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月僵在原地，尴尬到不行。
她敲错门了。
她只记得尉迟临的房间在自己隔壁，慌乱中却跑错了方向，加之客栈走廊光线昏暗，一时没分辨出。
贺兰瑾明显还没睡下，仍穿着那身水青色衣衫，衣冠整齐，一丝不乱，琥珀色的眼眸映着廊上昏黄的灯火，摇摇曳曳。
“贺、贺兰公子…”江水月口齿都不利索起来。
“尉迟兄的房间在你右手边。”贺兰瑾唇边掠起细微的弧度，态度一如既往地温文有礼。
“哦…我知道了。”江水月僵硬转过身，同手同脚地朝右边走去。
“江小姐。”贺兰瑾出声唤住她。
江水月此刻只穿了件素白寝衣，孤零零站在走廊上，身形单薄，透过衣衫隐约可见玲珑的曲线。
贺兰瑾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尉迟兄现下不在客栈，你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找他，若是急事…也可以问我。”
江水月顿住脚步，惊讶问道：“这么晚了，师兄还出去做什么？”。
“听小二说吃人的妖物会在夜间出没，他便与沈小姐一同去除妖了。”
“这样啊，那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
江水月这句话刚问出口，随即反应过来，贺兰瑾应是不放心她一人在客栈，才留下来的。
当然，也可能是尉迟临所托。
经这一番打岔，江水月心头恐惧渐消，此刻才想起要紧事。
“贺兰公子，我窗外有东西…恐怕就是那妖物。”
贺兰瑾闻言，神色一肃：“我随你去看看。”
他当即走出房门，轻掩门扉，步履生风地走在江水月前面，却在抵达她房门时停下脚步。
江水月疑惑地看他一眼。
贺兰瑾立于门前不动，只颔首示意：“江小姐先请。”
这世家公子的礼节倒是半点不肯马虎。
不过…贺兰瑾大多时候很守礼，但有时又会对她作出一些暧昧举动，不知道无意还是故意。
真是看不透他。
江水月出来得匆忙，房门并未关，她便径直而入，贺兰瑾等她进了房间，才跟着走进去。
房里跟她离开时一样，并未出现什么异常，但她没有掉以轻心，看似正常的表象下往往隐藏着危机。
江水月伸手拉住贺兰瑾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窗子。
“就是在那里，我看到了一双眼睛。”
想起刚才在窗外看到的黄色眼瞳，也许是因为害怕，她心脏骤然跳的好快，甚至头还有些眩晕，一种奇异的感觉将她笼罩。
贺兰瑾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察看。
窗外并无什么眼睛，只余浓稠无际的黑暗和风中婆娑的树影。
不过他的确闻到了一丝妖气。
而且这妖气他再熟悉不过。
他目光落在窗台上，坚硬的石面上有两道浅浅的爪印。
贺兰瑾心下了然，转过身想告知江水月情况，却不曾想对方突然扑进他怀里，双臂将他紧紧缠住。
江水月的脑袋埋在他颈中，浑身发颤，带着馨香的一缕发丝滑入他的衣襟，在他胸口摩挲，蜿蜒而冰凉。
随之而来的痒意使贺兰瑾不得不用手指夹住那缕发丝，阻止它滑入更深，心中掠过浅淡疑惑。
她是害怕了吗？
贺兰瑾动作轻缓地将她散落的发丝从衣襟中取出，让其自然垂落在江水月肩头，指尖安抚式地拂过她颤抖的脊背。
“江小姐，别担心，我……”
话音未落，江水月抬起头看他，乌黑的眸子里迷蒙似雾，声音带了点颤音，显得分外柔软。
“贺兰瑾…”
“嗯？”怎的又对他直呼其名？
“你真好看。”
贺兰瑾：“……”
他低头瞧江水月，见她面颊上飞起两片不正常的酡红。
是喝醉了么？可她身上并无酒气。
柔软的嗓音还在继续念叨。
“你人好看，性格又温柔，是我喜欢的类型，就是心眼儿太多，耍的我团团转……”
“…为什么要怀疑我呢，我不会伤害尉迟临，更不会伤害你呀……”
贺兰瑾默了默，眸色转深，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江小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啊。”江水月嘻嘻笑了一声，黑眸中水光潋滟，“我不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还知道你的秘密呢。”
他的秘密？
心弦被拨动了一下，异样之感在心尖蔓延，贺兰瑾眼底暗流涌动。
“你知道什么秘密？”
江水月脸颊越来做红，向他勾了勾手指：“你靠近些，我告诉你。”
“……”
理智告诉贺兰瑾，她这样子不正常，不该再继续陪她玩闹下去，可他静默几息，终究还是向她垂下头。
江水月贴近贺兰瑾耳畔，温热的呼吸吹在他的鬓边：“你的秘密就是…”
话音骤然顿住。
一个柔软的东西向他嘴唇贴了过来。
贺兰瑾呼吸略微停滞，一时间忘了推开她，只仓促地偏开头，那东西最终落在他的侧脸上。
滚烫似灼烧的触感顺着脸颊扩散开。
贺兰瑾双手扣住江水月的肩膀，将她推离自己怀抱，一向淡然的声音都染上些许慌乱。
“你在做什么？”
江水月却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她浑身绵软无力，纯靠着贺兰瑾扣在肩上的手支撑，才没有瘫倒在地，水润般的黑眸逐渐涣散。
“……”贺兰瑾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手点向她的眉心，指尖泛起青色光芒。
片刻后他收回手。
原来如此。
他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抬头看他的眼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转为妖艳的金瞳。
金光闪耀下，江水月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贺兰瑾接住她瘫软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在床上，并为她盖上被子。
江水月醒来的时候，贺兰瑾正站在窗前，面对着窗外，他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左脸上，似在出神。
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又在床上睡着了？
江水月疑惑地摸了摸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热…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她和贺兰瑾走进房间。
江水月回想半天也没想起什么，只得掀开被子坐起来，想找贺兰瑾问个明白。
“贺兰公子，我刚才怎么了？”
贺兰瑾没有转身，只是放下触碰脸颊的手指，声音平和似一汪静水：“你窗外确是有个妖物，你方才晕厥，就是中了它的妖术。”
至于中了妖术她做的那些荒唐事，贺兰瑾并未说出口，也许是因为有些难以启齿。
“中了妖术？什么时候？”江水月愕然，随即想起，她曾和那双眼睛对视过一阵。
只看了下眼睛，就中了妖术吗？
“那是个什么妖？”还怪厉害的。
贺兰瑾沉默片刻，才答道：“狐妖。”
“哦…”江水月眨了眨眼睛，不管是什么妖，对贺兰瑾来说应该不难对付吧？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等。”
“啊？”
贺兰瑾终于转过身，却没有看她，眼神落在了别处：“等它按捺不住，再度出手。”
“……”守株待兔是吧。
或许是灯影摇曳之故，江水月竟觉贺兰瑾那双琥珀眼眸泛着鎏金光晕。
他的眼睛很漂亮，此刻更多了一种妖异的美感。
江水月试图站起身，却觉得四肢一阵脱力，又向床上跌倒。
贺兰瑾见状，快步走向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等她站稳身形，又似烫到一般松开。
“抱歉，我也没想到我怎么就站不稳了…”
江水月满脸尴尬，这副身体居然虚弱成这样，太丢人了啊。
贺兰瑾没有接话，他侧过身子，一手抵住额头，手指微微发颤。
“无妨。”
语调不似往常平稳镇静。
江水月听出他语气间的异样，说起来，刚才贺兰瑾握住她手时，他的掌心温度过于灼热。
她不禁凝神打量贺兰瑾，见他眉头蹙起，嘴唇也微微抿着。
“贺兰公子，你不舒服吗？”
贺兰瑾很想否认，可体内的灼热使他无法保持一惯的从容，只得道：“没事，一会儿就好。”
他那样子可不像没事啊……
难道是因为墙上的符咒？那些符虽制服不了大妖，但毕竟有驱妖功效，会对他造成影响也说不定。
想到这，江水月快速跑到墙边，一张张地揭去墙上符咒。
“你为何要撕那些符？”
江水月回首，见贺兰瑾泛着金色光泽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眼里浮现出不解之色。
“我…我想这妖物都敢找上门来，这些符纸肯定是没用的，不如撕了。”
贺兰瑾指尖在太阳穴揉了揉，又垂下手，艰涩开口：“这些虽是低阶符咒，但聊胜于无，不必动它们。”
江水月只得停下手。
不是符咒让他难受，那是什么？
贺兰瑾无意识地攥紧袖口：“我想起我的法器还遗落房中，我去取来，片刻即回。”
说罢就匆匆走出房门，都没给江水月回话的机会。
江水月：“……”
他是不是忘了外面还有个狐妖对他们虎视眈眈？
看来真是身体不舒服得厉害。
江水月无奈之下，只得坐回床上安静等待贺兰瑾回来。
时间点滴流逝，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贺兰瑾。
江水月心头生出不安，站起身想去隔壁找他。
门前一道黑影悄然而立。