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云灵当即止住哭声,一口气哽住,提声道:“我不是!我没有!”
萧沐也反应过来,怒道:“葛青萝你别想狡辩,灵儿给自己下毒做什么!”
葛青萝却反问道:“那我给她下毒做什么?府中人人都知我与她不对盘,吃饭都坐不到一桌,她若中毒,你们自然都怀疑是我,我还去做这傻事?”
萧沐冷笑一声:“那可不一定。你嫉妒灵儿能得到我的宠爱,哪怕冒险也要毁她容貌,毕竟她若毁容,便就失宠了,你当然可以为此一搏。”
此言却让云灵心头一跳。她忍不住出声:“公子……是这样想的吗?”
萧沐回头看她。
云灵苍白的嘴唇轻颤,道:“若我真的毁容,你便不再喜欢了,是吗?”
萧沐凤眸微光闪烁,他安抚地笑了笑:“当然不是,我只是这样一说。姜城中貌美女子无数,却只有你令我钟情。灵儿便是世间最好的。”
云灵眼睫上挂着泪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在分辨他话中真假。良久,她彷徨的心稳定下来。
萧沐所言确实,云灵容貌虽然优秀,但的确不是姜城顶尖一批,尤其还有个实打实的美貌萧夫人在眼前。萧沐流连花丛多年,身边美女如云,他都不为之所动,全是逢场作戏,却只对她格外上心,这是从未有过的特别。
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意这个问题,云灵略有不安地悄悄瞥了葛青萝一眼,却见她盯着自己笑了笑,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
云灵慌张移开视线。
旁观的葛青萝轻笑一声,在萧沐紧张的注视中,她走近云灵:“不知灵儿姑娘是用了何物后,面部开始出现症状的?”
见她忽然靠近,双手撑在床边,目光如炬盯着自己,云灵不禁咽了咽口水。她紧张往后一挪,道:“胭、胭脂……桌上那罐胭脂。今早新拆的。”
得到答案后,葛青萝颔首撤离,去翻看桌上新拆封的胭脂。
看了看,闻了闻,最后在翠儿欲言又止的神情中,上手抹了点,涂在手背上。
不多时,她手背果然也起了一小片红疹。
葛青萝点头道:“确实有毒。”
萧沐冷笑:“终于你承认是你做的了。”
“不,”葛青萝摇头,“虽然有毒,但也确实不是我做的。”
她拿起毒胭脂,怼到萧沐眼前,想让他看个究竟。
“仔细一看,这罐胭脂不是我店里的呢。也不知是哪个小作坊来的。”
萧沐猝不及防被她一惊,顿时偏开头,捏着鼻子皱眉道:“拿远点!别靠近我!”
葛青萝只好将毒胭脂拿开,换用瓶底远远对着他:“好吧。你看,我店里的胭脂,每一个瓶底都有印记,是我独家防伪标签,这瓶并没有,不是我送来的。”
萧沐犹疑一瞬,捏着葛青萝手腕,将她手中瓶子抬高,略带嫌弃地看向那装有毒胭脂的瓶底:“……还真没有。”
葛青萝言辞有理地辩解:“不知是谁买了有毒的假货混进去的,想以此陷害我。”
萧沐沉默一瞬,随后回头看了云灵一眼。
云灵反应过后,顿时激动起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陷害她!我怎么可能……”
“好了。”萧沐忽然出声打断,“既然不是你,灵儿也不会给自己下毒,那定然是府中有人想对灵儿不利。”
他对身旁侍从吩咐道:“让管人的给灵儿院中重新挑选一批丫鬟,现在的全部换掉。”
说罢,他坐到云灵床边,和声安抚几句。本想伸手抚向她额发,临近却又滞住,那手悬空许久,最终缩回。
萧沐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让人去请李神医来看看。”说完,他瞪眼朝葛青萝一哼,便走了。
榻上,云灵略有失落地凝望他远去的背影,久不能言。
葛青萝倒是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掖了掖背角:“放心吧,李神医妙手回春,定能治好。”
云灵直直盯着她,眼中隐隐有一丝难言恨意:“这是你想要的吗?你开心了?”
葛青萝温和一笑:“灵儿姑娘在说什么呢?你中毒我难过还来不及,怎会开心呢。我可是答应过石焱要照顾好你的。”
云灵捏紧被角:“我知道你很在意他,说要帮我,也是有你自己的目的。”
葛青萝却问:“他?谁?你说萧沐,还是石焱?”
不待云灵回答,她笑眯眯道:“说实话,我都挺在意的。你,我也很在意。”
在被子上轻拍了拍,她站起身来:“好好休息,别老胡思乱想。”
“专注你心中真正重要的吧。总是纠结不定,最后哪件事都做不好。”
带着翠儿走在回院的小路上,葛青萝心情煞是不错,哼着小曲儿,时不时逗弄路边花草。
翠儿疑惑道:“夫人,那毒到底是谁下的?真是府中有人想害云姑娘?”
葛青萝捏着根狗尾巴草,悠闲道:“自然不是,丫鬟们与她无冤无仇,没必要下毒害她毁容。整治她们只是萧沐想揭过此事罢了。”
翠儿恍然:“啊,真的是云姑娘自己下的啊……公子不想追究,便就这样算了。”
葛青萝摇头:“不,云灵对自己容貌很是看中,她可能会给自己下毒,但绝不会下这种损毁容貌的毒。”
翠儿:“那到底是谁……”
葛青萝挥着狗尾巴草,转身看她,歪头道:“自然是我。”
翠儿:“……?”
“啊?”她愣然张大了嘴,瞪大眼睛看向葛青萝,“您刚刚不是说不是您做的?那毒胭脂也确实不是您店里的呀!”
葛青萝奇怪看她一眼:“我说不是就不是?况且那胭脂不是我店里的,我就不能买来下毒了吗?你怎么跟萧沐一样好骗。”
翠儿嘴唇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愣道:“……夫人,您这样真的显得我刚才为您据理力争的样子很呆……”
葛青萝笑着将草一扔,摸摸她头发,夸奖道:“不呆,做得很好,你刚才的表演至关重要。”
“等会儿带你上街买好吃的。”
翠儿当即将此事抛之脑后,欢呼一声。
在街上溜达一圈,给翠儿买了不少零嘴,葛青萝又去往几个店铺查看营业状况。天热,她还遣人在城中各处布了解暑凉茶和冷饮,免费发放路人。
萧沐遇刺,萧夫人为其挡刀一事,已在城中传播开来。然而这才没多久,据说身受重伤的萧夫人就公然出现在街边店铺,引得不少百姓围观。众人深感萧夫人真是坚强又敬业,不禁对她更为敬佩。
翠儿抱着装满零嘴的大纸袋,一路头也不抬地跟在葛青萝身后,边走边吃,等她终于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两人已到了她意料之外的地方。
看着门匾上“督尉司”三个大字,翠儿不解:“夫人,我们来这儿干嘛?”
葛青萝拍拍她肩膀,但笑不语。她独自走上前,朝门口守卫的督兵礼貌问道:“请问,今日叶督军在司中吗?”
那督兵也没料到大名鼎鼎的萧夫人竟会突然到来,局促道:“在、在的。是萧府有事需联系叶督军?劳您稍等,我去通报……”
葛青萝微笑阻止:“不用。他在就好,我自己叫。”
那督兵一愣,刚想告知她督尉司不得擅入,哪怕是萧府人也需得通报才行,就见她转身入侧廊,举起架上鼓槌。
“咚——”
一声沉闷肃穆的鼓声飘荡在半空中,引得周边群众侧目。
众人闻声聚集,只见督尉司门前,容姿惊艳的华服女子拿着鼓槌,一下一下地敲击登闻鼓。
“咚,咚,咚——”
司内,叶鸣忽闻门外异响,皱眉抬头:“什么声音?”
他的副使也惊讶朝门外望去,忽然想起道:“好像是登闻鼓?”
“您在城郊待太久,或许不知,这鼓已多年未响。怎么……”
叶鸣眉头紧锁,放下手中案卷,起身道:“去看看。”
快步赶至大门,只见督尉司门前的街道上已围满人,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在那击鼓女子身上。
他定睛一看,竟是葛青萝。
“葛姑娘,你这是……”
见他出来,葛青萝终于停手,随意将鼓槌置在架上,回首笑道:“下午好,叶督军。今日忙吗?”
“还好……”面对她的问好,叶鸣下意识礼貌颔首,忽然想起场合不对,凝重道,“不。葛姑娘,你可知这鼓不能随意敲的?”
葛青萝点头:“知道。督尉司登闻鼓,姜城子民皆有敲击权利,但必须事出有因,不得诬告,否则需受鞭刑。”
她身后,众人议论纷纷。
自总督叶元登位来,这登闻鼓总共也没被敲过几次,第一次恐怕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而上一次也已是好多年前。
想起那上次,众人还隐隐有些印象,击鼓之人状告萧府及其他府中几位纨绔公子,他们争吵间将他独子牵连害死。
督尉司当即调查,可竟查出他独子乃是自杀,告状之人身受鞭刑,没多久,又遭人劫财遇害。
那告状之人也算是个小富商,击鼓前有人劝他算了,别同萧家作对,那人不听,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此后再有跟萧府有关的冤情,便无人再敢击鼓诉告,只得暗自忍受。
好在那次之后,萧公子许是受了家族训斥,收敛不少,没再闹出什么人命来。而前不久的酒楼琴女之事一出,纵使叶督军亲自出面请人作证,也无人敢应,皆摇头作不知。
竟没想到,有朝一日,姜城人还能见到萧府中人亲自击鼓,虽然那人是与纨绔萧公子截然不同的至善萧夫人。
叶鸣神色庄重:“那么,你所告为何事?”
葛青萝上前一步,严肃道:“我葛青萝,前任萧家主续弦之妻,状告我的继子,现任萧家主萧沐。”
“忤逆!不孝!”
她伸手朝天一指,满脸悲愤:“苍天为证,十几双眼睛盯着!全是证人呐!”
“他说,他要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