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春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没再去湖对岸找林月华,自去了马车上等着。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嬉笑告别的吵闹声,不多时,马车微微一动,林月华掀开车帘弯腰进来了。

    看见春生在一边坐着,林月华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安然坐下,神色自若地吩咐道:“回府吧。”

    车轱辘慢慢响了起来,马车缓缓向前移动着,直到进了城,众多马车分路而行,街边叫卖声热烈,林月华才道:“刘舒雅问了你的行踪呢。”

    “她看着倒是接受良好,还有心情与我搭话,可惜叶盛功力就不如她表妹了,对我真是没一个好脸色。”

    她这话也算是委婉,那叶盛岂止是对她没有一个好脸色,仗着千瓣白桃那儿太子也在,可以给她撑腰,对林月华简直是时不时阴阳怪气,各种挖苦,火药味浓得不得了。

    不过太子杨端的态度倒是有点微妙了。

    照理来说,杨端自然是要和叶盛站在一边的,但其实叶盛与她互呛时,杨端大多数是保持沉默的,哪怕叶盛明确找他要他为自己撑腰,他也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难道是看见杨濯帮了她说话,怕她彻底站到杨濯那边去,所以不敢对她太过压迫?

    这只是林月华的猜测,不过却有几分道理。杨端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宁平公主倒是也来与我说了几句,话里话外叫我放宽心。”

    林月华叹了一口气,“这落水事件肯定是要不了了之了。”

    看似还无结果,实则结果已出。

    此事背后主谋宁平公主岂会不知?她已为刘舒雅作了担保,难道现在还会把叶盛她们捅出来吗?

    现在明面上嫌疑都不在林月华身上,杨姝又来多此一举般的说两句放宽心之类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示好?还是只是做做样子?

    遇到过杨濯那样的笑面虎,林月华可不敢随意相信从宫里出来的人了。

    春生道:“刘大刘二易了容,跟叶盛回叶府了。”

    林月华嗤笑了一声,“真是胆大啊。”

    这哪里仅仅是胆大?简直可以用目无尊法,嚣张至极来形容。

    春生沉默了一下,另起一个话头,“我去找了杨瑞。”

    “嗯?”

    林月华果然来了兴趣,颇有兴致地问道,“他有什么问题吗?”

    春生把杨瑞想和她做一笔交易这件事说了,林月华笑道:“他倒是会挑人。”

    春生的实力,自是不必多说。只是没想到杨瑞身边竟缺人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一个能护着他的人都没有吗?

    林月华表情严肃了些,道:“他身边怕是危机重重,你如何想呢?”

    她回京也有月余了,有关杨瑞的事自然也了解过一些。

    杨瑞,身份敏感,在宫中也只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但他竟安安稳稳地长这么大了,甚至快要弱冠,足以说明此人不像表面上看得这么无害。

    这个时候突然要寻人帮忙,无非就是皇帝终于发现他皮下的手段,对他生了警惕心,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非比寻常,自己人手远远不够。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足以说明此刻到杨瑞身边十足危险,春生是个有主见的,林月华也不会代她做决定,只是稍作提醒。

    春生道:“可行。”

    她既已做了决定,林月华也不好多说,只道:“那你自己小心些。”

    春生点了点头。

    两人回了府,春生先去书房找了林文修向他打听了一些关于杨瑞的事。

    “杨瑞的身世你也知道,娄太师对他多有照拂,暗地里也会派些人手保护他,你若去了他身边,应该能遇到。”

    林文修抽出一份折子递给春生,“这是被皇帝打回来的折子,杨瑞想出京,不是一件易事。”

    折子写的是为杨瑞拟封号和选封地的上述,末尾朱红的四个大字“容后再议”分外显眼。

    春生看完合上,林文修又接着道:“目前意属杨瑞受封出京的朝臣官员也不在少数,只是皇帝心思不定,仍在摇摆,据说皇帝向国师求过问卜,结果如何我等也不得而知,只是圣旨仍不下,礼部也不知该作何安排。”

    留京和出京的安排可完全不一样,封王爷的仪制更是要大费周章,皇帝迟迟不做决定,时间越发紧迫,听说礼部尚书急得嘴角都长了泡,每天三四封折子递上去,又被雷打不动地退回来。

    也有些心思活络的明里暗里地看懂了皇帝的意思,早早从这烂摊子中退了出来,免得惹祸上身。

    林文修关切道:“你要去的话,千万小心。”

    春生认真道:“多谢伯父。”

    趁此机会,春生把“凤命之人有慈悲心”一事告诉了林文修,林文修也没多问她是从何处得知,只低声重复了一遍,“慈悲心?”

    林文修对怀安的了解比她深多了,见他沉思,怕是心里已有怀疑人选,此事有他张罗,春生十分放心,也不欲多想,便借此告退。

    回了林月华的院子,一推开院门,庭内围了一圈奴仆,皆垂头肃穆着,庭下跪着一个穿着浅绿色的婢女,背对着她,头磕在地上,正哭诉着什么:

    “……夫人,小姐,奴婢也是没法子了,叶府捉了奴婢的娘亲,若奴婢不按他们的要求做,便要奴婢与娘亲天人永隔……”

    她又磕了几个头,哭道,“奴婢犯了错,要打要罚,只凭夫人小姐的一句话。只是奴婢就娘亲一个亲人了,实在无法割舍,求夫人小姐发发慈悲,救救我娘吧!”

    喻霜和林月华正坐着喝茶,崔锦和雁飞一左一右地站在两侧,哪怕听了这么情真意切的一番哭求,四人脸上表情仍毫无变化,喝茶的喝茶,冷脸的冷脸。

    等春生走过去,喻霜和林月华才都朝她笑了笑,放了茶杯招呼她坐下。

    崔锦和雁飞都向她行礼,春生冲她们点了点头,便在喻霜另一侧坐下了。

    面前跪着的那个婢女一直没抬头,春生认不出是谁,只从格外发白又浮肿的双手判断,大概是后院浆洗衣裳的奴仆。

    崔锦冷嗤一声,道:“灯红,你倒是好大的脸面!背心害主,还想让主人家替你救出你娘?没打杀了你就是夫人小姐大恩大德了,竟还敢口出狂言?”

    灯红只会哭着重复:“求求夫人小姐了,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

    她抬头,看见喻霜一脸冷凝,反观林月华,皱着眉看她,神色间似有犹豫,她心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磕头祈求道:“小姐,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林月华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怜。”

    她语气松动,像是被说服了一般满眼的不忍,跪着的灯红似有所觉,泪眼迷蒙地抬起头,心底的希冀还未出现在眼底,就听眼前那个笑得一脸良善的少女语气轻柔:“但是我凭什么放过你?”

    “……”

    灯红一愣,像是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一般喃喃道,“什么?”

    这些日子过得真是太过松快了,居然真的有人把她当软柿子捏了。

    林月华笑眯眯的,“我说,你娘不是在生你弟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吗?”

    灯红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失,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喻霜与林月华长久分别,此刻情深,便想耍个机灵,随口扯几句话,拿母女情分打动两人,倘若是寻常人家,说不定真要为此心软,放她一马了。

    可惜,林府的每一个奴仆,都是细心调查过的,不然哪敢放心使唤?

    哪怕她是走关系进来的,也一样。

    崔锦冷冷道:“王厨娘已发卖出去了,”她嫌恶地看了灯红一眼,厌恶道:“至于这种手脚不干净,还满口胡言的奴才,干脆拔了舌头,折了手脚,丢出府去。”

    王厨娘就是招灯红进府的那个“关系”。

    林月华却摆了摆手,笑道:“不用。我最近调制了几味新药,正愁没人给我试药呢。”她语气轻飘飘的,眼里是漫不经心的笑意,“她就留下来给我试药吧。”

    灯红瘫坐在地,眼里一片死寂,直到有奴仆来拖起她往外走,她才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林月华,直至身影消失在院外。

    喻霜皱了皱眉,提醒道:“月华,此人不可久留。”

    灯红最后那充满恨意又狠毒的目光实在让人心惊,林月华自然也看到了,她笑了笑,应承道:“娘亲,放心吧,我知道的。”

    她心里有数,喻霜便也不多说,又详细问了几句在桃苑发生的事,林月华一五一十地说了,喻霜叹道:“此次还真是多亏了春生。”

    春生摇了摇头。

    此事倒还真是功不在她,她无非就是下水救了人,其余的也没做什么。

    是林月华在出门前就总闻到自己身上一阵似有若无的花蜜味,和春生一起坐马车时春生也闻到了,她俩都不是喜欢熏香的人,更别说是这种甜腻的花香,因此格外长了个心眼,接下来去桃苑也格外谨慎。

    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去桃苑的路上,林月华就已换了备用衣裳,所以那只踪蜂才对林月华视而不见。

    至于春生那只珠花,大概是和林月华换下的衣物放于一处,沾染到了些气味。

    喻霜又看着春生,笑道:“今日这一身穿的多好看,平日里一身黑的,一点小姑娘的活泼意味都没有,改明儿我再给你做两套来换着穿。”

    春生想起自己衣橱里那一水儿她碰都没碰过的衣裙,眼神里透出几分无奈,“不用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

    喻霜不赞同道,“几身衣裳而已,能麻烦到哪里去?”

    她打量一圈春生头上的发饰,皱眉道,“就是发饰素了些……”

    看她的表情,心里大概又在想着打两箱首饰来了。

    说又说不动,劝了也不听,春生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林月华在一边笑够了,才终于来解救她,春生默默地听她们母女两个聊了会天,又一起去找林文修用了晚饭,才各自散了回房。

    第二天喻霜果然送来一箱衣裳首饰,林月华说这是喻霜特意为春生准备的,一件没要,全留给了春生,春生无奈,全塞进衣橱里了事。

    其实在林府内无事时春生也会穿些普通衣裙,只是她答应了杨瑞今日给他答复,今晚她便要入宫,自然还是劲装方便。

    等用过晚饭,天将暗时,春生收拾了东西,和林月华说了一声,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林府。

    或许是因为现在皇帝在宫中,也或许是因为上次闹出了一点动静,皇宫内守卫森严,比春生上次来周密了不是一星半点,不过这次春生也不是去御书房居宁殿那样的严险之地了,所以一路而去也算顺当。

    越靠近杨瑞居住的钟秀宫,周遭的环境越凄清,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被春生路过惊起的飞鸟,鸣叫了几声后又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这么偏?真的不是冷宫吗?

    春生打量一圈四周,夜色昏暗,暗影重重,灯火全无,好在月色清明,不至于让人看不清字。

    春生抬头,确认了斑驳的牌匾上确实刻着“钟秀宫”三个大字,轻轻一跃,从宫墙上翻了进去。

    这钟秀宫看着并不大,院子却格外开阔,靠近殿群处竟种了一棵七角枫,现下正郁郁葱葱,还隐约可见树下有一只秋千,旁边是标配般的一套石桌椅。

    其余地方都空空荡荡,连花艺盆栽都没有,看着真是十分清苦了。

    院里没有一个人,春生往前走了几步,抬手刚想把手中的石子打出去,却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凌厉的杀意。

    春生往右一偏,一根树枝刺在她原先位置的心口处,见她躲开,那树枝立刻转了方向,横向划来。

    春生往右偏的同时已抬起了左手,一掌劈出,树枝轻颤,停顿几分,春生借此往后跳开。

    离开交手范围,春生才抬眼看见了朝她攻击的人是何等模样。

    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脸上蒙着面巾,只看见一双凌厉的眼睛,穿着黑色劲装,侧身站着,手中握着一根枝条,仿佛带着剑气般,对准了她。

    四目相对,那男人把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树枝扔过来,春生抬手接过,只来得及握紧枝干,对面的男人已冲了过来。

    空气中响起枝干迅速划过时的破空声,和枝干相碰时的轻嗒声,两人的攻势都迅速而凌厉,虽然拿的不是真剑,但招式来往间,甚至能感受到剑气凛然。

    春生和这蒙面男人你来我往的对打了一会儿,发现此人武功虽算不上一等一的,但身形十分轻盈,腾移躲闪间很是灵动,多次躲开了她的攻击。

    刚开始明明还是对打,几招过后就开始只防不攻了,偏偏还真能防住,像条泥鳅似的,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得拉进距离啊。

    春生往后下腰,躲开男人横扫过来的枝条,扭身凌空飞起,踹中男人胸口,他往后退了半步,刚抬起手,春生的枝条已刺了过来,那男人把枝条横在眼前,抵住了春生,岂料春生枝条一竖,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男人瞳孔微微紧缩,立刻屈膝上顶,可是顶了个空。

    春生压住他的枝条,借力整个人从他上空翻过,这只发生在须臾之间,等男人转身,还没看清春生的模样,一只枝条停在他的眼前,只要再往前前进分毫,便可刺破他的眼睛。

    风停声止,万籁俱寂。

    “啪,啪,啪。”

    三声掌声传来,打破了这一片寂静,春生收了枝条,抱拳,面色平静道:“承让。”

    蒙面男人没说话,春生便看向掌声传来处。

    杨瑞不知何时出来了,站在廊下,散着发,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袍,面带笑意,轻声道:“春生姑娘,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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