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程淇松开拳头，叹气劝自己：“算了，它什么都不懂，甚至语言系统还是上古时期的，为什么就不能多包容呢？”

    程淇一心两用，观察人鱼的一举一动的同时把符纸全贴光，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他从鬼群中拖走乐不思蜀的人鱼，根据记忆，摸回长风观。

    所以说恐怖片里的作死行为都是有逻辑的，推动故事发展，引发事件发生，如果真待酒店里只会变成无关紧要的NPC。程淇深以为意，奉为真理。

    他面无表情在黑暗中前行，动作小心，余光扫过光明磊落的人鱼，视线不由地顿住。

    长风观大门没关。

    程淇的踌躇被人鱼无视，它大大方方进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偌大一个长风观没有一盏灯，全靠烛火灯笼支撑，光明是不稳的，可能风大些，光就消散。

    没有再犹豫，程淇直奔不净室。

    一路顺利得可怕，长风观中一个鬼也没有，更别说人了。

    抵达不净室门前，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程淇上前推开一个缝隙，吱呀一声，才工作过不净室本该封闭做净化，显然这个流程被忽略了。

    程淇皱皱眉，心头不由得一跳，不妙啊！

    室内静悄悄的，唯有一盏香薰蜡烛发光发亮。

    水流淌着，水声潺潺。伴随水声的往生咒重复吟唱，室内只有一个善水道长。

    程淇摸黑进门，尽量把自己隐藏。

    “啪！”人鱼根本看不上偷偷摸摸的行为，大力推开门，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长着一张嘴，跟推土机一般冲向善水道长。

    善水道长如同人机一般转头，他一张微笑的脸，脸色惨白，瞳孔无神。见到来鱼，僵硬的微笑更加夸张，嘴角几乎扬到天上。

    一瞬间，程淇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他的猎物，血肉会被利齿撕咬，骨头被咬断，头颅成为他脚下的足球。

    程淇的心率瞬间飙升，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然而他的模样依旧不动如山，从背包抽出桃木剑，劈向那张扭曲的脸。

    狰狞的脸青筋齐齐暴起，左眼被桃木剑穿透，他扭曲地乱叫，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角度折叠翻转，脖子旋转，双腿往前一蹬，踢在程淇的肚子上。

    石壁被砸出一个坑，随即程淇落在地面，肚子上开了一个口子，划破组织，甚至能看见他的肠子。他不清明的眼睛忽然清晰，那条笨鱼呢？

    池子里，翻了肚皮的人鱼安睡着，身上萦绕暗淡的光，即将被彻底抹去，连骨头都不剩。

    程淇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他彻底明白了。

    程淇一手捂住自己肚子，另一只手平举在身前，展开：“我以为无论到哪里还是好人更多的。”

    癫狂的善水道长还没有反应过来，室内被火花吞噬。

    “啊啊啊！”善水道长疯狂大叫，他的四肢被火花烤焦了，嘶啦冒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即便如此，占据了他□□的恶鬼依旧紧紧攀咬着他的血肉。

    “我不想装这个逼，但是不得不说，被人收拾了，就乖乖去死啊！”程淇淡淡道，打了个响指，火焰彻底吞噬了恶鬼，接着燃烧整个不净室，火连成的幕布忽然投射出一些善水道长生前影像。

    三个月前，师傅师兄们下山，只留下一个善水。他有些忿忿，送走同门后疯狂踹杜鹃花丛。

    “为什么又是我守家。”他的不甘心掩藏不住。

    “道长。”

    善水转身，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友善地打招呼。

    一如往常，善水招待这位姓霍的先生，可他处处挑剔，泡了青华池却说谁不干净。

    怎么可能不干净，青华池的水可是整个长风观的人一起净化的。

    “我有一种方法，只要你去做，我保证长风观会成为最红的景点。”

    “霍先生，别吹牛了。”善水听不进去，就算真的有这样的方法，他们长风观也不需要，毕竟长风观是靠的是传统和口碑。

    “为什么不试试呢？难道你不想让你的师傅师兄们对你刮目相看吗？你不想证明自己吗？”

    证明自己！

    人的欲望是可怕的。

    善水听从霍先生的方法，从山下采菇意外死亡的人中选了两个善鬼，利用聚魂术把他们困在不净室。

    预约来清华池沐浴的基本身上都带着冤孽，身上戾气重，鬼气也中。洗尽铅华后，一身的污秽都留在青华池中。人走后他放出善鬼，驱使善鬼吸食池中的乱七八糟的邪气，这样的净化速度是很快。

    日子一久，善鬼越来越可怕，渐渐转变为恶鬼，眼看着就要超过善水能控制的水平的，这时霍先生又给出新的建议。

    他说：“鬼的善恶来源于他们身上有多少邪气，如果只善鬼吸食的邪气保持在可控范围内就行，多养些善鬼没有问题的。”

    是的，没有问题。

    善水又照做了，可是周边的善鬼已经被他抓了遍，新的善鬼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天天下山根本不现实。

    眼瞧着青华池预约的人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急，火烧眉毛的时候，霍先生再次跳出来。

    “怎么？没有善鬼了？没关系啊，你看看那些来冒险的游客。”

    “不，绝对不行。”

    从来没有遗忘初心的善水拒绝了霍先生的荒唐提议，手忙脚乱把霍先生赶出去，颤抖大喊：“心术不正，心术不正。”

    他在恐惧中看见了霍先生的笑脸，那是纯粹的嘲笑，居高临下望着他说：“小道士，你回不了头了，你忘了，你亲手养出了两个恶鬼，还有无数邪祟。”

    霍先生手掌一挥，压制在青华池深处的恶鬼破土而出，两鬼激斗，出来一只更为可怕恐怖的恶鬼。

    恶鬼吃了善水的灵魂，眼珠子一转打起霍先生的主意。

    却见男人不动如山，皮鞋踩了踩地砖，打发自己的无聊。恶鬼如同闪电一般冲向他，被他随手一挥，黑气碎成一滩。

    “喂，看清楚，我是什么。”霍先生走到恶鬼化作的黑气旁边，踩在黑气上，碾死蚂蚁般简单轻松压制住恶鬼，“听好了，以后你就是善水，乖乖待在这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着一个叫程淇的人来，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恶鬼谄媚地求饶，霍先生才抬起腿，踢皮球一般把恶鬼踢到善水身体里。

    霍先生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前，看见牌匾时皱了下眉，凭空生出一柄短刀，依旧是是圣人奴的模样，他在墙上划了几道，李白诗句就成了对联。他冲着自己的杰作点头，自言自语道：“程淇，它的名字叫蘅游，记住了吗？”

    画面还在继续，接下去是恶鬼使用善水身体做的事。利用游客和最近采菇人制作恶鬼，使用完后把人的尸体埋到杜鹃花下，扔到山林之中。身体成为蘑菇和花朵的养料，长得又大又多。

    画面结束，程淇表情凝固，瞳孔不住抖动，好一会才稳住心神，然后放出更大的火，火神一怒，万物覆灭。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屋外传来李警官的声音，“程淇，你在里面吗？”

    “我只是一个毕业论文写不完毕业遥遥无望的普通天师，我不知道霍先生为什么要针对我，非要说个原因，可能是我太帅了。”程淇坐在询问室的椅子上，C市特殊部门负责人陈悦面对他，挑了下眉。

    “我们的笔录是进档案的。”

    程淇一哽：“我开玩笑的。”

    “哈哈哈，吓你的。”陈悦的声音清晰有力，她站起来，模样并没有李警官亲和，“从这个霍先生的言行中可以看出来，你和蘅游的相遇都是有预谋的，接下来无论如何都要配合我们，我们会尽快调查和抓捕霍先生。”

    程淇在VIP病房和蘅游重遇，青华池的水不止洗净它的戾气，硫酸一般快把它的灵魂都给腐蚀了。

    特殊住院部病人的病服都是相同的，蓝白纹条，松松垮垮，穿在面容艳丽，魅力无边的人鱼身上，毫不违和。

    修长的手指捏着块蛋黄酥，嘴唇边沾染些许酥皮，咀嚼的动作投入，顾不上人进门的响动。

    独自一条鱼的病房空地堆满慰问品，七零八落，不难猜测全得到过人鱼临幸。

    程淇搬了椅子，在它的病床一侧坐下，淡漠的脸看不出有没有关心：“蘅游。”

    人鱼没有反应，仿佛不是它的姓名。

    程淇坐姿端端正正，直视人鱼，把鱼盯得快发脾气了，它不悦地看向程淇，程淇才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听得懂，你已经复活了，上古时期和现代天差地别，很多东西都要重新适应，别吃了。”

    “好烦。”

    程淇再次听见人鱼的心声，它偏头对程淇吐了吐舌头，完全不想听。

    “好吧！接下来你想做什么？陈警官的意思是留在C市，她会给你安排住处，李警官希望我们回去。留在C市会安全些，回去更自由，目前霍先生没有抓捕归案，我觉得陈警官的提议会好一些。”程淇下意识在意人鱼的神情，不过人鱼全心全意吃蛋黄酥。

    “……”程淇等了几分钟，终于等到它炫完整盒蛋黄酥，正要开第二盒，他按住包装盒的盖子，“够了，别吃了，告诉我答案。”

    “人类，好麻烦。”人鱼微微偏过头，用人畜无害的神情在心底说，“我想回鲛人族，联合所有鲛人，杀光人类。”

    “什么！”程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它的戾气不是被洗干净了吗？

    天生坏种吗！

    “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