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得知了什么天大的事,蛇铭抑制不住地有些兴奋,凑上前去:“喂,你干嘛呢?干嘛像鬼一样跟着人家?”
那时是分身跟着人家,现在是真身跟着人家。反正就是要死缠烂打跟着人家。
江折月皱着眉:“闭嘴!”
“哎,她知不知道啊?”
“你说她知道了会怎么样啊?”
“会是一副什么反应?”
江折月有些烦躁,“给我闭嘴,然后立刻消失,天涯海角随你去,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蛇铭抱着胳膊挑眉:“行啊。”
江折月看他这副样子,懂了。这是向她讨东西来了。
那时候跟他结契,给了他不少好东西。什么兵器、药丸子、异能宝物,若不是积蓄多年,怕是要破产了。
江折月皱着眉头,随手掏了个琉璃碗递了出去。
蛇铭反手收就怀里,又说:“不是这个。”
江折月捂着额头:“你想要什么?”
蛇铭笑得贱兮兮的,“放心,这次不叫你大出血。”
他说着双腿微曲,举起左小臂,像招财猫那样摇了摇,夹着嗓子喵了一声。
江折月后退两步,像生生吞下一只□□,她强忍着作呕的冲动,道:“别撒娇,那套对我没用。”
蛇铭站直身子,啧了一声,面上很是嫌弃,用大拇指指着林枝扶她们离开的方向,“谁跟你撒娇了,我是说,我想要那只白猫。”
江折月脸色有点白,捂着腹部,嘴上一点都不含糊:“你当你是玉皇大帝?想要便要?我还想要个温柔似水、如花似玉、双瞳剪水、亭亭玉立、仙姿佚貌、小家碧玉、秀外慧中、夭桃秾李、仪态万方、手如柔玉、闭月羞花、出水芙蓉、天姿国色、温柔可人、美丽动人、高贵冷艳、艳压群芳、艳惊四座、出水芙蓉、天姿国色、温柔可人、美丽动人的老婆呢,你怎么不给我啊?”
“啊???”
蛇铭从没一次性听过那么高含量的词汇,惊呆了,长大了嘴,好久没有说话。
末了,他问:“你刚刚是在骂人吗?”
江折月真骂人了:“滚!别跟我在这儿要来要去的!”
她懒得跟这泼皮破落户儿多说,抬脚踹了一脚他的屁股蛋子,让他摔了个狗吃屎,便去追林枝扶去了。
林枝扶的那只猫儿实在讨喜,沈妤跟了一路,路上也频频惹人侧目。就连回到客栈的时候,站在二楼走廊的刁高义也凑了上来。
“好久没见着了,你把它弄哪儿去了?”
刁高义伸出手来示意想把猫接过去。
林枝扶看了她师兄一眼,两人全然没了刚刚剑拔弩张的架势,面上平和。而白小咪也冲他张开了两只爪子。
林枝扶有些诧异。
她师兄可不是什么讨小动物喜欢的人。更何况他还猫毛过敏。
“给我呀。”
白小咪挣了一下,林枝扶就把猫递过去了。
沈妤忿忿不平:“我跟了你一路呢!你怎么不给我抱抱?”
刁高义得意地哼了一声,轻飘飘地看了沈妤一眼,愉悦地进屋了。
林枝扶瞥她一眼:“你是鬼,你又抱不了!”
沈妤:“讲真的,我真的喜欢那只猫儿,做成个小猫鬼跟在我身边吧,我保它在鬼界叱咤风云、独步天下、一呼百应!怎么样?好过跟在你身边还得被蛇精欺负。哎,真的真的,我跟你打个商量,你觉得怎么样?”
林枝扶不置可否,推开刁高义方才进了的那屋掩着的半扇门,像沈妤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阿妤姐姐,也算好久不见了,进来坐?”
她们两个一齐进了屋。
刁高义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放在沈妤身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你方才说谁欺负它来着?蛇精?”
沈妤挺不喜欢跟刁高义接触的,也没再往前凑,老老实实跟林枝扶坐在黄杨木长桌旁。
沈妤拨了拨食盒,捡了块点心出来吃,“就之前在锦溪村的那条蛇精啊。”
“那蛇精也跑这儿来了?”
锦溪村在老苍山脚下,方位在东南,而她们现在所处的安阳城在东北,隔了不止千里。
没等沈妤回答,林枝扶又道:“那你呢?你总不能是追着白小咪来的吧?”
“呸呸呸!”沈妤将嘴里的点心吐出来,又将手里咬了一小口的掷到桌面上,“什么东西啊!那么难吃。”
林枝扶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喝水,沈妤道:“自然不是,我是为周然而来的。半道遇上那小猫,就想捉来养。”
是了。沈妤也在这安阳城,那便证明他们没找错。周然的残魂必定在这安阳城中。
“那趴在醉乡楼屋顶上那些鬼是怎么回事啊?”
沈妤喝了一口茶,将刚刚吃的那口难吃到极致的恶心味道压下去了,才慢慢悠悠地道:“林枝扶,你在套我的话?”
林枝扶怔愣片刻,才笑道:“阿妤姐姐,这怎么能是套你的话呢?我是个很真诚的人,我不是在光明正大地问你吗?”
“小扶儿啊,你知不知道,你总是给人一种老谋深算的感觉,可惜啊,很多事情你都算不明白。”
林枝扶还是笑,“那是我为人太过真诚了。”
沈妤不理会她说了什么,道:“你们也是来找周然的吧?途中你察觉到醉梦乡鬼气森森,所以又想顺道做件好事,将这些鬼给解决了,对吧?”
林枝扶被拆穿了,脸上笑意更深了些:“瞒不过阿妤姐姐。”
“我好歹也养了你几年呢。”沈妤用手指关节轻巧茶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也不再笑了,“林枝扶,你一定要找周然吗?你找周然是为私心还是奉了庄主那老东西的命?”
林枝扶没答话。沈妤又问:“林枝扶,你站那边的?”
刁高义忍不住开口了:“喂,你们要谈论这个问题的话,好歹避着我点吧?”
两个人都不搭理他。
好在白小咪喵了一声,算了回应了。不然他又要叽呱乱叫。
沈妤道:“要是你站老苍山那边,恐怕我俩要有一场恶战了,不是你死就是你死,我不会让你把周然带回去的。”
林枝扶看着沈妤,眼里笑意不减:“阿妤姐姐觉得你一定打得过我?”
沈妤盯着她,片刻也笑出声来:“小扶儿,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一有点什么事,就会嘴特别甜地喊我阿妤姐姐?”
“那阿妤姐姐知不知道,你每次一有点什么事,就会很凶地喊我全名?”
林枝扶还是笑:“阿妤姐姐那么凶,吓着我了。”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像两只拿了根线被缝了个扭曲的笑的洋娃娃。
沈妤盯着她看了片刻,索性换了个话题:“猫给不给我?”
“不给。”
“那没什么好说的。”沈妤起身要走,却见迎面走来另一个男子。
是石为。晚间的时候刁高义和林枝扶在吵架,没吃上饭,他刚刚买宵夜去了。
沈妤说走,又不走了。她看着石为将吃食摆上餐桌,很自觉地坐了下来。
炸野鸡、烧烤串、水晶脍,生腌水木瓜、批切羊头、肉汤小馄饨,八宝葫芦鸭、蟹粉狮子头、冰酥酪。没有一样是沈妤不爱吃的。她一坐下就狂吃。
石为在一旁目瞪口呆。
任谁看到一只美艳女鬼一声不吭地跟自己同桌吃饭都会目瞪口呆的。
沈妤虽为鬼,品阶高了,也能吃人间的食物,只是人间食物对她无益也无害就是了,就单纯地过个嘴瘾。
林枝扶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多久没吃饭了?馋成这样?”
沈妤嘴里还有东西,模糊不清地道:“周然不在,没人给我做饭。”
“你不能上外头吃吗?”林枝扶自问自答:“哦,对了,你是鬼,出去吃不方便。”
“那些鬼怎么回事啊?”
林枝扶又问了一次,“吃了我的饭,告诉我点消息也不过分吧?”
“告诉你也没什么,它们都是我手底下的兵。”
“你手底下的兵??!”
沈妤:“你这是什么眼神?不相信?我举国上下都有兵的好吗!这几百号鬼算什么!”
“噢……”林枝扶僵硬地扯着脸上的肉,点了点头。
“那你举国上下都有兵,想找周然岂不是很容易?何必亲自跑来安阳城呢?”
沈妤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找到了。有几只鬼不太听话,带着周然跑了。”
林枝扶还是那副一言难尽的模样:“你……手底下的兵,叛变了?”
沈妤她一眼,大喊:“不是叛变!”
“好吧,反正现在事情有些棘手。”
林枝扶一听,来劲了:“我帮你啊。”
“不用。”
“害,我帮你呗,跟我客气啥。”
沈妤:“那你是站我这边?”
林枝扶迟疑了一瞬,像仓鼠似的慢慢咬了根青菜。
“先找,再说。”
“你有必要这样没事找事吗?到时候又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又哭,又要死要活。”
是啊。她总是在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无论是身为一个除邪捉妖的修道之人去帮那些妖魔鬼怪,还是明明清楚自己是碧莹楼派出的卧底,身处老苍山却一心一意真诚待人。
周然就曾说过:“你知道你为什么被那些傻逼骂吗?因为你比他们更傻逼,你既要又要。”
既看不得苦难,想当个好人,又不想被人所不理解被人骂,被人人喊打。
既不舍得脱离碧莹楼,又离不开老苍山的师兄弟和饭菜。
当时林枝扶想,反正都被万人唾骂了,那我更要做我想做的事了,总不能白白挨骂吧。
站在这亦邪亦正的雾里,其实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想当一个怎样的人。
当一个善人?去救那些无辜的妖和鬼?不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之人理解,还要被喊打喊杀?
带头将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妖啊怪的杀了,换取个好名声,流芳百世?
回到碧莹楼老老实实养鬼,放任那些鬼去吸食人的精气,去害人?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是每次做出的决定都是随心而动,到头来好像都错了。
到头来,谁都说她,谁都骂她,谁都恨她。
她有些委屈。又觉得自己活该。
林枝扶很久没说话,沈妤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那帕子擦尽了手,起身走了。
那夜里江折月一夜没回来。林枝扶辗转反侧到半夜,实在睡不着。她伸手摸了摸旁边空荡荡又冰凉的被褥,坐起身来。
她很清楚江折月是冲她来的,可自己的态度一直不明朗。而且她还亲了人家好多次。要是喝醉了神志不清就算了,她清醒的时候也去亲人家。
亲了之后转头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不给人个名分。
伤心了?自尊受挫,放弃了?不再追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