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宿舍。

    Emo小曲配上键盘的哒哒声，桌面摆满参考文献，学习中的程淇心中也只有那几本书了。

    可安静很快被打破，午睡醒来的人鱼在厅里搭积木，高楼建筑层层叠起来，封顶后，人鱼高兴地拍手，它拆积木的动作狂野暴力，一尾巴摔在地上，积木散落。

    哗啦一声响。

    程淇合上电脑，从保险柜里拿了两包薯片，顺手带出一本书，来到客厅：“祖宗，您安静点吗？现在是午休时间，您能明白什么是午休吗？”

    人鱼不理解，捡起积木继续搭建。程淇把薯片递给它，喜新厌旧的人鱼高兴地把积木丢在一边：“呱唧！”

    程淇见它嘴巴鼓起咀嚼可爱的模样，不免又想起医院里他们的对话。

    鲛人族隐居最主要是对人类的不信任，即使到了现代，还是有人追求长生不老。鲛人是制作长生药的基本原料，无解命题，所以现代进入人类社会的鲛人是不可能回到族群的。

    沉思的程淇保持看书姿势，手中的书忽然被撞落。

    叽里呱啦的鲛人语落入他的耳中，人鱼指着电视机。

    程淇终于找到它感兴趣的频道，中间还开了昂贵的会员。屏幕里狼抓羊被羊打飞的画面引得人鱼大笑，这时程淇的手机响了两下。

    清风道长一样被青华池泡过，差点成恶鬼，现在还在医院里养着。

    “喂，程道友，最近怎么样？有兴趣接个单子吗？”

    程淇出门前把人鱼托付给李警官，让它在警局里看电视。

    咖啡厅离警局不算远，程淇找到位置，对面的女孩抬起头，莫名程淇觉得眼熟。

    女孩的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攥着什么，看见程淇才有一点血色：“是你啊！”

    程淇露出些许疑惑，女孩张开手，手心红绳串着的玉块碎成三瓣：“是我呀，就是玫瑰酒店的前台，这块附身符是你送给我的，程大师。”

    是有这么个人，程淇接过护身符，翻看着，一贯的死鱼表情落在女孩眼中。

    女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程大师，我见鬼了。”

    程淇回想在玫瑰酒店里女孩说的话，低声说：“以你的心性普通的邪祟近不了身。”

    “是超级凶恶的鬼，太可怕了！”

    吕玲燕是Z大学生，本来无所畏惧，程淇来了之后，玫瑰酒店客人私藏木乃伊的事情深深影响她，她有些后怕，招到新人赶忙就辞职了。

    回归校园，宿舍留校的只有她和室友赵悠悠。赵悠悠也有自己的兼职，她们只有夜晚才会在宿舍相见。

    几天前，吕玲燕半夜被冷醒，昏暗中感觉有块巨大的冰块在她的床上。她四处摸索，找到手机，打开手电，什么也没有。她想着可能是错觉，起床去厕所。迷迷糊糊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在往反方向走动。

    人类在受到惊吓的时候真的会竖起寒毛，吕玲燕后背发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壮起胆子，走进洗手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睡眼惺忪的她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倦色深重，表情凝重。

    她先是抿抿唇，然后嘴角扬起弧度，眨眨眼睛。

    “呼——”吕玲燕叹了一口气，刚要转身，余光中镜子里的她却没有动，笑容越来越灿烂，眼睛半闭，眼白甚至多出许多，七窍流血，俨然是一副恶鬼模样。

    “啊！”吕玲燕尖叫，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滚进房间，疯狂拍赵悠悠床位楼梯，“悠悠，快醒醒，快醒醒！”

    谁也没想到，赵悠悠的窗帘拉开，从里边探出半个身体，五官残缺，四肢不见，那张嘴剩下几个牙齿咯吱咯吱打颤，模样还能勉强看出就是赵悠悠。

    猝不及防的变故吓得吕玲燕白眼一翻，昏厥过去，再睁开眼，赵悠悠正在焦急地拍她的脸。她倚着赵悠悠下床的铁楼梯睡了一夜，醒来天亮了。

    镜子里的她依旧青春靓丽，除了两个黑眼圈，一切都像梦游的幻觉，如同一场噩梦。

    “开始我以为是我梦游了，第二天晚上，我从兼职的高中生家里回宿舍，悠悠当时还在她的桌子上画画。她高中的时候自己学过画画，算个小有名气的漫画家吧！她在微博有自己的账号，粉丝还挺多。平时她也会在这种时候画画，所以我没在意。我带了夜宵，打算叫她一起吃的。”

    吕玲燕紧紧握着咖啡杯，神色惶恐。

    吕玲燕回忆，赵悠悠穿一件白衬衫，宽松款式，有些透，从背面能看见黑色美背。赵悠悠低着头，上半身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提笔在数位板上滑动，然而她电脑显示屏上画出来的并不是她的漫画，而是前一天晚上，吕玲燕靠坐在楼梯前的画面。图画中，吕玲燕被蔷薇环绕，荆棘刺破肌肤，藤蔓吸食血液，天空中一轮红月，红色月光将世界浸染。

    同一个宿舍的，平时她们也不是没有开过玩笑，只是经历前一晚，吕玲燕惊魂未定，她脱口而出一个“艹”字，大力拍了一下赵悠悠的肩膀。

    不拍不要紧，她这一拍，赵悠悠的脑袋宛如一个皮球，轱辘滚落，砸在地面上，脖颈的断口喷射出鲜血，飞溅到吕玲燕脸上。她的眼睛被红色占有，而赵悠悠的身体在椅子上摇摇欲坠。

    “啊！”吕玲燕心脏狂跳，一蹦蹦出五米远，她焦急寻找手机，却见地面上的脑袋滚动，滚到她的身前。

    赵悠悠的眼睛依旧鲜活，会眨眼，也会微笑，张嘴说：“燕燕，你回来啦，你看看我画的你，好看吗？”

    吕玲燕摸到手机，颤抖着要报警，那颗脑袋忽然飞了起来，她们鼻尖紧贴，赵悠悠问：“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要找谁？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嘻嘻嘻——”赵悠悠说完开始笑，嘴角往两边裂开，血液从她的嘴里涌出，浇到吕玲燕脸上，顺着衣领淌入胸膛，浸透了衣衫，灼烧心脏。

    吕玲燕再也受不了，眼睛一闭，再次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她在她的床上，衣服没换，身上没有异常。她翻找了一圈，在枕头底下找到随手放的程淇给的护身符，已经碎了。她用眼镜布包裹起来，装在口袋上，下床的时候看见赵悠悠坐在椅子上。

    赵悠悠在画画，她能轻而易举看见显示屏上的画作，夜晚的宿舍，地面满是血液，一个头颅在地面上，头颅前，一个女孩趴在地面。

    诡异的氛围从四面八方穿梭到吕玲燕身上，她浑身发抖：“悠悠，我要出去住两天。”

    赵悠悠侧过头，面带不愉：“哦。”

    吕玲燕说着，手不稳，咖啡杯晃动，洒出些许，液体在她手背上留下痕迹她才仓促把咖啡杯搁置在桌面，抽两张纸擦手。

    程淇来不及说什么，吕玲燕又开口：“程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悠悠，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别怕。”程淇抬眼，顶光灯打在他的脸上，一瞬间强大的安全感包裹住吕玲燕，她慌乱的心终于回归平缓。

    程淇继续说：“说实话，你的遭遇不太像是恶鬼的作为。你看过恐怖片吧，里边的鬼吓人最后的目的都是吃人或者杀人，如果宿舍里真的有恶鬼，连续两个晚上你和你的舍友早就死了。”

    “难道真的是我的梦？”

    “呃，倒也不是。我方便去你宿舍看看吗？”

    惊魂初定的吕玲燕一愣，挠了挠头：“要紧女生宿舍的话，有一种方法，如果你愿意的话。”

    下午，程淇极度不自然地拉了拉裙摆，抚平假发，强行牵住不安分的人鱼祖宗。相较于他一身成熟女性装扮，人鱼的打扮更惊人。它穿着华丽的裙子，身前身后全是蛋糕和兔子，夸张的裙撑完美遮住它的鱼尾，它顶着如同蛋糕一般的假发，上边全是亮闪闪的装饰品，脖子，手腕，腰封全是精致的首饰。

    它看起来一点也不抵触，大大方方接受路人的目光，看见有拍照的甚至还摆了几个动作配合别人。

    就在人鱼臭美时，吕玲燕从宿舍里冲出来，大师没喊出口，看见两个一米八多的女孩如遭雷击。她目光下意识四处寻找，最后接受命运制裁：“下午……好。”

    “你这是什么表情？”程淇挑了挑卷发，掐着嗓子说话又把吕玲燕吓了一跳。而一旁的人鱼，双手叉腰，嘟着嘴，责备地看向吕玲燕。

    在做手工的阿姨抬眼，人鱼还好，本身就长得柔美，程淇的装扮完全就是社会大姐头。她看着吕玲燕带人从她窗边走过去，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她身上。

    “诶！”阿姨匆忙走出来，叫住三人。

    吕玲燕肩膀一抖，缓慢地转身，讪笑：“阿姨，怎么了？”

    “这两个同学眼生啊。”

    吕玲燕尴尬地笑了两声：“真是的，我就说别画这么夸张嘛！阿姨都认不出了，他们是我舍友啊，去拍照，穿十多厘米的高跟鞋，就想高一点，走得腿都断了。”

    “是吗？”阿姨狐疑地往前，就要来到程淇和人鱼正面。

    “呀，什么味道？阿姨，你煮东西了？”程淇忽然说。

    阿姨一怔：“诶呦，我的排骨。”

    阿姨跑回她的办公室，趁着这个空档，吕玲燕跑了起来，带着一人一鱼进了电梯。

    程淇暗中叹气，还好阿姨真炖汤了，不然他花在写真馆的钱算白搭。

    吕玲燕的宿舍在十一楼，走廊静悄悄的，还在假期，留校的人很少。

    寝室大门贴着一副对联，大学生之间的俏皮话，并不正式，门上还贴着广告退散。吕玲燕打开门，她的宿舍像是冰窖，冷得人只能靠发抖来保暖。

    “悠悠，你在吗？”吕玲燕走到赵悠悠床位，她的床帘紧紧拉着，吕玲燕有些紧张，在程淇的目光当中，她往上爬，到半空，用力拉开床帘，里边根本没有人。

    程淇在寒冷中微微锁眉，扫视一圈，淡淡地说：“不对。”

    两个字几乎要吓死吕玲燕了，却见程淇打量一圈，从桌上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没人开空调，很浪费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