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掉漆大门重重在墙面反弹,又被少年细长有力的手指强行按住,门锁松动,坏了。
有人强行闯入,家里四处被翻地乱糟糟的。沙发,茶几,柜子,全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东西几乎都洒落在地上。
除了客厅,两个卧室也是。
原本就破旧的楼房,失去整洁后,看着更像是无人居住的废墟。
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也是一个温馨的家,路希背着书包站在客厅的狼藉中央,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了。
“抢?抢劫?”周明逸也吓到了,“不,不对,你家又没钱,谁入室抢劫抢你们家。不过,还是先报警吧?”
路希赶紧拿出手机却仍旧第一时间打给了奶奶,原本以为依旧毫无回应,可熟悉的手机铃声却出现在了奶奶的卧室里。
两人直接冲进了老人卧室。
奶奶的卧室很简单,一张褐色的小床靠墙,一个大衣柜,一个小床头柜,一个小梳妆台,一台旧缝纫机。淡淡的天光从灰绿色的木头窗户落进来,显得很暗淡。
这会抽屉,柜子全都是打开的状态,以前老太太爱干净,整理地好好的衣服被子水杯收音机书籍眼镜盒,全都乱糟糟地掉在掉漆的木地板上。
手机铃声是从床底下最深的角落传来的。
路希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去照,却发现床底下就像是有一层灰色薄雾一样,像是出现了另一个空间在吞噬光芒,怎么也无法完全照亮。
周明逸也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去照,也是一样,可手机铃声又分明是从那里传来的。
“啧,看不见。”周明逸纳闷了,拿着手机往床底下爬,“我进去看看。”
他半个身子都爬进了床底,手寻着手机铃声的方位去探却依旧怎么也探不到,想去找自己的手机照一下,自己手机也找不到了。
“哎,我手机呢?”
“你手机在外面没拿呢。出来出来,我自己来。”路希直接把他扯了出来,换自己爬了进去,一捞就捞到了一个东西。
“奇怪,我刚刚明明就是拿着手机爬进去了的啊?”周明逸捡起手机,看见路希手里拿了个小妆奁。
妆奁深红色,巴掌大,看着很精致,很喜庆,是木制的老物件,上头还有把小铜锁。像是以前人家结婚时,娘家会特意给女儿准备的陪嫁。
“这是什么?”周明逸好奇道。
路希没搭理他,拿着手机,再次拨打了奶奶的电话,手机铃声就是从这个妆奁中传来?
路希立即趴在地上散落的乱糟糟物品中翻找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周明逸又问,“你说话呀,我也可以帮忙一起找。”
“找钥匙。”路希话音一落,便从一件旧衣兜里找到了一把吊着红绳子的铜钥。
钥匙与铜锁接触的一刹,只听咔嚓一声,便是一阵目眩神晕,天翻地覆。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路希站在一片荒芜的泥地里,世界只有三种颜色,黑白灰。
黑色的是脚下的淤泥,白色的是他苍白的皮肤,灰色的是天空,枯萎的树,和远处的雾障。
他的脚完全陷在淤泥里,周围一个人,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明逸呢?谢渊呢?这是哪里?
“明逸!”路希大声喊道。
“在这儿呢!”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搭了一下他的肩膀,路希回头望去,周明逸同样苍白的脸出现在他身后。
“你也在这里?我刚刚怎么没看到你?”
“我刚逗你呢,其实我就在你身后。”周明逸笑着说。
路希有些生气,本来家里被人闯入他就糟心,现在又到了这不知什么地方的地方来,“还笑呢!这是哪儿啊?”
“我哪儿知道啊。”
路希四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找到,远处的那些灰色雾障像是会动一样,游移不定,“不管了,先走吧,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躲雨。”
“好。”
“谢渊,你还在吗?”
雨一直在下,两人很快就淋成了落汤鸡,阴冷刺骨的雨水顺着皮肤滑落,脚下的淤泥黏腻又恶心,踩动时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穿鞋很难走,鞋子经常陷在污泥里拔不出来,路希直接不穿了,两只鞋子用鞋带绑在一起提着。
周明逸走在路希身后,还在跟他的鞋子较劲。
“走啊,你还在干嘛?”路希问。
“我鞋子拔不出来了,你过来帮我一下。”周明逸的姿势很奇怪,偏着头,两只脚插在泥地里,两只胳膊也快要完全伸到泥地里。
鞋子陷到了那么深吗?
路希不想把手伸进去,因为他现在已经冷得直打哆嗦了,“鞋子不要了不行吗?”
“不行啊,这鞋子我很喜欢。”周明逸的声音闷闷的。
路希只能返回去,“起来,走开点。”
“不行,我现在已经拽住鞋子了,如果松手的话,它会缩回去。”
路希学着他的姿势,把手伸进淤泥里去找他的鞋子。
可能因为下雨,这里的淤泥表面看上去松松软软,实际上里面却非常紧实,这种泥地,都是插进去容易,拔出来难。
“在哪儿啊?”路希袖子挽地老高,现在也顾不得脏不养了,手在冰凉的淤泥里,顺着周明逸的手臂往下摸。
刚摸到手掌的位置,突然被对方一把抓住。并且那只手一直把他往泥里拉,紧紧的。
“你踏马?”路希以为他在恶作剧,扭过头去,却看到周明逸鬼气深深的笑脸。
与此同时他两只脚也突然被人拉住,就像泥里面还有个人一样,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脚。
“抓住你了。”
“……”
路希大声卧槽差点原地起跳,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拼命甩开蹬开那些手,连滚带爬,四脚并用地跑远。
周明逸依旧保持那个古怪的姿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你走不掉的,你走不掉的,你走不掉的。”
随着他的声声呓语,地面的淤泥也汹汹翻涌了起来,一只又一只苍白的人手从乌黑的泥地里伸了出来,试图抓住路希。
路希只在恐怖片中见过类似的场景,无数声惊叫只能化作声声卧槽,两只细瘦的脚像青蛙一样跨开,飞速地往前跑去,恨不能飞起来,尽量缩短脚丫与泥地的接触时间。
无数手掌从冰冷的泥地里伸出来,触碰他,却又无法抓住他。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黏腻的泥地变成了柏油地面,两边出现了一排排90年代的那种,两三层的红砖瓦房,靠着院墙的路边还种了不少樟树。
路希回头望去,身后的泥地和周明逸都已经消失了,人声逐渐喧嚣。
他抬脚往前走去,一只手又搭上了他肩膀。
“喂。”
路希惊了一下,随即,“我去,兄弟!你好酷啊!”
谢渊长发高束,气宇轩昂,一身乌金甲,浑身散发淡淡的银光,左手戴着青珠,右侧腰间悬挂长剑,英俊的眉眼是惯常的冷酷。
“你……是真的吧?”路希迟疑道。
谢渊嗯了一声,随即往前走去。
路希连忙跟上,“这是什么地方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周明逸呢?我刚刚在一片好像沼泽的地方,吓死我了。”
“周明逸还要找找,这不先找你来了。”
这会儿晴空万里,路边甚至出现了不少摊贩和行人,和谐美好的样子,除了穿着有些土气外,看着跟常人没什么区别。
路希直觉这些人有古怪,不自觉得离谢渊近了些。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是魇的幻境。”
“魇的幻境?”
“那这些人都是假的?”
“不全是。”
“什么意思?”
“有的是生灵,有的是死灵,但大多数是魇的潜意识制造出来的。活人被困在这里,吃了这里的东西,就会忘了来时的路。”
“会死吗?”路希停下了脚步。
谢渊也停了下,“看情况,不过一直被困在这里,跟死了也差不多。”
路希想起他是在打开奶奶留下的妆奁时,突然进到这个地方来的,而在此之前,奶奶的手机铃声就从妆奁中传来。
“魇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跟我奶奶扯上关系?”
“一种执念很强的鬼,因为不肯离开人世,所以成为了魇。”
“一般的鬼魂都有执念。”因为两人的身高差,路希看着他需要微微仰着头,眼神疑惑,漆黑清澈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样子。
“是,但魇不是一般的鬼魂。它能隐藏自己,能改变现实的物体,能让人陷入幻觉,能生活在人群之中,能制造出幻境。”谢渊的脸部轮廓线条利落,鼻梁高,眼眶深,眉毛浓,除此之外,都略显寡淡,薄唇,眼睫又长又直,还是单眼皮看着很不好亲近,但看向路希的目光不自觉温和几分。
路希抿了抿唇,他想问一些东西,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最后只能道:“我奶奶是不是也在这个幻境里面?我们是因为打开那个妆奁才进来的,我奶奶的手机铃声就是从妆奁里面传出来的。”
他抬眸看着高大的男生,男生依旧垂着眼眸,并没有否认。
“那我们该怎么才能出去,还有,我奶奶和周明逸他们在哪里?”
他的担心很明显,谢渊的目光也很深沉,像是隐藏了很多东西。
路希忍不住要开口追问了,他却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了,说:“先把你朋友找到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