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付云乙告了假，扛着锄头上了灵稽山，同行者只有宋燕回。

    当年的那一场洪水将宋父宋母都带走了，宋燕回早已化为一抔黄土，齐孝的尸首则和齐家人的一起烧了，被粗心的衙役一把倒进了河里，顺着河水流到了大海。

    即使无后人祭奠，即使没有衣物，连立个衣冠冢都不能够，宋燕回还是决定给一家人立个坟。她把坟地选在了那棵山桃树对面的山坡上，这样若是秀言还来摘花的话，也不会因为有野坟而心生恐惧。

    说是坟，其实也只不过是聚拢泥土堆做一堆，再在上面立一个刻了名字的木桩而已。

    付云乙从县衙里把齐孝用来自戕的刻刀偷了出来，埋在了属于他的坟堆里。

    他们二人忙活到了傍晚才把四座坟都砌好了，宋燕回摘了山桃花枝来插在坟头，付云乙则取了笔墨书写碑文，最后只剩齐孝一人时，他去看宋燕回，想问她该写什么名字。

    一扭头，却发现她整个人摔了下来，付云乙扑过去将她接在怀里。

    她的脸颊像干涸的土地一般龟裂开来，五指寸寸断裂，很快便化作了飞灰，她挣扎着开口：“求你，为我阿弟取一个名字，我不想，不想他到死，都顶着仇人取的名字……”

    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下来滴在了付云乙的胳膊上，灼烧的感觉刺得付云乙心口一烫，他脱口而出：“宋心——”

    “就叫宋心，好不好？”

    宋燕回咧开嘴笑了。

    无数林鸟振翅飞向高空，树枝上的积雪飘飘扬扬落下，夕阳的余晖打在宋燕回身上，她的身体在付云乙怀中逐渐土崩瓦解，一股轻烟从土中升起，逐渐凝成了她的模样往山下飘去。

    付云乙怔愣了一瞬，才忙不迭追着她跑下了山。

    宋燕回毫不停歇地飘进了奉中城，旁人都看不见她，只有付云乙撞了好几个人才追上了她。

    周围环境越来越熟悉，付云乙认出来这是王归一家下面的缓坡，他慢慢停下了脚步，在远处看着宋燕回飘了上去。

    不知为何，从来不走出家门一步的王归一居然坐在家门口，呆呆地望着太阳从灵稽山背后落下。

    归一……

    归一……

    归一……

    好像有谁在喊他。

    王归一举目四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又低下了头，拿着枯干的树枝在雪地上戳着洞。

    总是这样，他总是独自一个人。

    阿娘死了，阿爹也死了，还有……还有谁也死了……

    正冥思苦想到底还有谁死了的时候，一声猫叫打断了他的思路。王归一闻声看去，只见一只黑背白肚皮的花猫从墙角缝隙里钻了出来，大摇大摆地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王归一一把掐在花猫腋下将它举了起来。

    “你也是没有爹娘的可怜孩子吗？”

    “没关系的，我来养你吧！就叫你——”

    “燕燕吧！好不好？”

    “喵～”

    花猫喵呜了一声，王归一哈哈笑了。

    “燕燕，你有家了，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一缕青烟在风中消散。

    日薄西山，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