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菜吗？”

    菜摊后的掌柜正低头整理秤砣与算盘，听得一声清软女声，抬头一看，一只竹筐递了过来，随口问道。

    竹筐里堆得满满当当，粗略一扫，里头瓜果蔬菜堆在一块儿，什么样的菜都有。

    这处坊市临近青微门，多是些修行初入门径的弟子或凡人学子前来采买，平日里卖菜的图省事，备得也不多。大清早有人一口气买了这么一筐菜，掌柜不由地抬眼打量了一番。

    那女子生得极为好看，眉眼清澈，气质温婉。她身着寻常布衣，头发以簪简束，却分明难掩骨子里那一份不似凡尘的姿容。

    “就这些，劳烦称个价。”临原微笑着开口，语气温和，极有礼数。

    掌柜心想，这样十指不沾阳春雪的人物，竟会亲自来坊间买菜，实属难得。

    他伸手将竹筐拉过来，正要将菜一样一样放上秤，谁知才拿了三样，就顿时皱起眉头：“这菜……是你自己挑的？”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番茄裂了口子，胡萝卜断成两截，连那颗卷心菜都蔫得快成干叶子了。若不是亲眼看她递来的，只怕还以为是哪家来倒卖剩菜的。

    女子神色坦然，点了点头：“是我挑的。前些日子来买菜，有位老伯说，这样的菜最好。”

    掌柜一愣：“……那老伯是卖菜的吧？”

    女子认真答道：“是啊。”

    “然后你就把他摊子上的这些菜都买了？”

    她语气里带了点儿诧异：“你怎知的？”

    掌柜顿时哑口，盯着面前这个温婉得体的姑娘看了好几眼。原想着是个精明人，怎的竟……是个傻的。

    没吃过猪肉也应该见过猪跑吧？哪有人信那种哄小儿的话，专挑这些歪瓜裂枣买回去的？

    此时坊市人流稀疏，菜摊边也没几人。掌柜正想与这位少女讲讲挑菜的门道，忽听得斜后方一声惊叫：

    “抓贼啊！”

    只听乒乓一阵破瓷撞地的杂响，一名灰衣汉子扯着一串金饰飞奔而来，后头一名老翁跌跌撞撞地追着，嘴里喊得气急。

    “快拦住他！那是我卖的家传首饰——”

    未及众人反应，那贼人已经撞破人群，猛地一头撞在临原背上，带得她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匆忙之下，那贼手也将她方才置于摊边的菜筐撞翻了，瓜果菜蔬滚了一地，连一颗小青橙都骨碌碌滚至她脚边。

    眼看身后追兵将至，贼人一狠心，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一闪的匕首，猛地抵上了她的腰侧。

    方才正蹲下去要捡橙子的临原：？

    “别——别轻举妄动！”菜摊的掌柜吓得声都变了调。

    “谁敢多嘴，命没了！”贼人吼得声嘶力竭，匕首死死抵在临原侧腰，看得众人面色皆变，谁也不敢再动。

    临原垂眸看了眼腰间的刀，又偏头瞧了瞧咬牙切齿的贼人，神色略有些错愕：“你这是在挟持我？”

    那贼一愣，怒道：“不然呢？今日算你倒霉！”

    她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方欲动手，忽又叹了口气，作势将手搭回柜台：“那你能不能容我把这几样菜先称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做饭。”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做饭？”贼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少废话！这不是你能讨价还价的地方！”

    “唉。”临原无奈地叹了声，把那颗小青橙捡起，放回了筐里。

    不远处，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想要悄悄溜走去报官，那贼眼角一斜，厉声吼道：“老不死的别动！”

    说话间，他猛地挥刀朝空中一劈，想要威慑众人，然而异变突生——

    那刀似被什么反震之力击中，竟脱手飞出，“铛啷”一声落地，滚出数丈远！

    众人一愣，贼人更是愣在了原地。

    还未回神，一众围观群众早已反应过来，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将那人按倒在地，兵巡听声赶来，将其五花大绑带走。

    而这头，临原却仍是神色如常，只低头弯腰，将洒了一地的蔬果一一拣回筐中。

    那掌柜围观良久，心跳未定，再回头一看，这位方才还被刀胁持的少女不仅没吓得发抖，反而还在捡橙子，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临原摇头笑了笑：“没事。”

    她将筐递了过去。

    掌柜看了她一眼，再看那一筐歪瓜裂枣的菜，只觉这姑娘模样温和，语气不急不躁，连方才那等惊险也吓不住她，不由感叹这人虽怪，却有些意思。

    不如……给她多挑点新鲜的菜叶，也算积个善缘。

    他一边挑拣蔬果，一边叹道：“今儿你也算是命大，那匕首自己脱了手……不然你怕是要受伤。”

    临原轻轻一笑：“多谢提醒，都是运气好罢了。”

    -

    临原提着满满两大布袋瓜果蔬菜出了坊市门，阳光洒在她的半边脸上，她轻叹一声，自言自语：

    “这任务真比想象中难得多。原来在凡间买菜也能出这么多岔子，幸好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然而她脑海里立刻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声：

    “你还说呢！你知不知道方才你险些暴露！”

    临原顿住步子，神识微动：“怎么可能，我都没怎么动手，只是稍微借了点巧劲卸了他手腕的力道罢了，又没人发现。”

    系统声音冷冰冰：“可你的行为轨迹已然偏离‘柔弱小白花’的设定！你再这么做，小心‘人物贴合值’跌到底线，被强制回收。”

    临原无奈地扯了扯手上的菜袋：“我若是不出手，那贼人一刀下去，那位老人岂不伤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系统冷哼一声：“你该记得，你不是来当正义大侠的，你是来完成‘主线红线牵引任务’的，身份是……”

    “——温婉贤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小白花，我知道。”临原打断它，语气漫不经心。

    “知道你还……唉，”系统似乎被她气得不轻，“你这几日来烧糊了三口锅，劈断了两块菜板，连门前扫帚都给你弄断了，你还想不想好好执行任务了？”

    临原神色微滞，轻咳一声，强行狡辩：“不是在练习嘛。技艺未熟，总得有个过渡期。”

    系统语气愈发严厉：“别忘了，现在男主柏清迟还未出现，你要是这阶段就被人怀疑身份，任务立即终止——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临原：……这份工作怎么这么难。

    可比去星系边缘杀异兽难多了。

    至少不会因为砍断菜板而被扣除“人物贴合值”。

    监管程序语重心长道：“临原同学啊，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光靠战斗解决不了问题。况且这不是件难得的美差吗？也不用你像以往那样打打杀杀，只需要做做饭，打扫一下卫生，就能完成任务，这多好啊。现在是和平年代，温柔体贴的陪伴型系统，才是市场所需要的。”

    临原沉默了片刻，最终低声笑了一声：

    “罢了，来都来了，干一行，爱一行吧。”

    -

    临原慢悠悠地往回走，心中盘算着任务节点——按时间推算，她大约就在近日将与那位命定主角柏清迟第一次相遇。

    她必须在此之前，把人设稳住。她如今扮作的是个温婉持家小白花，擅厨艺，通女红，勤修炼，远是非。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让系统揪住了扣她的表现分，她可是要被强制传送回原界，记“穿越失败”一笔的。

    她可不想创下穿书局最短在岗记录。

    正想着，临原脚步微顿，刚踏入一条巷口，耳畔便响起系统的着急的警告声：“前方路径偏离任务路线，不可前行！”

    临原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青石板路，不解道：“这条路最近，怎么不能走？”

    系统似乎憋了一下，才道：“你要答应我，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出手！”

    临原挑眉：“得看是什么事吧……”

    她话音才落，前方巷中忽传来一阵动静，似是人群推搡争执的声音。

    临原循声望去。

    那巷道靠近后山，平日里便少人走动，如今在巷子深处却围了七八个修士，皆是年轻弟子模样，一个个面露凶光，将中心堵得密不透风。他们穿着统一的玄青衣袍，袖口绣着青蛇纹样，正是临原所在的宗门——青微门的内门弟子。

    她站在远处，只能看见一圈高大的身影围成半圈，中心之人却被遮得严严实实。

    “这是……青微门弟子在私斗？”她心中一动，但旋即便往街对面走去。

    人设要紧，她现在是个“远离纷争”的乖巧设定，绝不能贸然参与门中争端。

    系统也松了口气：“快些回去，好好练炖鸡汤。”

    然而她才走出几步，便听见巷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少年音：“要灵石也罢，我就这点了。”

    那声音不高，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淡漠与疲倦。明明是在示弱，语气却意外地清冷克制，竟像是在不屑与人计较。

    临原顿住脚步。

    下一瞬，便听见一人讥笑出声：“哟，真当咱们是要你的灵石？柏清迟，你可别装了。咱们谁不知道你那点脉相，一身妖气，活该被逐出山门！”

    另一人也道：“你仗着天赋被掌门收进来，却不知避嫌，真把自己当个正经修士了？咱们这是替门中清理门户罢了。”

    临原脸色微变——柏清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