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陵营建时,正值盛唐,国力充盈,陵园仿唐都长安城的格局,分为皇城、宫城和外郭城,规模宏大,雄伟富丽。
长安沦陷后,守陵人已跑得差不多了。
陵园外高逾数丈的铁门与巨大的铁锁仍在。
允鹤扬袖断了铁锁,推开墓门。
陵墓内大量持枪戟的铁铸守墓雕塑林立。两侧耳室更是堆满各色陪葬品,与建成太子墓不可同日而语。
允鹤抱着迟瑞,一路沿着天子祭祀的道路走到主墓室门前。
迟瑞越走越是忐忑:“我们这样……会不会惊扰墓主人?”
允鹤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不会的,灵凤完成渡劫便已飞升。这个墓本是空的。况且她与我是挚友,不会见怪。”
李隆基看他肆无忌惮,直接把迟瑞抱到祭台上去坐,张嘴想要出声喝止,却又不太敢:“……”
允鹤低头,捧起迟瑞那双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脚。
迟瑞竭力想把脚往回缩:“都已经烂了……别……别看了。”
允鹤问:“疼吗?”
迟瑞违心的摇头:“之前很疼,你来了……就不疼了。”隔了有会,又轻道,“允鹤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会的。”允鹤躬身,与他前额相贴,轻声道,“有我,还有晁风在。”
迟瑞不再问了,他略躬着身体瑟缩在允鹤的怀里,薄薄的一层衣物贴紧后背,可以清晰看到上面一节一节的脊骨。
“允鹤哥哥,我好想你……”
允鹤轻抚着他后颈。
迟瑞闭紧双眼,感觉到允鹤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我也是。”语声一如既往的温和。
允鹤伸指抹干他下眼睑的泪痕,又捏了捏他细长的胳膊:“你好瘦啊。先前好不容易把你养胖了一点,这会子又白费劲了。”
迟瑞被他逗笑了,微仰起头,伸长手臂想要去够他的脖子。
允鹤迁就的俯身:“怎么了?有话对我说?”
迟瑞搂着他的脖子,轻点了点头,凑近他耳边,还未说话。
整个地面猛地一震。
紧接着又是一震。
随后,轰鸣声自地底下大作,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外面的天一下全暗下来。
乾陵内除了万年不灭的长明灯,愈发无声黑沉。
李隆基颤声叫道:“国……国师?”
允鹤回眸,望向甬道外看不见的黑:“封印彻底被毁了。”他长吸口气,倏然回头,双手捂着迟瑞的耳朵,把他狠狠揉进怀抱里:“你留在这里等,我出去看看。”
迟瑞好不容易夺回自己的身体,说什么也不愿与允鹤分开:“能不能……别去……”
允鹤低眉看着他,忽展颜笑道:“很快。”
迟瑞颤声道:“那你……还回来吗?……”魔化的龙魂被逼出体内,但被他操纵期间的记忆仍在。迟瑞清晰记得,当时允鹤与晁风联手,却仍是为鸱吻所伤。
“回来。”允鹤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迟瑞流着泪:“不骗我?……”
允鹤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微微一顿,他略躬着身体,“唯一一次,在昆仑虚……那一次我还没跟你道歉。小瑞,对不起。那次我本想掐算好时间,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戏,掩护你顺着岷江成功遇上晁将军的,不想晁将军的行军在中途忽变……你,生我的气吗?”
迟瑞用力摇头:“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要杀我……”
他抱住允鹤的腰:“我跟你一起……出去……”
允鹤道:“外面都是瘴气,你出不去的。”
迟瑞还想要说话。
允鹤又道:“必须要把封印修复好,把魔化的龙子重新封印起来,人界才能太平。否则引发妖乱,大家就都活不成了……小瑞,听话。你是善良的孩子,不会忍心看到大家受苦的。”
迟瑞眼眶通红,噙着眼泪:“那你……一定要回来接我……!!”
“好。”允鹤最后应声,头也不回走出乾陵。
乾陵内一下安静了。连日打击沉重,李隆基怅然望着长长的墓道出神。
迟瑞双手抱着膝盖,忽道:“你那……有刀么?”
李隆基蓦然警觉:“你要做什么?!”
迟瑞低垂着眼睑:“他刚刚……不让我说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其实,他没有走……他投生在我身上,我就是龙……龙脉本身就在……我身体里。要杀龙……需要截断龙脉……”
李隆基惊住:“那外面的……”
迟瑞轻道:“是魔……”
“魔本身只是一股戾气……是鸱吻自己的记忆分化……出来的一部分……”
李隆基满眼的诧异:“你的意思是,刚刚被赶走的只是记忆?你仍是龙?”
迟瑞点了点头:“我只拥有龙脉……也没有进化完全……不知道怎么去操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不知道怎么帮他……但是,我能用最直接的方法……本体如果没有了……分化出来的……不论是什么,都会消失……”
李隆基静了。
迟瑞小心翼翼的转目,四周打量,忽瞥见耳室的陪葬品里有一柄镶嵌了宝石的短剑。他跳下案桌,径直拿起那柄短剑,回头望向李隆基。
李隆基马上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
迟瑞轻轻摇头:“放心……我现在的身体里……没有对你不好的记忆……”
李隆基又道:“之前抄了迟尚书家,是有人蒙蔽朕,朕已经向你道过歉了。”
迟瑞小声道:“我只是想向你……借这柄剑……”他指了指墓门,“那里头是你的先祖……这也是你家的东西……我不能随便拿。”
李隆基不敢放松,目不转睛盯着他手里的剑:“你拿剑做什么?”
“出去帮忙。”迟瑞的声音很低,“你……自己保重……”甬道的长明灯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李隆基脊背靠在扇墓门,无声看着迟瑞一步一步往外,逐渐消失的背影。
“我不能让李氏江山就这么轻易的断送了……”他喃喃说着,眸中忽透露出种杀伐果断的光。
天边的白日头不知何时,已经坠了下去,换作一轮恍若浸透了鲜血的红月。
红月底下,整座大明宫恍若被人从中劈成两半。
巨大的裂痕中间搅动着黑色的漩涡,夹杂着血红色的电光形成浪卷,冲向天幕。
浪卷最顶端,一条浑身包裹着黑气,双目赤红的巨龙渐渐聚形,生出实体。
“吼——”一声龙吟地动山摇。
在满城魔障中,魔化的龙子吸取龙力,迅速进化成为真正的魔龙。
“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霎时间,乌云暴乱,巨大的闪电横过长空,穿越阴云,轰然暴击在地面。
这是来自天怒之威。
魔龙在雷霆的正中央,根根龙须铮然倒竖,张口一道红色电光迎朝天喷射。
与此同时,空中又一道闪电劈下。
两道电光相碰,碎成无数粉末。
红色电光化为烈焰,倒卷回去,天边雷云焚烧起来,一片赤红。
“天道,不过尔尔——”魔龙纵声大笑起来。
允鹤走出乾陵,仰头看着这半天赤红,半天灰黑,缓缓抬手拿下自己头上的天玑簪。
“我本无争……”他轻念了句,剑光破空而起,随着他指尖一划,飞出大片光羽,冲向大明宫内撕裂的封印。
沉沉黑雾中,魔龙探出头爪:“你想修补封印,晚了!”
“不晚。”允鹤一指点入眉心,法力催动,他全身覆盖了一层柔和的圣光,白衣上渐渐生出无数繁复的暗纹,一道道暗纹慢慢凸显,灵动起来,围着他周身旋转,随着他的咒诀纷纷飞向封印裂口。
撕裂的封印开始有了愈合的趋势,流泻出去的龙力受到感召,在魔龙体内波动,想要回流。
“玉麟天衣?!你想舍了自身的护体罡气来修复封印?!做梦——”
魔龙狂啸一声,向允鹤俯冲。
与此同时,一支浑身写满金色符文的利箭穿透层云,一下射中龙躯。
魔龙倏然回首。
烧红了半天的火势受到劲风鼓动,忽然反扑,汇成一道火柱。
火柱在半空分化出朱雀的羽翼,伴随无数火球直坠而下。
魔龙赤红的瞳孔映出红色流火:“半妖也敢猖狂!”刚要抽身一爪撕了这火柱。
青天之上绽出万千条七彩的光芒,一条白龙御风而行,冲破魔障朝着魔龙脊背扑去。
龙脊上一人,满头黑发飞扬,写满符文的羽箭连珠齐发,迸发出璀璨金光。每一箭出,都引发空气中一阵震荡与低吟,有如诸天神佛,当头棒喝。
“伏魔箭!”允鹤眸光一锐。
白龙与他擦肩:“看好你的人——”它脊背一顶。
龙脊上的人借力单手撑起,纵下龙背。
“庭瑄?!”允鹤背后生出双翼,斜飞过去,在那人的腰上轻轻一托。
李庭瑄在空中再次借力,凌空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黑色的魔龙身中数箭,连同万条彩光一起被撞到封印裂痕当中,一时挣扎未起。
眼前蓦地一黑。
白龙直接压下来,五爪死死按住它的胸腹:“封——”
允鹤一手划破自己的手腕,准备散出全身修为:“嘲风!你先出来!”
白龙狠狠压制着身下的魔龙:“出不来了!我一出来,它就会跑……直接封印!”
允鹤抓狂,吼道:“师父让我修复封印,没说把你封在里头!!”
魔龙极力挣扎,一爪洞穿了白龙的躯体:“你护心龙鳞缺失,无法形成龙胄甲,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白龙呛出满口鲜血:“念咒诀,封印!!”
“你不要命了?!”
“快点!就当我还你师父一个人情!百年前你师父帮我挡了一劫,百年后我留他徒弟一命——”
允鹤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白龙的话从牙关里挤出来:“这漫天魔气,只能由你来净化!百年前,你师父镇压它,尚且大损功力,被迫闭关,你能比他强多少?!”
“你三魂不齐,就算散魂也未必镇得住它!”
“萧允鹤!我快撑不住了!你要拖到我死在你面前吗!”
“别婆妈了!”
允鹤咬牙:“别看不起人?!”他狂奔过去,似想把白龙从封印底下拉出来。
“滚——”白龙狂吼一声,腹部又挨了魔龙一记龙爪。
它仰头,痛苦的狂叫:“快!!”
“嘲风……”允鹤浑身不住颤抖,高喊着白龙的名字,扬手铺开一片圣光。
圣光如巨网般覆在封印裂痕上。
他变换手型,结出繁复的印结,念动咒诀。
裂痕四周亮起银白的光,生出万千丝缕,开始黏合。
“三哥……”底下,魔龙忽然哀哀的叫出一声,“你真的要我死吗?”
白龙浑身一震,忽整个身体压下去,五只龙爪牢牢钉在地上:“我陪你一起……”
“我以两片护心龙鳞,换你下界轮回的机会,原想在后世补偿你。没想到却仍是错过了……”
“这一次,我陪着你。”
封印即将合拢的瞬间,魔龙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啸。
白龙微仰起头,看了眼封印外头,颓败的宫殿,渐白的天空。
百余年守一座城,终究还是守住了。
封印合拢。
两条龙相互拥抱着,前额相抵,沉沉睡去。
允鹤持续念咒,散出浑身祥瑞之气,驱散城中残余的魔气。
远处,仍赶在半路的迟瑞忽觉得胸口大痛,如遭重击。
“三哥!!”他仰头长啸一声。
天空青碧如洗,一轮明月,虚荡荡地悬在中天之上。银辉万点,将整个世界照得一片雪亮,什么声音都没有。
允鹤跪在重新结成的法阵当中,双手撑住地面,默然无言。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允鹤……”一只手把他拉起来。
紧接着,浑身火羽的大鸟一头扎进他怀里:“允鹤,太好了!你还活着!”
“那条白龙替了你,你不用去散魂了!”
允鹤茫然,看了绯羽一眼:“我该高兴?”
绯羽满脸讪讪,不敢多言。
允鹤身形晃了晃,瘫坐在地面:“其实,你早知道师父让我守封印的意思,是不是?”
绯羽期期艾艾:“我……不是故意的……”
允鹤摇头:“罢了……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愿意替我……”
绯羽上前讨好:“如果我有那本事,我也愿意替你!”
允鹤实在笑不出来,叹了口气:“若真是这样,我也不欢迎。”
身后,李庭瑄将一片银白色半弧形的硬片交到他手心。
允鹤:“?”惊讶回头,“护心龙鳞?哪来的?”
李庭瑄轻道:“晁将军来之前给我的。他说你会知道有什么用途。”
允鹤攥紧掌心的鳞片:龙之一生,仅有三片护心龙鳞。龙鳞若全失,龙就会真气枯竭而死。
这样的龙鳞至为珍贵,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远处,堪堪赶到现场的迟瑞看到一片寂然的大明宫,原地呆愣片刻,放声大哭起来。
身后,剑光一闪。
李隆基倏然出现,一剑刺向他的背心。
“小心——”允鹤还没来得及抢上前。
迟瑞身上绽出金光将李隆基整个人弹飞出去。
李隆基在地上骨碌碌连滚出数十米,脑袋撞在块断石上,鲜血汩汩冒出。
迟瑞惊讶回头:“他怎么……”
允鹤上前攥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侧。
迟瑞眼泪还没收,连哭带比划:“我没想伤他……”
绯羽瞪眼:“你怎么还活着?!允鹤,你离他远一点!他身上有龙气!!”
经历过身体的失控,迟瑞看到李隆基忽然倒地,顿时紧张得瑟瑟发抖:“我……之前明明已经可以控制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惊又怕,想要上前去抓允鹤的手,又怕再生出什么变故,反倒退了一步,“我会不会伤了……你们……”
允鹤伸手把他拉回来:“不会。想是我猜对了,鸱吻本性不坏,如今,他戾气已消。余下的龙气护着你是好事。”
迟瑞怀揣着希望,小心翼翼:“那我……还可以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吗?”
允鹤安然凝视他许久:“当然。只要你愿意。”
宝应元年七月七日。
人间正值七夕。
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由盛转衰,长安城内,虽已恢复生机,但却远不复当年。
是年,肃宗李亨病重,下令举国上下,不允许有庆典、夜市。
七夕当日,家家户户早早闭户。唯有情人在近黄昏时,悄悄躲在柳树下,互赠一颗红豆,聊表相思。
华清宫长生殿内,被肃宗李亨软禁的太上皇李隆基极目望向昔日苦心经营,早已荒废的“乞巧楼”。
“玉环……”
随侍的宫女太监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虽不知这太上皇口中时常念叨着人名是谁,却都知道是一位已故娘娘的名字。
一阵冷风吹动长生殿檐角的六角风铃。
七月流火。
这风却异常的凄冷,直吹得人心头发凉,一股悲怨之气无由而起。
“陛下,此处凉了,还是往别处坐坐吧?”随侍的宫女小声劝道。
李隆基佝偻着身子,咳嗽起来。
肃宗李亨虽不起弑父之念,但在起居饮食的照顾上,却颇为草草。
李隆基在位时酷爱保养,又好美食,六旬之龄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如今十余年软禁生活下来,却是满头白发,苍老得不成样子。
他慢慢挪着脚步,由宫女搀扶的,转入殿内。
冷风穿堂,愈发寒冷。
一片风吹起殿内悬着的垂幔,如舞姬的水袖般飘飘荡荡。
短短十余年,霓裳歌舞已无觅。
李隆基又咳嗽了声,探头望向空荡荡的殿堂,浑身忽然一震。
大殿深处,一道白影安然伫立其中。
白衣如雪的女子体态婀娜,宫装发髻,鬓间一支金雀钗尤为夺目。
李隆基脚步定在原地。
身侧宫女轻声唤道:“陛下,走吧。”
李隆基身形不动:“她,她……”他双目圆瞪,倏然回身,“你们,你们看到了吗?”
宫女探头,往殿内看了看:“陛下要奴婢看什么?”
李隆基指尖颤抖:“她……她!玉环啊!”
宫女们面面相觑,各自摇头:“奴婢没有看到有人啊。”
殿内,身着白衣的女子回眸一笑,霎时间满堂春色,明艳动人。
“玉……玉环!!”
女子含笑低眉,身子一隐,翩然往殿内更深处去。
“玉环,等等朕——”
“玉环,你总算回来了……”
宫女们齐齐唤住:“陛下小心,殿内并没有人。”
李隆基十分激动,脚步踉跄冲入殿堂:“怎么会没有!这是玉环啊!朕的玉环回来了!”
他喜极而泣,追逐着白色身影,不曾提防绊到张椅子,踉跄摔倒。
“陛下!”身后宫女惊呼出声。
李隆基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哀声道:“玉环,别走了,朕跑不动了……”
翩然立于前头的杨玉环缓缓回首,朝他嫣然一笑,款款走来,俯身一只手抚在李隆基满额的皱纹上。
“三郎。”她柔柔唤声,“玉环来接你了。”
宝应元年七月七日,玄宗李隆基寿终,封谥为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
同年,肃宗李亨病逝。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
迎宾楼内,白衣如雪少年望向窗外同样大片刺眼的皑皑白雪。
落雪一层覆了一层,新雪变成旧雪,大地苍茫,干净得让人贪恋。
窗台上,店家已早早撤下白幔,贴上迎新帝的喜庆窗花。
“马上又该是春天了。”
身侧一个着蓝衣的青年倒了杯茶:“迟公子还未到,可要我去接?”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大脑袋,干干瘦瘦的小仆。
白衣少年端起杯子,抿了口:“就来了。有绯羽跟着,出不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楼下穿着一身红衣的半大少年闹哄哄的冲上楼,一劲儿抱怨身后的少年步伐慢。
“都怪你,这么点路走半天,允鹤这会子定是叫了一桌子菜吃完了。”
身后,披了厚厚鹤氅的少年小心翼翼踩着雪:“路滑,走慢些,别摔了。”
“有好吃的也走这么慢!”
“这不就来了。”白衣少年笑着,朝楼梯口招手,“楼下便听到你说我坏话。”
半大少年巴不得这一声招呼,一头扎进他怀里:“我饿死了,快给我叫肉吃!”
宝应元年,代宗即位,下诏定即位当天为天兴节,寓意天下长治久安,兴旺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