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

    人体的“奖赏机制”和“厌恶机制”彼此制衡,尽管互联网能够通过算法,作弊般地绕过大脑中的“厌恶机制”,但是刷久了,汪九朋就会感受到五感和真实世界都有了很厚的一层海绵垫。

    快乐总有过后的时候,强大的精神刺激激素后就是数值直线滑坡,快速下降到低点,人就会极度空虚无聊甚至抑郁。

    眼前的是树叶,却识别不了它的脉络,耳边是大白鹭的鸣叫,却不会好奇地转头去看它捕食。

    现在,汪九朋的大脑很贴心地冷静了下来,五感放到最大,试图弄清当下的情况。

    第一种可能,在做梦,可这也太他爹的真实了。

    至于这第二种可能嘛······作为网文作者,自然想到了穿越,可契机呢?无车祸电击等物理冲击,无加班猝死末日等生化危机,无人贩子系统等降维绑架。

    但这又不是什么影视剪辑的丝滑转场,盯着电脑屏幕就划拉过来了?

    对面男人的话飘了过来,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可那种在别人身体里的桎梏又疏离的感觉,又让汪九朋无法用“自己”的脑子去处理这些音频编码的信息。

    将文字所承载的信息和听觉接受的音频对应上是一件极有门槛的事,跨语言学习者深有体会,汪九朋感觉现在努力理解对面男人的话语的过程,很像自己小时候刚刚看完漫画了解剧情后,一一对应那些陌生的语句。

    可这明明也是中文,母语,她明白字,词,句的意思和构造,她能听得到声音,怎么会无法用大脑进行处理并理解?

    她用唯一能活动的眼珠子牢牢盯着对面的男人,像小学生将“一”这个汉字和“yi”这个发音联系起来那样,努力将耳朵男人的话和看过的文字联系起来。

    突然,她发现这句话的音韵男人刚刚重复过一遍,下一句话也是。

    汪九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不会像npc一样,不断发布相同的任务内容吧。

    果然,在汪九朋的注视下,男人将刚刚的言行重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就像游戏里做日常任务时不断重复着相同话语和动作的npc,出于程序设定,每一帧都会在几分钟后和下一帧重叠。

    如果这具身躯受汪九朋控制,此刻已经头皮发麻,起鸡皮疙瘩了,可是她能做的只是盯着对面的男人,盯着他一遍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神态,动作。

    不知过了多少遍,汪九朋终于能“理解”男人的话了。

    大意就是让她乖乖离婚,不要再找如烟的麻烦,不要再对他们本就有名无实的婚姻心存妄想巴拉巴拉。

    虽然不合时宜,汪九朋还是莫名想到了之前刷到的“如烟大帝”梗,虽然仍是极具利他性和凝视感的词语,但汪九朋构思过如烟宇宙的小短篇,感觉会非常有意思。

    可惜她的每个文字都是为了挣钱而打,喜好什么的都得往后稍稍,就把那个小灵感和其他脑洞一起打包进名为“7月15日”的文件夹里了,那是她母亲的生日,母亲生前汪九朋还会写点有意思的小故事逗她,母亲去世后汪九朋就把一个个小文档“投喂”给文件夹,赛博祭奠了。

    还没等汪九朋的思绪转到正轨上,她发现对面的男人停止了重复,盯着她看,仿佛发现了她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了,伴随着微不可察的笑意的,是他下一秒出刀的手。

    短暂的空白后是冰凉的感觉,可比起身上的感觉,汪九朋的头更痛苦,无数的尖叫,怒吼,哭嚎充斥着这具身体的脑子,而且这些声音更像是这具身体本身发出来后又传回自己耳朵里的,嗡嗡嗡地共振着。

    太痛苦了,呆在这具身体里实在太痛苦了,而这距离对面男人动手才仅仅十几秒而已。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伤痛,尖叫,什么都没有了。

    她本已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却发现对面男人又在重复着之前的言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他的嘴角没有带着笑的话,汪九朋真的会以为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男人嘴角带笑,重复着言行,比起刚刚的“当事人”感,现在更像是“扮演”,就像演员最终正式呈现在屏幕里的画面和花絮里抱着剧本对词的区别。

    仿佛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汪九朋:“我就是在演,我就是知道你的身不由己和苦难,但是你只能看着,一直看着。”

    汪九朋23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这么绝望的时刻,哪怕被赌鬼父亲的债主追上门讨债,她也能棉花塞耳写作业,淡定地吃债主为她这个“人质”煮的泡面。在电视台那个为了出新闻,无视债主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故意问敏感话题的主持人隔空采访她,试图激起她情绪的时候,还能真诚地讲出:“他们煮的面挺好吃的,比我爸还多加了个鸡蛋。”

    哪怕是她在即将步入楼道的那一瞬,她那突然得了幻想症,整天叫嚷着“这个世界是假的”的母亲突然从空中掉落到自己的面前,她也只是浅浅得悲伤了一阵,仿佛所有的感官和情绪都被一层厚厚的海绵垫包裹着,甚至记忆也是——她时不时的就会短暂遗忘母亲的逝去,直到看到空荡荡的冰箱,直到拿到稿费后打开手机微信,盯着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2017年7月14日的红包出神。

    可以说汪九朋的人生里几乎没有大喜大悲过,更没有绝望过,她对整个世界都带着一层薄薄的疏离。

    但是此刻,汪九朋绝望了,但这不是她自己产生情绪,更像是这具身体带动的情感。汪九朋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挣扎的恐惧和绝望,她回想起了第一次体验的vr项目——“宇宙之旅”,站在月球上遥望地球的那一刻,望着那颗在无边黑寂里静静漂浮的巨大星球,由紧张产生的窒息感迟迟无法缓解,以至于汪九朋一度出现了濒死感。

    而此刻,就是这种濒死感的无限放大版。

    汪九朋拼命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在做梦,这只是在做梦,试图回避当下的困境。

    但是理智又告诉她应该冷静下来分析当下情况,找到关键信息,也许能找到破局之法,可如果真这么做,几乎就是承认了这魔幻的一切是真的,她下意识地抗拒相信这是真实的。谁能接受自己正打着字能突然就遇到这么诡异的事啊。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汪九朋顺着一开始的思路像第二种可能性——她穿越了,而且是思维困在这具身体里,对面的男人也许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起码他绝对有一定的自主意识,而不是像游戏的npc那样的交互流程。

    作为网文作者,她再怎么思维跳跃也会认可一定的逻辑,比如穿越需要契机,过程也应该有一定的“仪式感”,这场穿越会有怎样的目的,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等等。

    但是穿越如果成真,这件事本身就不符合逻辑,起码在汪九朋已有的知识里,还达不成这一条件。

    编故事才讲究逻辑,现实反而是荒谬的,每时每刻都发生着我们觉得很魔幻的事,但在整个人类体系,或者说生物圈层里,只是简单的元素结合,概率问题罢了。

    这么一想,汪九朋觉得自己已有的知识体系也只是相对来说,在它符合现实的那一刻是正确的,真理是绝对存在的,但对真理的认知集合却是不断突破的。

    不过因为汪九朋那位高中物理老师奇葩的教学流程——45分钟的课吹牛吹个45分钟,下课的前5分钟快速过公式,后5分钟对她一整节课的事迹进行总结,汪九朋的高中物理常年只在28分上下浮动,最后还是在课外补习的同桌好心给她过了遍知识点,汪九朋才在小高考里勉强踩着合格线过。

    很多关于数理化的知识点还是汪九朋看小说和自己写小说的时候,出于兴趣和工作需求查的皮毛。

    2010年第一次从《三体3》知道二向箔滥用时,汪九朋觉得永不停止的空间二维化会加速宇宙的死亡,但19年看到物理学家James Scargill关于二维世界中可能有生命存在的时候,汪九朋莫名想到了初中生物课用显微镜观测细胞壁的那一幕。

    其实用科学原理讲这些是完全不搭嘎的,但当时汪九朋就是控制不住地回想,她的眼睛明明在看着眼前的屏幕,但她的脑子用记忆里的画面覆盖了她的视线,她只能凝视着那一个个细胞······

    突然,汪九朋想到了这一切的关键节点,在这一切诡异事件的前一秒,她是看着电脑屏幕的,那······

    她眼神转到自从试图看清对面男人后就一直忽略的电脑屏幕。下一秒,她害怕得几乎要尖叫起来。

    屏幕上最新一排写着:“她眼神转到自从试图看清对面男人后就一直忽略的电脑屏幕。下一秒,她害怕得几乎要尖叫起来。”

    4:15,汪九朋猛地睁开眼,虽然身处被安息香脂熏染过的空气里,但她下意识还是环视了一圈四周,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刚刚应该是做了噩梦,否则起床的时候不该是这种状态。

    但是自己明明刚睁眼,如果真是做了噩梦应该还残存着些恐惧的情绪,可她只有行为,没有任何的情绪,这或许在他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一个床头都会放个笔记本,时刻记录梦中灵感,顺带着察觉了自己多年情绪的人来说,非常奇怪。

    汪九朋一边想,一边伸手到枕头下拿笔记本。

    她刚想在最新的一页上记录今天的奇怪,笔尖突然顿住。

    汪九朋的视线从右边空白的这页移到左边水笔透出笔记的那页,隐隐洇出来的墨水是蓝色的,可是她······只用黑色水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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