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萝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萧府中许多人都可以是她的眼线，萧沐别说想在她眼皮子底下给她下毒，他就是每天在府中吃什么，做什么，她想知道，都能一清二楚。
给她下毒？她给他下毒还差不多。
可看石焱脸色和诡异的行为举止，又不似胡说，葛青萝还是谨慎地让系统将自己身体检查一番，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她没中毒。
既然如此，与她同吃的石焱怎会有异？
葛青萝坐直，正色道：“不可能，我给你下毒做什么？萧沐也没那个能耐把手伸到我院子里。是你在外面吃什么了？”
石焱今天忙得就只吃过这一顿。况且外面有什么可吃的？黑心掌柜又贵又难吃的招待餐？那还不如花钱下馆子。
此刻听她如此笃定，他神情有一丝松懈和恍惚，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像中毒症状。
危机解除，两人都放松不少，石焱最后推断，自己应是中暑了。
不多时，他照例去云灵院中巡视一番，没多久却又回来，态度之敷衍，惹得葛青萝一阵无奈。
但这几日石焱已确认过，萧沐身边人都对云灵无甚印象，无需再担心她暴露刺客身份。此刻两人应该是饭后在院中弹琴看月亮，也没什么好守。况且他明日就走，也不差这一会儿，便也随他。
自从云灵进府后，萧沐待在府中的时间显著增加。
往常十日中他得有八日出门晃悠，多日不回府、夜宿酒楼也是常事，现在倒收敛不少。虽仍时不时跟狐朋狗友们相聚，但已学会了早早回家，或是偶尔带云灵一起出府。
葛青萝倒是有些明白，萧沐为何还没开始霸道公子强制爱。
前几世，云灵是以丫鬟的身份入府复仇，虽心中不免想靠近萧沐，但对于他的亲近，她表现出来却是纠结和抗拒，这才引发萧沐的控制欲。
这次云灵假作琴女潜伏，又被告知并不着急动手，对他的亲近之举也略有适当回应，萧沐反而不急着强制爱了。
这对她来说确是意外之喜。
天已彻底黑了，葛青萝没再翻开没看完的账本，躺在树下发呆。
翠儿拎着食盒从屋中走出来，摸着头道：“夫人，我今日抓药在街上遇见叶督军，听说您已经醒了，他便让我把这个带给您。”
“不过我想着赶紧先把话本看完，下午忘了说了……”
食盒打开，里面是聚福楼的栗子酥。
葛青萝笑了笑，放她回屋。拿起一块咬一口，已经凉了，但味道仍是很不错。
看她一脸满足的神色，石焱凑过来，凝眉观望：“这玩意儿真有这么好吃？”
葛青萝抬手示意他尝尝，石焱也不客气，品尝过后点评：“也就一般。”
葛青萝摇头：“你不喜欢罢了，自有人喜欢，比如我。”
默了默，石焱问道：“你跟叶鸣关系很好吗？还偷溜出府跟他一起吃这个。”
葛青萝闻言便知跟叶鸣见面那日，他果然一直盯着她。无奈道：“还好吧，或许算……朋友。不过我想从他那边打探一些督尉司和城郊的消息，也不知能不能成。”
石焱差点脱口而出“问我不就行了”，想想却又忍住了，憋着没说话。只憋出来干巴巴一句：“呵，那你朋友可真多。”
见他仍没有想说桃山在城郊业务范围的意思，葛青萝也不勉强，正想继续吃栗子酥，却见他又拿起一块。
“不是一般吗？”她问。
石焱脸不红气不喘地胡诌：“晚上没吃饱，饿了。”
葛青萝：你不是都要积食了？还吃了冰碗？
“况且你忌食油腻荤腥，这算油腻，少吃。”
说着，他狠狠咬下一口，像是想咬什么人，不爽道：“叶鸣这人靠不住的，毫无眼色。”
深夜，葛青萝被窗外一声惊雷唤醒。
仔细一听，院中树叶被狂风吹得呼啦响，雨水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急促又清晰。外面在下暴雨。
她披衣起身，正想看看冬暖夏凉那人是否已成了落汤鸡，推门一看，石焱不知何时将院中躺椅搬至廊下，双臂枕着后脑，窝在椅中。
他正望着屋檐下滴落成线的雨水发呆，听见开门动静，偏头朝她看过来。
葛青萝看他身上并无潮湿痕迹，略有意外：“你反应还挺快？”
石焱略勾嘴角：“那当然。”
其实是因为他根本没睡着，第一时间就发现天气有异。
葛青萝道：“睡屋里来吧，廊外飘雨。”
她退回门内，石焱也慢吞吞起身，跟在她身后进屋，关门。
屋内也有一张躺椅，但许是因为离床太近，石焱将那躺椅挪得离她远远的，远到墙角门边，这才躺下。
葛青萝无奈一笑：“怕我吃了你啊？”
石焱背对她，声音从门边传来：“我会怕你？别管，我自有打算。”
若非怕他身体状态最终会影响自己，葛青萝还真懒得管他，便自顾自地睡下。
没多久，她还没睡着，忽然听到石焱说;“好好养伤，擦药别落下。李神医的药膏很好用。”
葛青萝略一思索：“李神医是你找来的？他是桃山的人？”
“算是吧。”石焱回得简略，也不知回的是哪个问题。
想起那天失算差点被萧沐玩死，还好有李神医相救，葛青萝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谢谢。”
她先前便想过，行踪不定的李神医怎会如此凑巧，刚好在她受伤时出现萧府门外？联系之前“燕十”伪装的神医学徒，她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只是无法确认，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石焱微微颔首，葛青萝却看不见。他望着紧闭的窗户，听着哗啦雨声，在脑中想象窗外落雨的场景。
许久，久到床上的葛青萝已没了动静，似乎已经睡着，他才声音几不可闻地喃道：“伤口没养好的话，下雨天会疼。”
却不料，幽幽女声从床榻上传来：“你现在疼吗？”
石焱怔然，没想到葛青萝不仅没睡着，竟还能听清他的低语。
安静一瞬，他道：“不。”
再严重的伤他都受过，这种隐隐如针刺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疼痛。只是，偶尔会有点心烦。
屋中一片寂静，没人再说话。
想是因为雨声抚平心头焦躁，石焱清醒半夜的头脑莫名有了安稳睡意。他合上眼，没多久便睡着了。
黑暗中，葛青萝趴在床上，半睁着眼，百无聊赖地划动手指，心中叹息。
她不知道石焱在做什么，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很安全的事。万一哪天他不小心一命呜呼了，那……
她忽然明白过来，比起云灵，似乎石焱才是更需要被看守的。
次日，葛青萝醒后，躺椅上已没了人影。
雨声已停，她推门出屋，空气中飘来一股雨后的清新泥土味。
院子被大雨冲刷得有些凌乱，她正收拾着，忽闻翠儿屋中一响，还未来得及梳洗的女孩发髻歪斜，慌乱从房内冲出，朝她哭道：“夫人！不是说只借一些吗！为何我一整箱话本全不见了？！”
葛青萝动作一滞：“……”
不是，这人是真爱整箱抱走啊？
几日后，葛青萝将废寝忘食新画好的情节第一个交到翠儿手中，她这才破涕为笑，喜滋滋地拿去看了。
呼出一口气，葛青萝将害她不得不提前交稿的石焱暗骂一遍。
正放松着，院外隐隐传来声响，似乎有人在喊她名字。
声音由远及近，葛青萝这才听清，是怒火冲天的萧公子又来了。
“葛、青、萝！”
随着一声惊破天的吼声，萧沐跨进院子，将躺椅中的葛青萝一把拽起。
“你对灵儿做了什么！”
葛青萝神色不为所动。她最近也就一如既往地偶尔口头刁难云灵，挤兑挤兑，酸一下，让萧沐体验他心心念念的争风吃醋场面。
然而这次萧沐脸上怒容不似表面，眼中翻涌的怒火喷薄而出：“拿来！”
葛青萝皱眉挣开他手，道：“拿来什么？我又没拿她东西。”
萧沐眼皮颤动，目光死死钉在葛青萝脸上，咬牙道：“解药！拿来！”
葛青萝愣怔，直到被萧沐拽去云灵屋中，看到躺在床上的白裙女子，她才知道萧沐为何如此暴怒。
床榻上，云灵侧身朝内卧着，压抑地小声抽泣，并不转身面向众人，萧沐却径直上前将她翻过来，屋中伺候的丫鬟们迅速低头。
入目，是一张发红生疹的脸，还隐隐有暗疮。
忽被人骤然翻身，狼狈面对众人视线，云灵顿感屈辱，拽过被子捂住脸，哭得更为伤心了。
她蒙着头闷声痛哭：“夫人若不想我留在府中，我走就是了！为何还要如此害我！”
葛青萝面露呆滞地盯着云灵，上手将她被子拉开，盯着那张四处躲避她视线的脸看了个究竟。
“灵儿姑娘这是……毁容了？”她惊讶道。
萧沐怒喝：“你装什么装！不就是你做的吗！葛青萝，小打小闹我可以忍你，但你不要挑战我的容忍限度！”
葛青萝被他猛地从云灵床边扯开。萧沐将她抵靠在床柱边，用力捏着她下颚，森冷道：“你下的什么毒？把解药拿出来，我还能饶你最后一次，不然……纵使你为我挡过千万刀，我弄死你，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一旁，跟过来的翠儿扑通一声跪下，急道：“公子！不是夫人做的！夫人不会做这种事！”
葛青萝目光也冷了下来，她直视那盛满怒火的眸子，将萧沐的手指从自己下颚一根根掰开。
没想她竟如此大力，萧沐吃痛拧起眉头，咬牙道：“灵儿用的面脂胭脂都是你提供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葛青萝眼神往床上一瞟，看着哭红双眼的云灵，意味深长道：“万一，是她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