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窗棂,映得地面朦胧一片,晚风挟裹着青草的气息轻轻拂过,草丛里传出阵阵虫鸣。
今日就是初一了,苏知棠不敢懈怠,尽管谢淮再三保证有事喊她,可苏知棠还是决定守在谢淮的屋里。
夜色渐浓,苏知棠抵挡不住睡意,伏在桌案上小憩。
谢淮是被痛醒的,他整个人像是置身于冰水之中,剧痛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整个人都痛得蜷缩起来,四肢百骸仿佛被生锈的锯齿反复啃噬,让谢淮的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从窗户里吹进来的晚风犹如扎进身体里的一根根银针,让谢淮的视线都跟着有些模糊起来,草丛里的虫鸣声不断拉长,最终被压缩成耳朵里的嗡嗡声。
看了一眼伏在桌案上呼吸均匀的苏知棠,谢淮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苏知棠醒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灰蓝,她下意识地看了谢淮一眼。
此时的谢淮双目紧闭,额头上有很多的汗珠。
苏知棠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出去拿了毛巾进来。
给谢淮擦汗的时候,苏知棠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仿佛她很早之前也照顾过谢淮,不过是什么时候呢?
“在想什么?”
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让苏知棠立刻回了神,她一低头就看到了谢淮温柔的目光,下意识道:“没什么。”
说着,苏知棠把毛巾放在桌上,又倒了杯水给谢淮,迟疑着问道:“你昨晚……”
“我昨晚睡得很好。”谢淮温声道。
苏知棠垂眸想了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碗粥,文郎中应该快起来了。”
谢淮看着苏知棠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轻轻叹了口气,昨天晚上他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们两个年纪都不大,他也是这样躺在病榻之上,小小的苏知棠神情严肃地端着一碗药和一碟蜜饯走进屋子。
谢淮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唇边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容,或许,他们真是青梅竹马也不一定呢?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淮一转头,梦境和现实重合。
苏知棠端着一碗药和一碟蜜饯走进来。
“没想到文郎中这么早就起来熬药了,你等等喝了粥再吃药。”说完,苏知棠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转身出去端粥。
谢淮看着黑漆漆的汤药和色泽鲜亮的蜜饯,感觉心里又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泡。
喝完药没多久,谢淮的脸微微一僵,有些麻木的身体又涌起新一轮的疼痛。
谢淮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额头上的冷汗在这一刹那又冒了出来。
“谢淮。”站在一旁收拾东西的苏知棠突然出声道。
谢淮下意识地想要抬头看她,“嗯?”
只是没等到苏知棠的回答,谢淮突然觉得后颈一痛,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苏知棠收回手,垂眸看了谢淮一眼,只要被打晕了,那自然就感觉不到痛了。
把谢淮放平,又给他掖好被子,苏知棠满意地走出门去。
她有段日子不上山了,也是时候去山上转转,兴许还能找到些好东西呢。
想到谢淮还在昏迷,苏知棠略一沉思,转身锁上大门,正要迈步,便听有人唤她。
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富贵婶。
“知知,上山去啊?”富贵婶笑眯眯地走过来。
苏知棠点点头,看富贵婶眉眼带笑,身上还穿着一件崭新的衣裳,便笑着打趣道:“看来婶子家里的好事要临门了。”
富贵婶哈哈一笑,“昨儿下午王家来人了,说不知道赵富德做了这档子事,他们是专程来赔礼道歉的。”
说着,富贵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那王家姑娘还送了几盒胭脂,说是给石头的新娘子用,不过石头媳妇儿哪用得着这么多胭脂,今天婶子做主,送你和如意一人一盒。”
说完,富贵婶把胭脂盒子塞进苏知棠手里,看苏知棠要推辞,富贵婶又笑道:“你就收下吧,你家大牛这病也不见好,就当是给他沾沾喜气,到时候石头成亲,你们夫妻俩也好一同来我家吃席。”
苏知棠只得谢过富贵婶,富贵婶摆摆手,笑眯眯地回家去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胭脂盒放回家里时,苏知棠就看到秀秀溜溜达达地从外面往家走。
苏知棠定睛一瞧,只见秀秀的衣袖和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忍不住皱眉道:“秀秀,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私塾告诉虎子他们今天大牛哥病了。”秀秀扭捏了一下,“二狗说文远哥教他用泥鳅钓鱼了,然后我们一起去河里捉泥鳅。”
苏知棠叹了口气,“快去把衣服换了,今天阿爷不上山,小心他揍你一顿。”
说着,苏知棠把胭脂盒子塞进秀秀手里,“一会儿你把胭脂放我屋里去。”
“胭脂是做什么的?”秀秀拿着胭脂盒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盒子格外精致。
“抹脸上的。”苏知棠想了一下,又道:“抹上以后脸红红的,人就变好看了。”
秀秀眼睛一亮,“那我可以用吗?”
“可以。”苏知棠笑起来,想到这是富贵婶的心意,便道:“咱们两个一人一半。”
秀秀美滋滋地拿着盒子进了院子,苏知棠也得偿所愿地往山上走去。
看到文郎中在屋子里忙碌,秀秀略一迟疑,先从小门进了苏知棠家的院子。
把盒子放在苏知棠屋里后,秀秀又去看了一眼谢淮,只见谢淮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一张好看的脸上苍白得可怕。
秀秀托腮看了谢淮一会儿,看他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忍不住小小地叹了口气。
秀秀转身跑进苏知棠屋里,又把胭脂拿了过来,她一边打开盖子一边小声嘟囔道:“大牛哥,我给你抹点胭脂,你的脸就不会这么白了,你变好看了,知知姐也会更喜欢你的。”
与此同时,两辆马车出现在大河村崎岖不平的道路上。
坐在前面马车上的沈听雪忧心忡忡,她现在可不认为苏雅意是专程来找她的了,一定是因为那支金钗。
沈听雪脑海里全是苏知棠那句“兴许大姑娘之死,其中就有她的手笔”,如果那只金钗是苏知棠的,那她见到这支金钗时为什么不说呢?或者是她知道什么隐情吗?
沈听雪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昨日她本想让小翠来大河村问个清楚,谁知小翠一出门就碰上了苏雅意身边的丫鬟。
旁人她又信不过,她正准备亲自过来时,给谢澈和苏雅意的接风宴又开始了,等宴席结束时县城的城门早就关上了。
似乎感受到了自家姑娘的焦虑,小翠低声安慰道:“姑娘放宽心吧,当铺那里我早就打点好了,苏二姑娘一定问不出什么的。”
说完,小翠略一迟疑,“至于文姑娘那里,一切就看她的造化了。”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谢澈被颠了一路,此时有些不悦道:“难道谢淮和苏知棠还能真活着不成?”
苏雅意神情自若道:“妾身也不知道,只是有那金钗在,总得查个究竟才安心。”
谢澈皱起眉头,“那怎么不让人仔细打听清楚再来?若是他们不在这里,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苏雅意伸手拉住谢澈的手,“二爷,昨日我和沈听雪一道去当铺,我瞧她的神色举止颇有些慌乱,想着她必然有所隐瞒。若是随便派人过来,沈听雪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打发了他们,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们亲自来一趟更为稳妥。”
说完,苏雅意抿了抿唇,昨日她回到沈府后,又命人去当铺仔细盘问。那掌柜的一口咬死他不认识文知知,可若是他们当真只有买卖金钗那么一面之缘,那掌柜的又怎么能张嘴便说出她是郎中的孙女?可见他们二人也是有些交情的。
看到苏雅意神色如此凝重,谢澈心中反倒不生气了,只笑着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于忧心,若是苏知棠当真还活着,我们再杀她一次便是。”
苏雅意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妾身并非是担忧大姐姐活着,即使大姐姐还活着,妾身也不过是自请下堂,把二少夫人的位置还给大姐姐罢了。”
谢澈皱了皱眉,紧紧回握住苏雅意的手,“我的妻子只能是你,即使苏知棠想苟且偷生留在我身边,她也只能做一房妾室,我永远不会让她越过你去。”
“只要二爷与妾身心意相通,妾身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苏雅意微微一笑,又正色道:“妾身之所以担忧,是怕谢淮还活着。”
谢澈一愣。
苏雅意继续道:“谢淮死了那么久,圣上却一直没有册封您为世子,若是他还活着,那世子的位置……”
谢澈抿了抿唇,他自然明白苏雅意的言外之意,苏知棠是不是活着并不打紧,真正重要的是谢淮到底死了没有。
谢淮和苏知棠虽然见面就会掐起来,但这并不代表苏知棠会见死不救,若是苏知棠还活着,那谢淮很有可能也活着。
这么想着,谢澈眼里划过一丝恨意,若不是因为谢淮的母亲是圣上的亲妹妹,就凭谢淮那副身子骨,国公府世子的位置本来就该是他的!
马车缓缓停下。
沈听雪一眼就看到锁着的大门,她狂跳不止的心突然镇定下来。
苏雅意和谢澈紧随其后,沈听雪笑道:“前面那户就是文郎中家了,咱们快些过去吧,也不知他今天在不在家。”
说完,沈听雪率先走进了文郎中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