得吐。
---
一条波纹不断的河，可见度低，乳黄微白，泥沙俱下。水时急时缓，拍打着沉底的紫黑色灵柩，久久没有动静。
散出来的是血？还是染料？
花莫笑没有意识。呼吸微弱，体温渐渐低了，手劲儿一松，落在同样被整得很惨的女尸身上。咫尺之间。
一只惨白的手拨开了机关，涂满艳红的五指掀开棺材板。金钗早被摇掉了，长发遮掩着面部。
嫁衣被水浸成深色。
全身湿透的女尸抱着一个沉睡的小女孩，水灵灵地从河里爬出来了！伴随着凄厉的笑声。一红一白，全都满脸脏污，狼狈不堪。
看起来活脱脱两只水鬼。
花莫笑醒来的时候，是在浅滩上，耳边有难听的笑声。
什么情况？山呢？她准是被窝囊废丢水里了。
左手被女尸死死攥着，抽不出来。
“哈哈哈，我是钱夫人，哈哈哈……小姑娘别害怕，哈哈哈，我不会伤害你的。”
女尸一张脸笑得狰狞，嘴角甚至有些抽筋。
“抱歉，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哈，感觉好高兴，哈哈哈，真的憋不住想笑。”
你这么笑！你肯定是反派！
花莫笑僵硬地扬起唇角：“钱，钱夫人，我是你丈夫请来，呃，给您看风水的。我能感觉到你们的感情特别深厚，真的。芳华早逝，实在令人惋惜。”
小人物，讨个生活，能看在她嘴甜的份儿上，真不吃吗？夫人？
女尸笑容更皱巴了：“哈哈哈，是替我选墓吗？哈哈哈，其实安葬在哪里都，哈哈哈……无所谓，我对人间没什么留恋了。”
钱夫人好像没有恶意。只是模样渗人了些，笑声豪爽了些？爷爷说了，不能以貌取人。
花莫笑猜想是女尸救了她，正琢磨着该如何报答，远远地望见一只猿臂怪走过来了。显然，这是个污染体日常取水点！
这里山高，水却是下游。
上游有个污染核，流下来的水叮咚。人不能直接喝，轻则会被感染，重则立刻暴毙，极少数的情况下……会变种。
但是猿臂怪是污染体。脏水？好喝爱喝。
糟糕，刚刚泡了水又呛了水。她没感染，她没变异，她没变种，她……屁事没有。花莫笑立刻联想到了，绝对是丧葬系统的功劳。
{
欢迎回来！Good afternoon，小花花。
遗物：“我的笔记”
等级：A级，无阶
描述：免疫一切污染。
状态：生效中
}
免疫，不代表不会被吃啊！
远看这一只，与其叫猿臂怪，不如叫无臂怪。它没有胳膊，牙齿格外尖利，腿部肌肉发达。
铁匠叔叔曾在村里吹嘘过，说他上山砍柴，摸黑砍伤了怪物。但花莫笑不可能东施效颦，她捡个蛋都得和村里的鸡较量一番。
不会与怪物搏斗，只会给怪物挖坟。
花莫笑本想故技重施，躲回棺材，当个缩头乌龟最安全。但是她发现钱老板那口超贵的紫檀黑棺不见了！工具袋还落在里面呢。
钱夫人的眼神凝重：“哈哈哈，有武器吗？”
情急之下，花莫笑摸出怀里的榆木小棒，递给了女尸。昨个树上折的，还没来得及雕刻，只削了个簪尾。
无臂怪像只火鸡一样冲过来了。
然后被一击必杀。
女尸拔出木锥子，它的头被戳了个洞，流出了墨汁一样的黑色液体。怪物还没倒下去，又挨钱夫人一簪，鼻孔被戳了个对穿。
一股浓重的腥臊味弥漫，花莫笑的嗅觉瞬间爆炸了，人差点被碎石头绊倒，还好女尸的另一只手始终牵着她。
夫人一定是进资格认证的除妖师，而且是有星级的。
无上荣耀，竟会说不贪恋红尘。她不想活下去吗？她不想再见钱先生一面吗？明明一直死握着这只手，难道就是为了救自己两命。
花莫笑和夫人一起捞出了棺材，看着她躺了回去。那尖锐又低哑、森然又畅快的哈哈大笑，一直都没有停歇。
这很爱笑了。
然后？夫人竟松开了手，果真是毫无留恋。
花莫笑鼻子微酸：“我一定把您带回去，好好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