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濯回到府中时,天已经近乎黑了,天边零散的点缀着几颗繁星。
“大少爷——”
他才一进府门,管家就迎了上来。就好像一直就在门前等候着。
年过6旬的管家早已两鬓斑白,笑起来十分慈祥。
“大少爷今日回来的晚了些,可曾用过晚膳?”
萧清濯微微一笑,一边往院内走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劳烦许伯挂念,在外用过了。我还有些事,让旁人莫来打扰 。”
可他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在行至无人处时,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清冷的眸子不经意的扫过一个方向。
竹苑。
那是萧府老爷夫人住的院子。
晚风微微拂过,带来阵阵幽香。
是玉兰花香。
萧清濯似是回忆起什么,眼底划过一次悲痛,他垂下眼帘。
花开了,人却不在了。
“娘亲生前日日盼着这玉兰花开,如今这花开得倒好,只可惜她再也看不见了。”
萧清濯回眸,视线落在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上。
姑娘素日爱美,可今日也只穿了一身素衣。
萧玉瑶俯身拾起一瓣落花,纤纤玉手轻拂去花上的污垢。
“哥哥,明日……是娘亲的忌日。”
萧清濯眼中的寒意在见到小姑娘时才渐渐消融。
“嗯,我们一起去琼苑看看阿娘。”
他抬手理了一下 小姑娘被风吹乱的发丝。
“虽说春日回暖,可这风仍旧刺骨,你身子弱,出门怎么也不多添件衣裳。”
萧玉瑶手心捧着花,歪了歪头:
“哼,今日一整天都没看见哥哥的影子,我听见你回来了,便急忙来寻你,你还数落我 ——”
她冲他做了个鬼脸。
“哥哥是大坏蛋,略略~”
萧清濯无奈地笑:
“嗯,哥哥坏。我们阿瑶今日可有乖乖吃药?”
萧玉瑶心虚的放下手,美眸一转:
“呀,我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我先回去啦哥哥!”
平日里一向端庄稳重的小姑娘此刻却拎着裙摆,不一会儿就跑不见影了。
萧清濯叹了口气。
“时允,你去把如梦唤来。”
时允是他在他身边一直跟着伺候的小厮。
“奴婢给大少爷请安。”
如梦在听到大少爷找她时,就猜到原因了,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帮(出)忙(卖)自家小姐:
“大少爷,小姐今日只用了一次药,其余的她又偷偷倒掉了!”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因为小姐房中原本生得正好的绿植莫名其妙蔫了!
泥中还有药味。
萧清濯忍不住皱起眉:
“这丫头……”
他挥手:“下去吧。”
不吃药怎么能行?萧玉瑶这是打娘胎里带的病,本来身子就弱。
他的母亲名唤宋祈曦,是江南富商次女。
本来外祖是反对这门亲事的,一个千金小姐哪有下嫁穷书生的道理?
可家中人终究是拗不过她,还是同意了。
母亲嫁给父亲第一年便怀了他,本以为可以夫妻恩爱一世。
可到底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母亲生下他不久,父亲便又领了一个女子回府纳为妾室。
那女子进府时便已有身孕,数月后诞下一子,那是府中二少,萧煜。
他这二弟也才小了他几个月。
真是讽刺。
数年间父亲宠妾灭妻,母亲心灰意冷之际却发现腹中已有孩儿。
说来也怪,母亲素与身子硬朗康健,可自从怀了玉瑶后身子却越发虚弱,不足月便早产。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连玉瑶也是娘胎带病,天生体弱。
正妻过世不久,萧宇便迫不及待的将妾室杨琳扶为正室。
夜间落了雨,第二日天色还有些阴沉。
夜雨打落了不少玉兰花。
萧清濯携着萧玉瑶,独驾着马车出府去了城外的一个院子。
琼苑。
宋祈曦曾带着兄妹俩在这院中小住过一段时间。
宋祈曦临终前嘱托他,说自己死后清静,想离萧宇远一些,越远越好。
本来他想将她带回宋家,可她却说自己无颜面见爹娘。
他就将她葬在了琼苑。
坟墓安置在两棵玉兰树下,玉兰花落了不少,像是给坟墓盖了一层花被。
兄妹二人上了香,又拜了三拜。
“我知你不愿吃药,是觉得自己拖累了母亲。”
萧清濯语气淡淡的,却有种安抚人心的效果。
“你是娘日盼夜想的珍宝,是满怀着娘亲的爱来到这世上的。”
“你生来就是被爱的。”
“别总傻想着作贱自己的身子,好下去陪她。”
“娘很爱你,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带着她的爱一起。 ”
萧清濯抬手轻抚去姑娘脸上的泪水。
“你还有爱你的哥哥。”
“这个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你得去看看,也替娘多看看。”
春风拂过两人的脸庞,连带着一阵花香。
萧玉瑶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她知道,是娘亲回来了。
她释然的笑了笑。
萧清濯一手揽着妹妹,抬手抚了一下墓碑上的字——尊母宋氏之位。
未冠夫姓。
恍然间,他的耳边好像又听到了那道温柔的声音。
“玉兰树下玉兰笑,玉兰斑斓似锦袍。”
“风淡云轻花正好,梦入云间自逍遥 。”
“春光共赏景琼瑶 ,岁月悠然意正陶。”
“玉兰梦中香娇娇,愿君安好远尘嚣。 ”
愿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