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吗？”
李警官理了理衣服，眼神沉重，起身，从办公桌取了一份档案递给程淇，抬手示意程淇打开看。
档案里只有几张A4纸，几千字中叙述了鲛人族的过往。
上古时期，天地混沌，先圣开天辟地，引南海水浇灌山河，鲛人族先祖御水往北，协助先圣共创世，因此鲛人族在上古至封建时代都是祥瑞。
鲛人族的盛世却在瑜朝时戛然而止。瑜朝，一个刚刚结束恶鬼食人，开始人族为首的时代。人皇本功在千秋，偏偏年老追求长生。
这时出现了一个方士，献上长生药。
“你知道长生药的主要成分吗？”
程淇顿了顿：“百仙教复活这位祖宗是为了做长生药？人皇追求长生，听信谗言，活得越久的鲛人，制成的长生药药效也越有力，人皇几乎杀尽鲛人族，炼出来的丹药根本没法长生，那个方士就是个骗子，几千年前就证实了，百仙教是疯魔了吧！”
“这位祖宗能复活，它应该是有躯体的，我们找遍档案，基本上人皇死后的鲛人都有在案，尸骨尚存。我们查了很多材料，走访不少在人类社会生活的鲛人。纯色鳞片的鲛人基本生活在上古时期，而流光白鳞只有一只鲛人拥有。”
“您是说它是上古时期协助先圣开天辟地的美人鱼？”
“是鲛人。”李警官长长叹气，“说实话，是我们人类对不起它们，现在鲛人族隐居南海，来到人类社会生活的，都会给予优待。这位祖宗……”
程淇的目光跟着李警官的声音落在美人鱼身上，它的獠牙闪着寒光，咬着办公桌前的电脑不放。
“别！”程淇连忙站起来，刚要燃起的敬意顷刻消磨干净，抓住人鱼两条胳膊往外拉，人鱼倔强得很，咬着显示屏不松口，滋滋几声，显示屏不堪其折磨，漏液蓝屏，电流穿透两人身体，检测到过大电流，整层楼电路短路。
李警官用手机打了个电话，通知人维修。
“没事吧！”
程淇咬牙：“就算它上古的时候拯救过世界，我也没法原谅它！”
李警官满腔怜爱，扶起美人鱼，从茶几上抽了几张他自己的湿巾递给人鱼，人鱼哪知道是做什么的，夺了过来，塞进嘴里嚼，硬是吞了下去。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对它保持尊重。”
程淇不吐不快：“李警官，你可能是对它有误解，它现在的纯良完全是被缚仙术困着，刚复活的时候是要杀光人类的。”
“历史上有推测，开天辟地后它还在鲛人族中活动，瑜朝祸乱中失踪，可能也是被人皇所囚，它恨人类情有可原。现在它复活了，没有做任何不利于人类的事，我们难道要随意剥夺它的自由，拘禁它吗？我们应该感化它，告诉它现代的人类并不会去伤害鲛人族，它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程淇还能说什么？李警官的态度其实就是官方决定处理美人鱼的态度。
“好吧！李警官，你们是打算送它回鲛人族？”程淇问。
李警官摇摇头：“你现在是它的主人，灵宠契约只有一方死亡才能解除，两方也不能离太远，送它回鲛人族不太现实。我们也查过你的资料，九天宫的学生，目前还没有毕业，能力不错，是个很优秀的人。小程同志，你看看这份合同，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只能派人一直关注你们的行动轨迹了。”
程淇翻阅合同，这是特殊部门的劳务派遣合同，缴纳五险一金，每月工资六千，享受正式员工福利，并保留应届毕业生身份，说实话比许多公司正式员工的工资都高。合同里的要求就是程淇充当美人鱼的饲养员，定期打卡发视频给李警官，同时特殊部门也支持程淇可以在适当的范围内接一些单子，承诺给予自由，不需要上下班打卡。
不止一次听毕业的师兄师姐抱怨工作难找，留在山上又觉得白学，现在这么一份好工作放在程淇面前，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没关系，你可以考虑一下。”
程淇藏不住事的嘴角又扬起来，嘴上说：“其实我下山就是为了完成毕业论文的。”
“不过我师傅从小就教我，要以大义为先。”
“好吧，我签。”
李警官笑呵呵地收起一式三份的合同，招呼着程淇在宿舍楼周边逛了一圈。沾了美人鱼的光，他们宿舍安排在两室一厅的套房里，每月房租一百，家具只有两张床。
九天宫在深山老林，开发不足百分之十。出山时他在山里转了好几圈，风餐露宿，能有这样的环境很不错了。
美人鱼估计是被星级酒店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一进空空如也的浴室，整条鱼炸了，甩着尾巴，头发全飘起来。
“嗷呜，嗷呜！”它在呐喊，在愤怒。
“你是鱼，不是狗。”程淇打开水龙头，长久不用，泄出来不少铁锈。确认水电正常后，程淇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地面上，打开手机，购买些基础家具。
“呀哦。”美人鱼找到新玩具，它在镜子前，脸颊鼓气，像河豚一样，而后双手糊在自己脸上，发出噗的声音，吐出来一口气。
“哈哈哈。”它放声笑，镜子里的它也在笑，本来玩得好好的，忽然一掌拍镜子上，哗啦镜子碎成几块，掉在地面上，映照出更多的它。
人鱼好奇地拾起碎片，锋利的断面划开它的蹼，血腥味吸引了正在网购的程淇。
程淇从地上爬起来，冲进浴室：“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祖宗诶！”
美人鱼愣愣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指，接着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快速拾起镜子碎片往嘴里塞，嚼薯片一般嚼动。它的喉结上下一动，不能说话，不能呼吸，它掐住自己的脖子，表情痛苦。
程淇快速找到位置，立刻采用海姆立克腹部冲击的方法，直到它吐出成为碎渣的镜子。
后知后觉，这家伙本身就不是人，它的器官功能强得可怕，怎么也不可能被镜子渣卡住。程淇再看它，果然它像训练过的海豹一般拍手，嘎嘎嘎地笑。
气得程淇一口气憋着，四下看了看，把一个红色洗衣桶扣在它脑袋上，它开始急了，双手不住转动洗衣桶，不知道摘下来。它用尾巴在地板上挪动，抵达墙边，终于碰到墙壁，咯吱咯吱几声，洗衣桶侧边被它咬了一个大洞。
它不知道转身，转了洗衣桶，然后又陷入红色的空间，重复了两次，红桶就剩下一个底和一圈口。
目睹全程的程淇受不住了：“笨死了。”
程淇定了一个鲨鱼缸放在客厅，终于安顿下闹腾的美人鱼。
傍晚，程淇收到李警官的消息，晚上有场讲座，需要他带着人鱼参加。
程淇领着美人鱼签到，找了个角落坐下。讲座还没开始，美人鱼已经坐不住了，过分穿着包裹着的尾巴扭来扭去，不需要什么心灵感应，程淇已经能够明了美人鱼的想法，把早准备好的零食堆满桌子。
“安静点。”程淇叮嘱道，美人鱼却和他对着干，它明明学会了怎么打开包装，用它的牙齿咬塑料包装。
“哇，胃口真好。”程淇旁边坐着一个穿青色道袍的道长，自顾自和程淇搭上话。
“清风道长，您是说的长风观有千年青华池是吗？”程淇极快抓住清风道长夸夸而谈中的重要信息，“我这个朋友，早年受苦，现在一身戾气，太需要去泡个澡了。”
清风道长所言他并不是长风观的人，但句句不离他在长风观有熟人。
“咳咳。”清风道长咳了两声，“问题是没问题，青华池的预约已经排到明年了，你急吗？我倒是可以找我的朋友问问。”
“真是麻烦您了！”程淇由衷道谢，“最好是这两天，越早越好，多少钱都没关系。”程淇加了清风道长的微信，座谈会结束直接找了李警官。
“长风观啊！我看看。”李警官皱着眉，打开手机，景区门票确实预约到明年了。长风观属于自营自收，官方给予一定的自主权。
“不在我们辖地可能有些麻烦，可以先问问清风道长，实在不行，我们再联系C市的特殊部门试试。”
正常排队没问题，可就是太久，美人鱼是等不及了。
程淇点点头，发消息给清风道长，清风道长让他等等，程淇以为就没有消息了。
没想到清风道长靠谱得可怕，当天半夜给程淇回信。
夜幕缓缓褪去，第一缕日光穿透层云，细针一般扎进丛林深处。美人鱼背一个小书包，里边装满它的零食，它正在吃肉包，满足得不行，一心两用，欣赏大山的美景。看见凤蝶，仰起头，视线跟着凤蝶跑。
程淇关闭照灯，把灯收进背包，忍不住拍了一下美人鱼的后脑勺：“看路。”
美人鱼眯了下眼睛，确认程淇是哪只手犯贱，本能咬上程淇的手臂。
“你是狗？”
他们攀登的大山叫十公里，离城镇差着十公里。重山叠嶂，装信号塔也没有用，所以整座山，只有山顶的长风观有信号。
程淇身上还有钱，本来是打算坐缆车上山的，奈何买票需要身份证，恰好，美人鱼没有。
按理说长风观是旅游景区，怎么样都该修条路上山，是出于环保还是什么原因没有去做？
程淇甩出脑海里的猜测，这些都不重要。
算了算，他的时间很紧急，必须在两天内把美人鱼送池子里泡一遍，缚仙术的可控时间也就到那时候。自从知道美人鱼的身份，程淇心底总是堵着什么，驱使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山上不久前下过雨，泥土潮湿泥泞。程淇捡了根木棍做支撑，两个小时，才爬了四分之一。
几十分钟后，他撑着木棍休息，美人鱼又开始不安分。它看见松鼠，兴高采烈拉住程淇的手腕只哇乱叫，程淇搞不懂它想表达什么，迷惑地望着它，美人鱼生气，甩开程淇，飞身而去，抓松鼠。
“等等祖宗！”程淇追上去。
“啊啊啊——什么东西！”惊吓过度的男声响彻山林，程淇右眼皮不住地跳，心中大喊完蛋了。
拨开荒草，稍微开阔的林间，美人鱼和一个中年男人四目相对。人是呆头鹅，鱼也一样。视线相撞一秒，中年男人抱头鼠窜，人鱼学着他的样子逃窜，逃到程淇身前。人鱼停住脚步，学着中年男人的模样，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学完后，它用一只手拍肚皮，哈哈哈狂笑。
恶作剧成功的人鱼脑门被程淇锤了一拳：“安分一点啊。”
程淇眉目清冷，眼神透着抹冷淡，一米八多的高个子，浑身干净整洁，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正常人类。他找到被人鱼吓得滚落出好远的中年男人，男人不怕他，只是发抖不停，他的裤子湿透了，嘴里不停地求饶：“别吃我，别吃我。”
“大叔，别害怕，它是我的外国朋友，我们来拍照的，它就是化过妆。”程淇抬了抬照相机。
中年男人的头发，衣服都被雾水打湿，上山许久。他背着一个能装下成年人身体的箩筐，程淇站在高处，一眼就看见了箩筐里珍贵的野生菌菇，红彤彤的，甚是可爱。
这个季节，确实是蘑菇生长的时候，上山前，他在集市看见有人卖红菇干，C市的野生红菇价格昂贵，不少当地村民一年就等着这段时间上山采菇，有能力的，一个夏天就能挣到十几万。
程淇扶着人找到一个树桩，中年男人坐下，看了看人鱼，急忙转移开视线，不敢看它。
“大叔，这么早您来山上做什么？”程淇分明知道答案，为了安抚中年男人的情绪，转移注意力，明知故问。
“采菇啊。”中年男人目光落在程淇身上，黝黑的脸勉强露出严肃的表情，“你是C大的学生？快回学校，别学什么直播潮流爬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