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把狗绳还给女人，男人还看着之前老人停留的地方，仰着脸，用手指抹了抹眼泪。
“爷爷走了，他让你们忙工作的时候也别忘了多陪陪家人。”
“他怪我们是不是？我们上班平时很少回家陪他。”女人红着眼睛哽咽道。
“不不不。”路希连忙道，“爷爷没有怪你们，他只是让你们有空多陪陪孩子，家人。还有就是，他放不下这只狗，希望你们能给它找一个好人家收养，定时替他去看看它。”
男人点头，“我知道了，还有吗？”
路希：“没有了。”
“谢谢你们，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女人说。
男人马上就拉开外套拉链，取出皮夹。
“不用不用，我们就是举手之劳，不用给钱。”周明逸连忙说道。
“对对，我们不要钱的，既然已经把爷爷送走了，那我们也该回去了。”路希说。
“请你们吃个饭吧？”女人说。
“不用不用，我们走了，你们也回去吧，别忘了给狗找个好人家收养。”周明逸说。
说完，两人就像逃一样地跑了。
“等等！”男人喊道。可惜两人已经跑远。
“怎么了？”女人问。
“想让他留个联系方式的，算了。”
“狗我不想送走，我准备养了。”
“刚想说我要养的，你有时间养吗？”
“你不也没时间吗？”
“再没时间也要养，爸爸在世时没能好好陪陪他，这是他留给我们最后的念想了。”
“以前他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它的，骑个自行车，走街串巷的，后座还专门为它装个座椅……”
两人直接从十字街头的公交站跑回了长街尾巴的水果店，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老街区的人不多，不像市中心那样繁华，所以初一营业的店不多，街道上的店铺基本都还是关门的状态。
“吃什么？”周明逸微微喘着问。
路希环视了一圈，附近只有水果店隔壁的牛肉面馆和斜对面的麻辣烫开门营业。
“麻辣烫？”路希看着他询问。
“不要，中午才吃了火锅。”周明逸说，“我们去吃面吧。”
“我不想吃面。”路希不喜欢吃面。
两人站在街上商量去哪儿吃，一队人从街角走了过来，是跆拳道馆的。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溱洲市本地人，应该也是刚去哪儿玩回来的，脸上依旧挂彩的石青也在其中。
起初他们还以为这些人又是来找麻烦的，结果这些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两少年避其锋芒地站到一边，把大路让给他们，路希发现石青看他的眼神竟然有些闪躲。
“他好像有点怕你了。”在他们走后，周明逸小声凑到路希身边。
“就打了他两次。”路希也小声道。
“不是，他应该是觉得你有点邪门，有精神分裂什么的。”周明逸说。“毕竟精神病杀人是真不用坐牢的。”
路希：“……”
“好了，你吃什么？谢渊，你想吃什么？”刚才谢渊一直不出声，这会儿看到石青，路希又想起他来了。
冷感不驯的男生声音再次响起，“随便。”
“那你吃麻辣烫吗？”路希问。
谢渊：“不吃。”
“看！人家也不吃！”周明逸得意地笑了出来，一副找到同伙的贱样。
路希：“那我也不吃面。”
周明逸：“……”
“那你想吃什么？看在你帮我们解决了石青这个大麻烦的份上，你可以不用客气。”路希客气地说道。
谢渊：“随便。”
“那你也想吃面？”路希问。
谢渊：“随便。”
路希：“没有随便！那边还有家面包店？你想吃面包？”
谢渊：“随便。”
路希：“那就面包。”
周明逸：“哎？”不明所以。
路希：“我感觉他的重点在那边的面包店。”
周明逸：“好吧，那我陪你过去买面包，然后我们一起去牛肉面馆吃。”
“你不打包？”
“不打包。”
这是一家很有名的连锁品牌烘焙店，尽管价格并不便宜，但生意很不错。
今天初一，店里的商品品种比较少。
路希进店，目光在货柜扫视一圈，直接道：“给我打包那个巧克力蛋糕。”
店里只有一个女店员，本来在看手机，听见他的话，立马放下手机去取蛋糕。
“你不是说买面包吗？”周明逸诧异道。
“你想吃面包吗？”路希问。
谢渊：“……”
路希：“他说他不想吃面包，想吃蛋糕。”
周明逸：“啊？谢渊喜欢吃这个？不会是你自己想吃吧？不对，你对甜品一向是不感冒的。”
那个巧克力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车厘子，看着可爱又漂亮，一看就是女孩子会喜欢的样式。
谢渊：“我没说。”
路希：“对他没说，是我感受到的。”
谢渊：“……”
正在打包的店员露出奇怪的目光，周明逸啧啧两声不再说话了。
“280元，有会员卡吗？”店员问道。
“有，我有。”周明逸连忙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码。
“你竟然有这里的会员卡？”路希意外道，因为周明逸也不吃面包甜品。
“之前买过一次就办了。”周明逸笑道。
路希付完钱，两人离开烘焙店。
“280元，你还真舍得。”周明逸说道，“谢渊，你知道他在外吃的餐标是多少吗？早餐不超过5块钱，午餐晚餐每顿不超过十五块钱，这个蛋糕相当于他一周多的生活费了。”
“你说这个干嘛？”
“我没说要吃。”
两人先后说出口。
“没事啊，我今天不是抽奖抽到了一千块吗？这个蛋糕就当是感谢你替我们解决石青这个大麻烦了。”路希说。
“举手之劳，而且我没说过我喜欢吃蛋糕。”谢渊的声音冷淡又略带反感。
周明逸瞬间露出怀疑的目光：“路希是不是你自己想吃啊？人家谢渊可是能一个打八个的猛男，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该不会是你平时舍不得，今天借机放纵一下？”
路希朝他竖了两个中指，一个给谢渊。
即便某些人嘴硬得跟死鸭子一样，但蛋糕吃到嘴里的时候，路希仍然感觉到了那种不属于自己的，内心的波动。
吃了火锅，身上一股火锅味儿，两人回家各自洗了个澡，还好是各自。
这两人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谢渊觉得他们一块儿洗澡也干得出来。
周明逸先洗完，已经在床上躺平了，周爸周妈也回来了，在主卧室整理东西，路希还在客厅的公用卫生间吹头发。
卫生间很逼仄，吹风机的声音很大，但吹头发的人心情还不错，还在哼歌。
吹完头发，对着镜子整理发型时，路希突然听到谢渊的声音。
“路希。”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人生有另外一种可能？”
“？？？”路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两秒后才轻松答道：“另一种人生谁没想过？”
比如其实他不是父母亲生的，有一天他的亲生父母会开着豪华直升机来学校接他？
这段他是在心里说的，但谢渊也能听到。
谢渊：“……”
“开玩笑了，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奶奶捡来的，以前也会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会想去找他们，现在基本没这个想法了，奶奶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沮丧或遮掩，谢渊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不过你为什么这么问？”路希放下梳子，拿起旁边的拖把，开始清理卫生间。
谢渊沉默了一会，“随口问问。”
路希没有追究，因为知道他身世的人，多少都这样问过他。特别是小时候。
回到房间，路希拔下手机充电器，照例拿着手机去给奶奶打电话。
周明逸打完一局游戏，见他坐在床边，脸色不太好，便问道：“怎么了？”
“奶奶没接电话。”路希有点担忧。
周明逸看了眼桌上的闹钟，“现在都八点多了，你奶奶可能是睡觉了吧？老人家不是都睡得早吗？”
“她不会睡这么早，而且我打了三个电话。”路希说着，又打了个电话过去，依旧是没人接。
“明天再打呗。”周明逸安慰道。
路希心里仍然不安，本来每天给奶奶打电话，能听到她的声音还好点，这会儿奶奶不接电话，他真的很担心。
首先就是，路希从来没听奶奶提起过她在云城还有朋友，其次就是，以前奶奶有事最多给他留几百块钱，这次竟然直接给了他5000元。
太反常了。
路希带着担忧睡着，睡前最后一件事是把手机放在枕头下，睡醒第一件事是从枕头下拿出手机。
早上七点，楼下的水果店已经开门了，能听到街道上人们的说话声。
周明逸还在睡觉，路希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客厅的阳台上给奶奶打电话。
回来时周明逸已经醒了，正眨巴着眼睛看手机。
“怎么了？”周明逸看他脸色不好问道。
“我奶奶还是没接我电话，我想回家去。”路希拿着手机站在书桌旁，一副着急的模样。
“你奶奶不是还没回来吗？再住几天呗，而且说不定是奶奶的手机没有电，忘记充电了呢？”周明逸从床上坐了起来。
路希摇头，“我奶奶从来都不会忘了给手机充电，因为他说过怕我着急。”
周明逸看着路希的眼睛，理解了好友的担心，“那我陪你回去吧，反正我在家也没事。”
跟周家爸妈说了一声，路希就收拾自己的东西，和周明逸一起离开了。
从水果店走到路希家要走十几分钟，路上，路希又给奶奶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你现在回去能干什么呢？”周明逸说，“不也是干着急？”
“我看看家里有没有奶奶留下的地址什么的？有的话我就自己坐车找过去。”路希说。
明明是上午，日出晴朗，可是走到路希家的老楼房附近却感觉天都莫名阴沉了几分，巷子里的风吹得人心凉凉的。
周明逸缩了缩脖子，跟在路希身后，上了楼。
楼房里以前虽然也堆放杂物废品，可整理地很整齐干净，这会儿却莫名感觉杂乱，好几个编织袋都滚落到了楼道中央。
路希闷不吭声地抱起编织袋，把它们都摞回原位。周明逸也要上前帮忙，却提前瞥见了三楼左边那家开了条缝的墨绿色大门，顿时吓得手一哆嗦，喊道：“路希！你家门开着！”
路希还以为奶奶回来了，三步化作两步地跨着楼梯，一把推开了自家大门。
墨绿色的掉漆大门重重在墙面反弹，又被少年细长有力的手指强行按住，门锁松动，坏了。
有人强行闯入，家里四处被翻地乱糟糟的。沙发，茶几，柜子，全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东西几乎都洒落在地上。
除了客厅，两个卧室也是。
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也是一个温馨的家，路希背着书包站在客厅的狼藉中央，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